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青衣的年輕男子听著這個問題，面無表情的臉上依舊波瀾不起，只是灑在他身上的月光仿若失去了溫度，徒留下一層猶如銀粉的淡光。
原本屈腿而坐的他，仰躺下去，雙手為枕，望著夜空，眼神深邃如瀚海。
他靜靜地听著屋內的對話，臧灰色的瓦片上，青衣幾乎不為人察覺，而他整個人也似乎就此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如果不是因為年輕僧人很認真很誠懇的語氣，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跟他也相處了一段時日對他單純到簡直單蠢的個性有一定了解，林吳玉現在絕對要用力地把自己抱在懷里的被子摔他臉上——不帶這麼耍人玩的！
看著本淨秀氣干淨的臉上，一副誠意滿滿虛心求教的表情，林吳玉有點無語凝咽，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大半夜還要跟小和尚談人生。
本淨見林吳玉半晌都不說話，還以為她睡著了，試探性地喚了她一聲︰「林兒，你還醒著嗎？」
林吳玉干巴巴地回答︰「沒睡呢。」
「哦。」本淨點點頭，而後鍥而不舍地追問，「那心事長什麼樣子啊？」看起來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林吳玉把懷中的軟被揉成一個團，然後很舒服地往上一趴︰「我也不知道啊。」
本淨有點驚訝︰「可林兒你不是好像有很多心事嗎？怎麼會不知道。」
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一本正經又純潔無辜的表情，來戳穿我有心事這件事……林吳玉無可奈何地說︰「心事就像你們佛家常說的，是無相的。」
她的口氣頓了頓，等著本淨稍微消化了一下這句話，才接著說道︰「心事不可描摹，萬千人就有萬千心事，有人擔心柴米油鹽，有人煩憂生老病死，有人肩負天下心懷蒼生，有人卻茫茫紅塵只在乎一人……這便是心事，說不清，道不明，繞在心頭，難以消去……」她說著說著，卻覺得仿若說到了自己，說到了一生，說到了洛浩焰，說到了洛津南，甚至說到了林裴，說到了她生命中每個人或善或惡的人，聲音不由漸漸地低了下去，有些若有似無，話聲幾乎要輕到听不見，心里卻覺得沉重起來。
本淨見她目光忽然怔怔，一絲憂傷驀地爬上了眉眼之間。而她幾乎低喃的話語好像確實說準了他心中的某種感覺，似乎心事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朦朦朧朧，他好像有些懂了……
而屋頂上的一生只是默默地听著他們的對話，慢慢地合上了眼楮，仿若睡著了。依舊冰冷的俊美容顏上，卻隱約有種神情在他冰雪一般的表情下一閃而過，也許，那是溫柔。
皺了皺眉，頭疼打攪了他此刻難得安和的心情，腦中有什麼畫面一閃而過。
與她有關，大約是以前的記憶。
只是閃得太快，他抓不住。
房中的少女在說到她是與一生約好了的這樣的話時，他覺得心中滑過什麼淡淡的情緒，沒有抓住，他也無法描述，只是那一瞬，有種感覺很是叫人身心舒坦。
「我自然是在這里等一生啊，我們約好了的。」她自然而然且十分篤定的話語似乎就在他耳畔，他的唇飛快地抿了抿，幾乎沒有弧度，平直如線，卻仿佛，能柔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