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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的?話,半年還不見來一次,更不用說寄錢還債了。
離年底不多日子了。宰千道那里的息金,眼看又到期了。好是暫時還不了,可以再打欠條。這些日子,葉吟秋上課賺了些外塊,裘枝義又湊了些,楊佩佩他們上半年的利息,已還了一半。自裘枝義找過他們後,果然他們守信,幾個月過去了,一直不找葉吟秋,連?話也不催。就是還息金,也是裘枝義送過去的。外頭兼課,辛苦勞累,自不用說,可女兒讓邱老師帶在身邊,逼債的,也找不進門了。倏然間,葉吟秋的心,寬舒了許多。
但是,過了不久,葉吟秋發現,自己在組里,明的暗的,一直受到大伙寵愛,似乎在她們間,有一只手,無聲無息地,在操弄大伙。只要邱老師有事,立即有人頂上接送劉艾杉,甚至帶回家去,連吃的也包了。自己是班主任,外出到補習班辦事時,班里一旦出事,馬上有幾個老師進去,七手八腳,將事情料理得清清楚楚。不知有多少回,葉吟秋捫心自問︰打自己進學校以來,一直受到大伙的關愛,自己何德何能,竟得到這等的殊遇。大伙對自己的付出,全是無怨無悔的。于是,有一天當著大伙的面,葉吟秋說︰
「我葉吟秋下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大伙恩德。」
恰好那天裘枝義在場,他听了,便笑著說︰「要報答人,何必做牛做馬?好好做人,不一樣報答嗎?」
葉吟秋笑著說︰「做人,要顧及的,實在是太多。只有做牛做馬,你們才橫得下心吆喝。」
「不行!」裘枝義說,「這輩子做你的男人,我是沒有指望了。現在只能看下輩子了。下輩子你要是成了牛,成了馬,我不是又沒有指望了。葉吟秋,你記住,下輩子你一定還做仙女。我等著你。」
大伙又笑了。
過不久,正是周五下午。送走學生後,組里的老師,全部集中在辦公室,一個也沒有回去。照先前的約定,他們今晚要聚會,就在天道賓館。他們定了兩大桌,但下課後,裘枝義到學校去開會,一直沒有回來,大伙都在等著他。
「葉老師,」除了裘枝義,最後一個走進辦公室的,就是葉吟秋。有人便問,「杉杉呢?」
「寄了。」
「寄誰?」
「寄在門房那頭。」
「葉老師,」有一個老師說,「這一次,你一定要帶上杉杉。」
「不!不行。」葉吟秋說,「剛才,我帶她上街,已吃過伴面了。」
「葉老師,你也真是的。」這個老師說,「一個小孩子,能吃多少?無非多雙筷子,多一塊碗。干嘛要這樣?」
葉吟秋說︰「約好了,集體活動,都不帶孩子。這例不能破。」
大伙一怔,有人說︰「約好了,誰約的?我記得,我們沒有這樣的約定?」
葉吟秋說︰「嘴里是沒有。但大伙心照不宣。你們瞧,自我進校以來,這樣的聚會,已經有幾十場了。哪一場帶過孩子?」
「可以有不一樣。」
「都一樣是孩子,」葉吟秋說,「咋能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其中一個老師說,「你是仙女,杉杉是小仙女。你們都是大家的人。」
葉吟秋說︰「這是枝義說的。他是說笑。」
葉吟秋剛說完,一個老師說︰「吟秋師,你說錯了。你一有事,我們都全力幫助,毫無怨言。你們要不是大家的人,我們會這樣嗎?」
「那是的。」葉吟秋不住地點頭。她說,「真的,這些年,我葉吟秋能撐到現在,全靠大家。我會一輩子記得大家的愛。」
「其實,吟秋,」一個老師說,「你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幸福。」
「對!」又一個老師說,「葉老師,你現在最煩惱的,就是債務。我倒是有一個建議。」
「啥建議?」
那個老師說︰「你去當頭……」
「亂講!」這個老師還沒有說完,裘枝義就進來了。他說,「吟秋要是當了頭,那我呢?」
「不!她當的,不是你這樣的頭。」
「那是啥頭?」裘枝義鼓鼓嘴,笑著說,「我當的是人頭,除了人頭,那還有啥頭?去養豬,當豬頭?去養雞,當雞頭……」
「不是的。」那個老師連忙申辯。她說,「是互助會的‘會頭’。」
裘枝義听了,眼一亮,便鼓著掌說︰「好主意!」
「好是好,」葉吟秋說,「恐怕搞不起來。」
「走!我們邊走邊談。」裘枝義招呼罷大伙,又轉過頭,對葉吟秋說,「多少人都在搞這種會,你咋就搞不起來?」
葉吟秋說︰「我欠了一的債。別說當頭,就是當小腳,人家還得斟酌再三呢,我當會頭,誰敢掏錢,入我的會?」
「我!」裘枝義說,「第一個算上我。」
裘枝義剛說完,後頭的人,便接二連三地說︰「我!我!我也入。」
其間有幾個甚至說︰「我加兩名,一名我自己,一名我家人。」
「听到沒有。」瞧了一眼葉吟秋,裘枝義說,「剛才大伙報的,就有幾十了。明天,我到別的組去,發動一下,別說外頭的人,光我們學校的,就可以湊上百名。你怕啥!」
葉吟秋沉默不語,只低頭走著路。
裘枝義說︰「大家听著,這個會,就這樣定了。明天交錢,只做一百的。頭是吟秋,我是副頭。好事你們找吟秋,有卡殼的,你們就找我。」
「頭,」有一個老師說,「我建議,我們再做一個會。小點兒的。」
「多少?」
「三十。會員只能是我們組里的。」
「這干嘛?」
「這三十,是活動會。每個月交三十,一年三百六。每年暑期,我們就用這筆錢,搞一次旅游活動。」
「好主意。」裘枝義說,「大伙同意嗎?」
「同——意——」
大伙一贊同,裘枝義便說︰「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明天,每個人交一百三。以後,我們組里就有兩個頭,我一個,是管干工作的。吟秋一個,是管活動的。記住,這是你們說的,不同意的請閉嘴!」
大伙邊說,邊嘻鬧著,不知不覺已到了天道賓館。但是,大伙剛一進餐廳,葉吟秋就看見,女兒劉艾杉早就來了。葉吟秋說︰
「杉杉,你咋來了?」
「是姨姨接我來的。」
「咋不跟媽說一聲?」
「姨姨不讓。」
「那好,」葉吟秋說,「在餐桌上,你要听話。」
「媽,我會很乖的。」
一上席,裘枝義便說︰「杉杉,你想跟誰坐一起?」
「跟裘叔叔你。」
「不行!」葉吟秋說,「你坐裘叔叔邊上,礙手礙腳的。你過來,坐媽媽邊上。」、
「要不這樣吧!」裘枝義說,「杉杉坐中間,我們兩個頭,一邊坐一個。」
灑宴剛過半,驀地,湊近裘枝義,葉吟秋輕聲地說︰「我出去一下。」
「干嘛?」
「找宰老板。」葉吟秋說,「到了人家地盤上,總得給人家一個說法。」
裘枝義點點頭。
在大廳里,葉吟秋找到了宰千道。葉吟秋說︰「宰老板,你今天沒外出?」
宰千道笑眯眯的。他說︰「知道你會來,我咋啥得外出?」
葉吟秋苦笑了一下,說︰「真不好意思,宰老板。」
「是呀!」宰千道說,「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馬上又一年了。」
「我一直在努力。」嘆了一口氣,葉吟秋說,「但不知到了年底,結果會咋樣。」
「怎麼,」宰千道說,「老劉還沒有寄錢回來?」
葉吟秋說︰「不僅沒有,連?話也很少。」
「你們間,多久通一次?話?」
「說不定。」葉吟秋說,「半年一次,甚至更久。這次已經七個月了,連個音信也沒有。」
「你干嘛不打出去?」
「咋打的。」葉吟秋說,「連個?話地址也沒有。」
「他打回來時,你可以問呀!」
葉吟秋說︰「他打回來,都是固定?話,他說自己沒有固定住處,東跑西走的。」
「那他是在推辭。」宰千道說,「喔!葉老師,他打回來時,話機上不是有顯示?」
「顯示不出。」葉吟秋說,「就是顯示出來,他打?話都沒有固定,都是?話亭打的,就是打出去,通了也沒有用。他根本接不到。」
宰千道說︰「葉老師,你丈夫在外頭的情況,你知道嗎?」
葉吟秋一愣,搖搖頭說︰「莫非,宰老板你,知道他在外頭的情況?」
「略知一二。」宰千道說,「他在外頭,混得相當不錯。」
「你打哪兒听到的?」
「萬八嫂協會。」
葉吟秋一驚,說︰「咋了?你跟他們也有聯系?」
「干我們這一行的,多少會有一點。」
「你還听說別的嗎?」
「我沒有問。我是債主,我只對錢感興趣。」宰千道說,「但有一點,我不明白,妻子這麼漂亮,簡直是下凡的仙女,又有這麼好的職業,他為什麼這麼對待你?」
嘆了一口氣,葉吟秋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葉老師,」宰千道說,「我問你,假如以後,劉才山還是對你不理不睬的,那這筆債,你打算怎麼了結?」
「我沒有辦法。」葉吟秋說,「只能等他良心發現的那一天。」
「等待會很累的。」宰千道說,「萬一他不醒,這良心永遠不會發現,那你這一輩子,不就泡了?」
「那也沒有辦法。」
「怎麼會沒有。」宰千道說,「求人不如求已。你有這麼好條件,干嘛不出去拼幾年,將債償了。無債一身輕。這叫一朝受苦,受益終身。」
「這麼大的一筆債,容易嗎?」
宰千道說︰「對別人,可能不容易,可對葉老師你,那是舉手的事。」
「照你宰老板這麼說,你有這門路嘍?」
「別的人,我不會管。」宰千道說,「可葉老師你,目前有這麼棘手的事燙在手上,要是不聞不問,我宰千道還是人嗎?」
「依宰老板你,我該咋辦?」
「出去干事。」
「干啥?」
「當文秘。保證不影響工作,是兼職。都是工作外時間。底薪不少三千。」
葉吟秋听了,撲閃著眼,望著宰千道說︰「宰老板,能說詳細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