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洛念棠對著全身鏡照個沒完沒了。
旁邊,王媽憋了幾天的怨氣終于在這一日憋不住了,杵在一旁眉頭深鎖。
「小姐,你為什麼要答應他啊?我說這人還真有心機,那麼多人卻偏偏找/小姐你去假扮他的女朋友,鐵定是存著什麼壞心思。」
洛念棠模了模自己的小月復,雖然生過孩子,而且坐月子期間王媽喂她吃了許多補品,但她還是與懷孕前沒有多大的差別。剛坐月子的時候,還稍微有些小肚子,但直至出月子了,小月復卻已平坦了下去,這也倒是免了她去想盡辦法減肥。
由于是剖月復,肚皮上還是會有著疤痕的。但有衣服遮擋著,還真難看得出來。若是沒說出口,別人恐怕還把她當作普通的大四生來看呢!
洛念棠對自己產後的身材極為滿意,嘴角勾起了一抹向前翹起的弧度。再仔細地整理了一下,這才撇過臉來看著王媽羆。
「王媽,你想太多了。景雩他幫過我很多忙,這麼久了,他也就求我這麼一回,難道我還能拒絕麼?反正他媽媽最多就呆一個星期,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她嘆氣,「但你這樣先生該……」
話才剛說出口,她便立即噤了聲。
然而,洛念棠還是清楚听見了。她的身子猛然一頓,好半晌了,才冷然地開口。
「我的事情,與他無關。」
王媽自然知道她話中的「他」究竟是誰,她皺了皺眉頭,還想說些什麼,便見洛念棠離開了全身鏡,走到旁邊拿起了皮包。
她抬步走向房門口,卻在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頓住了腳步。
她沒有回頭,所說的話卻一字不漏地傳進了王媽的耳里。
「我被唐予媛推出馬路的時候,他在哪里?我住醫院生下樂樂的時候,他又在哪里?如果他心里真的有我,那為什麼不出現?不算之前,就算這件事吧!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那可不是一天兩天,他卻連一次露面都沒有。他明明知道我在哪間醫院,甚至還拜托裴聿過來看望孩子,但他人呢?」
聞言,王媽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的背影。
洛念棠沒有回頭,所以並沒有發現王媽那掙扎的面容。
「我會早產,是拜那個唐予媛所賜,而這件事,與他也有月兌不掉的關系,那一樁車禍,不僅僅在我身體上造成傷害,更多的,還有心理上。這麼久了,就連唐予媛也沒有出現,難道不是他偏袒唐予媛,有意護著她嗎?」
她咬住了下唇,忍住有些洶涌難以平復的情緒。
對于早產一事,她的怨並沒有由于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去,相反的,越積越深,深得就如同一條韁繩,在她的心里打了一個死結。
唐予媛是顧宸的前女友,而那一次唐予媛找她出去也是因為顧宸的事。而發生車禍的當時,顧宸在電/話那頭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然而,在這一個月里,不管是顧宸還是唐予媛,都沒有出現過。
甚至于,一句道歉解釋都沒有。
顧宸的不露面,讓她的心慢慢地染上了寒意。倘若不是偏袒,那為什麼不出現?
樂樂不僅僅是她的孩子,他也是顧宸的孩子,可是,孩子的父親,卻做出了那樣匪夷所思的行為。
恐怕,就連最初他表露出的那種深愛孩子的畫面通通都是假象吧?
她和樂樂,終究還是比不上一個唐予媛。
但是,對于她的話,王媽是不贊同的。
「小姐……」
她帶著遲疑看著她,好幾次都想開口告訴她其實在她剛開始被送進醫院的時候,顧宸便一直都守在她的床邊,直至確定她月兌離危險期才離開的。而這件事,不光是她,還有慕沁和蘇南易都能作證。
可話溜到嘴邊,卻被迫收了回去。
她記起了顧宸離開前的叮囑,不要告訴洛念棠。
所以,她最後還是把話全都吞回了肚子里,看著洛念棠就這麼地頭也不回地走出主臥,連帶著……對顧宸的誤會也越來越深。
下樓的時候,正巧景雩的電/話打了進來,說是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洛念棠收拾好情緒,趕緊走出了棠苑。她與景雩約好了一起到車站去接景母,然後再到飯店去吃頓飯的。
景雩的車子她坐過幾回了,那是台並不是很昂貴的車,與顧宸的那台限量又***包的-77相比,反而顯得內斂了許多。景雩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對車子的要求並不高,能代步就好,並不追求所謂的奢華名貴。
到達火車站已經是半個鐘頭以後,兩人下了車,便一塊站在門口朝里頭張望。所幸的是,沒等多久景母的班車就到了。
景母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長得很和藹可親,由于是單親家庭,從二十幾年前,就背負起生活的擔子,歲月在她的身上刻出了許多的痕跡。也是因為有過這樣的閱歷,她為人極為善良,甚至是極好說話。
景雩擁著洛念棠的肩膀,笑著跟母親介紹這是他的女朋友。听見兒子已經有女朋友了,景母顯得很開心,拉著洛念棠說了個不停,就連坐上車子的時候,景母也是拉著她坐到後車廂繼續往下聊,讓負責開車的景雩笑得有些無奈。
由于景母善談,洛念棠除去剛開始的別扭後,很快就與景母天南地北地聊。兩人坐在後車廂內,不時會發出笑聲。
景雩透過後照鏡看到這一切,眉宇禁不住微彎。
他訂的飯店是x市有名的中餐廳,看來,他對這個從小就養育他的母親是極為尊重的,容不得一絲的隨便。
洛念棠是理解他的,景雩生于單親家庭,以前受過的委屈不說,出了社會,自然是想賺大錢讓辛苦了一輩子的母親享享福的。
在車子停在中餐廳門口,景母下車後看見金碧輝煌的裝飾時,景母本想推托說換一間便宜點的,可經不住景雩和洛念棠左右開弓地勸,便惟有答應走進去奢侈一番。
當在大廳預定好的位置坐下,景雩就著母親和洛念棠的喜好點了幾樣菜,等到服務員離開後,景母這才帶著不贊同的語氣開口。
「阿雩啊,你這樣太浪費錢了。我剛瞧了菜單,這里的東西可貴著呢!這價錢換著在外面,能吃一個月了!」
景母向來勤儉,以前離開娘家獨力養活景雩熬了不少的苦。每一個月都是按著錢包過活的,即使如今兒子出來工作了,也賺了錢,可她仍是習慣性地節省。
景雩笑了笑,望著景母的神情很是溫和。
「媽,您難得來一趟市區,咱們吃一頓好的吧,也算慰勞慰勞您了。再說了,今個兒我可是把我未來媳婦帶來給您看呢,咱們可不能就禮節上丟了面子。」
景母這麼一听,倒是有幾分道理。這見媳婦吧,總不能太過寒酸的,所以,便也沒留意旁邊洛念棠略有不自在的面容,朝兒子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這頓省不得啊!」
說著,她望向了洛念棠。
「棠棠啊,」她親切地喚道,「等會兒記得多吃一點,知道嗎?」
洛念棠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惟有低聲「恩」了一句。
一旁的景雩笑而不語。
畢竟是大飯店,點的菜式很快就上來了,整整擺滿了一張六人大的桌子,而且,除去景母喜歡的,剩下的通通都是過去洛念棠喜歡吃的菜式。
明明是自己喜歡的菜,洛念棠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下筷好。正在此時,坐在景母另一邊的景雩夾了一筷子她最喜歡吃的荷香丸子放到她的碗里,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你上次不是說想要吃這個嗎?快嘗嘗吧!」
洛念棠看了看碗里的荷香丸子,又看了看旁邊笑得彎了眼的景母,客套了幾句,便低下頭開始吃了下來。
景雩又給母親夾了菜,隨後,拿起清蒸蝦來剝。
他的手指細長,修剪得很整齊,剝蝦子的動作不緩不慢,看上去優雅極了。他也沒顧上自己吃,給洛念棠和景母剝了各一小盤蝦子,這才開始吃東西。
他給她遞那盤剝好的蝦子時,動作似是做過上百次一樣熟稔,景母看著她的眼神越來越深,隱隱透露出幾分打趣。洛念棠看著自己面前的蝦子,不吃吧恐怕會讓景母懷疑,可若要她這樣若無其事地吃,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以前每次和景雩出去吃飯,他最多也就給她夾夾菜而已,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因為有景母在,他才特地給她剝了這一小盤蝦子,以此來在景母的面前明確他們是「情侶」關系。
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吃了他給她剝的蝦子。因為吃得不太好意思,便主動給他夾了幾次菜,就當作是謝謝他給她剝蝦。
然而,這一切看在景母的眼里,卻成了恩愛。
這丫頭在這短短幾個鐘頭里不卑不亢的,甚得她的眼緣,想來,這次兒子是挑到了一個好女孩。
吃到最後,洛念棠便停了筷子,給景雩和景母各添了些飲料,這才自己端起杯子喝起橙汁來。
只是沒想到,景母的話讓她差點就噎住了。
「你們婚期訂了嗎?」
這話普一落地,洛念棠便被橙汁噎了個夠腔。她瞪大眼看著景雩,她只答應了假扮他的女朋友,可其中並不包括什麼婚期啊!
很明顯的,就連景雩也沒想到母親竟然會突然說出這麼的一句話來。他先是愣了愣,而後清咳一聲,「呵呵」地干笑了起來。
「媽,不急。」
豈料,景母卻不是這麼認為。
「不急?怎麼可能不急?阿雩,你都二十八歲了,別家的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媽老了,活不了多久了,只希望能看到你娶媳婦,然後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說著,她望向了另一邊略顯有些尷尬的洛念棠,拉起了她的手,笑得是一臉的和藹。
「再說了,你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不是嗎?
棠棠是一個好女孩,我可認定這個媳婦了,你記得將這個媳婦給我綁住,要是換了人,我可不依你!」
這話說得,還真是找不著理由拒絕。
景雩臉露為難,想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找著了借口。
「媽,棠棠還小,她現在才大四生,真的不急的,就算要結婚,也得等到她畢業以後啊!」
听到他這麼說,景母仔細想了想。
「的確是我/操之過急了。也對,棠棠才大四生,還很年輕呢!這樣吧,等到棠棠畢業,你們就趕緊給我扯證,婚宴就讓我來辦,你們只需要努力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就行了。」
旁邊,洛念棠小心翼翼地撇過了臉。
大四生,還小?
她兒子都滿月了啊!
當然,這樣的話她是不可能告訴景母的。
吃過飯,洛念棠便站起來說要去一趟洗手間,去的時候是與景母一起去的,出去時卻是她比較快,見景母還沒出來,便站在了洗手間的門口等。
還沒等到景母出來,倒是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洛念棠沒有想到,她會在這麼的一個情況下遇見顧宸。
彼時她正倚著牆壁而站,低著頭安靜地等待著。突然面前的光線被人遮住,隨即,一雙黑色的皮鞋印入了眼簾。她下意識地抬起頭,顧宸的臉便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的心瞬間漏了一拍,臉色也刷地白了個徹底,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什麼,她故意躲開他的目光,撇開臉不去看他。
顧宸的下巴曲線緊繃,深邃的黑眸正危險地半眯。他緊緊地盯著面前的這個女人,雙手撐在了她的兩邊,看著她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隨即,他帶著嘲諷意味地開口。
「怎麼?怕被景雩的媽媽看到?」
聞言,她的身子一僵,他既然知道她是與景母一起進入洗手間的,自然也就知道了他們在大廳吃飯的事。她可不想把景雩拜托的事情搞砸,便忍著怒氣喝斥。
「讓開!」
只是沒想到,卻引起了他的冷笑不斷。
「我為什麼要讓開?被看見了又怎樣?難不成我還不能堵你?洛念棠,你在怕什麼?怕被那女人看見了,你新搭上的奸夫就跑了?」
景雩是她的朋友,她絕對不允許這男人用「奸夫」這樣的詞語來藐視她的朋友。
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憤怒了。
「景雩不是什麼奸夫!」
「他不是嗎?」他冷笑,「這才多少天,你就勾搭上另一個男的?洛念棠,你的品位真是越來越差了。先是寧子默,現在又是這景雩。我告訴你,你可別忘了,你已經有兒子了,少給我兒子找後爸!」
听見他這麼說,洛念棠忍不住冷哼出聲。
「就算我要給我兒子找後爸,你奈何得了我嗎?」
「那是我兒子!」他忍不住沖著她低聲咆哮。
然,她卻並不當作一回事。
「顧宸,那是你兒子嗎?你兒子出生的時候,你在哪里?我早產的時候,你在哪里?」
僅僅這麼一句,便讓他的臉色瞬間僵住。
洛念棠並不想跟他在這種地方糾纏不清,但是,這一個月以來憋著的怒氣讓她找不到地方發泄出來。如今看見顧宸,倒是一個好機會。
「我為什麼會早產?如果不是因為唐予媛的那一推,我會被推出馬路被車子撞上嗎?我受傷了不要緊,可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就算她再怎麼恨我,也不該拿我孩子來出氣!本來我兒子能夠滿月出生的,他本該是健健康康的。可是現在呢?你知道他生出來的時候有多重嗎?三斤八!哪家的孩子會像我兒子出生體重那麼輕的?而且,他還因為早產一直住在醫院溫箱里。」
說起這個,她的眼眶就忍不住紅了。
「一個月了,足足一個月了,就是因為他是早產兒,身體孱弱,所以必須住在溫箱里一段時間。這一個月里,我只能每天過去看他。你相信嗎?他是從我身體里出來的,可我卻連一次都沒有抱過他……顧宸,你知道那種心情嗎?我恨唐予媛,如果不是她,我不會早產,孩子也不像現在這樣得住在溫箱里艱難地活著。而唐予媛會那麼做,全都是因為你!」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沖著他尖叫出聲的。她沒有辦法忘記,最教她難受的,不是自己身體上的傷,而是兒子的孱弱。
這幾個月以來,兒子一直都是她的命根,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愛這個孩子。也就是因為愛這個孩子,所以不管在懷孕的時候吐得有多辛苦,她還是會強迫自己吃下東西,給孩子足夠的營養。可是到頭來呢?
她甚至不敢想,倘若這孩子當初無法存活,她該有多絕望。
顧宸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里有著太多她看不清的東西了,他總是這樣,隱藏得太深,也太會隱藏,她根本就無從得知他究竟在想些
什麼。
直到最後,他吐出口的,卻是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
洛念棠冷笑。
一句「對不起」,能夠挽回些什麼?傷害已經造成,再多的「對不起」,也是于事無補。
她不想再繼續听下來,掙月兌他就想離開,豈料,顧宸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想掙扎,他卻死活都不願意撒手。
「棠棠,」他喚著她的名,「不會再有唐予媛了。」
著一句話,讓她覺得疑惑極了。她蹙起眉抬眸看他,狐疑地開口。
「這是什麼意思?」
顧宸並沒有明言,而是伸出手拂去她耳邊的碎發,動作如同以前那樣溫柔。
「離景雩遠一點。還有,別再給我兒子找後爸,我兒子,就只能有我一個老爸!」
說完這番莫名其妙的話,顧宸便率先閃人了,徒留洛念棠一個人杵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
顧宸的話,當真是話中有話。可一時之間,她有思索不出個究竟來。
洛念棠正想得出神,不遠處/女洗手間的門被從內往外地打開,隨即,景母走了出來。
她看見洛念棠一副失神的模樣站在那里,而且雙眼還微微泛紅,她便疑惑地問了出口。
「棠棠,你怎麼了?為什麼眼楮紅紅的?」
听到聲音,洛念棠立即回過神來,朝景母笑了笑。
「伯母,我沒事呢!剛眼楮有點疼,所以我就揉了一下,沒想到越揉越糟,這才紅了。」
景母略顯吃驚。
「怎麼會這樣?你沒事吧?」
洛念棠笑道「沒事」,將偶遇顧宸的事拋在腦後,挽著景母一起回到大廳。
飯桌上剩下的菜還頗多,景母想了想,最後還是沒能忍住,便開口說想要打包帶回來。景雩向來是個孝子,點點頭答應了。
可到結賬的時候,服務員卻跑來告訴他,他們這桌已經有人給買單了。
景雩一愣,就連旁邊的景母也有些茫然,而洛念棠卻無須多想,便立即知曉了服務員口中所說的買單之人究竟是誰了。
除了顧宸,絕對不會是其他人。
果然。
當景雩問了出口,服務員答說是一個姓顧的先生時,洛念棠嘴角的笑立即僵住了。景雩蹙緊了眉頭,斜睨了她一眼,卻什麼話也沒說,帶著母親離開餐廳。
出去的時候,景母好奇地問到底是誰幫他們買單的。
景雩淡淡地說了一句「相熟的朋友」,好在景母也不多問,叮囑他下次記得回請朋友便沒再多說了。
景雩的車子在停車場,停車小弟拿著鑰匙去開車了,三人便站在邊上等著。洛念棠百無聊賴,便一邊與景母閑聊一邊東張西望起來。
這一望,還真是不得了。
當她的目光接觸到停在對面馬路的那一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77時,她的身子頓時僵住了,連帶回答景母話的聲音也變得不再像方才那樣利索。
景雩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
他理所當然也瞥見了那台-77,對于這台車,雖然不像洛念棠那樣熟悉,但他是有幾分熟悉的。偌大的x市,就只有這麼一台-77,想不知道究竟是誰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