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加拿大
黃色的樹葉散落在道路兩邊,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卡宴駛向一幢白色的小樓,車門打開,先是伸出一只黑色皮鞋觸地,皮鞋擦得 亮耀眼,然後整個人從車內鑽出,站起身。井上哲也一襲黑色風衣,黑色長褲,微卷濃密的栗色頭發凌亂不羈,英俊的五官微抬,湛藍色的眸子望著小樓,深深一眼後,輕嘆一聲,然後大步向里走去。
開門的是一位法國女佣,她朝屋里看看,然後說︰「夫人剛剛睡著,井上先生改日再來吧。」
井上哲也塞給女佣一筆錢,「我進去看看她,我保證不會打擾她。」
女佣看看井上哲也的態度誠懇,知道他常常來偷/偷看望屋里的女人,把錢揣入兜中,然後側身讓他進屋。
井上哲也進屋,在飄窗的陽台上看到她。單小晚黑色的長發散落在胸前兩側,珍珠白的里衣,深藍色的針織薄外衫,碎花長裙,身上蓋著一條咖啡色的毛毯已滑落在腰際,井上哲也輕柔地替她重新蓋好。
她的臉色白皙,身形依舊消瘦,縴長而濃密的睫毛偶爾輕顫。侍候並照顧單小晚的女佣告訴他,她這段時間睡眠好很多。
井上哲也坐在旁邊的一張藤椅上,靜靜地注視著她的容顏。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他總是會想到她,想起她干淨明亮的眼楮。以及初見她時,她明媚的笑容。
思緒倒退,在易南天死去半年之後,他見她,她淒涼憤恨地指著他說,井上哲也,別以為你殺了害死易南天的人,我就會感激你。不會,因為你是間接害死他的人。我永遠都不想見到你。
柳銘誠告訴他,單小晚會留下孩子,盡管她說不是因為他。他當時是有點驚喜的,但沒料到易南天會遭人暗算。
她的孩子在那次打擊中流掉了,他去醫院偷偷看她,她哭得很傷心,她的身體也變得不好,他很擔心,通過熟人找了這個法國女佣照顧她,經過這幾年的細心調理,稍見起色。
井上哲也的思緒飄回初見她的那些日子。他答應給她一份工作,不過是他子公司里的一個小小辦公室文員,因為她不會日語,交流溝通很不便,她花了三個月時間,終于可以流利地說一些日常用語。
他不知道她哪里來的毅力和恆心,做了一年的辦公室文員,這期間他還安排她做其他事,打掃他住的別墅,以及一些瑣碎的事情。她為了提高日語能力,跟他見面常常是日語交談,起初他並不配合,她求他說,沒有人願意陪他練習日語,讓他幫她。他看著她那雙充滿期盼的眼楮,他點點頭。他竟然看到她久違的甜美笑容。
直到第二年,他破格把她調到總公司,跟在他身邊做秘書。秘書是需要聰明頭腦和敏捷行動力的職位,他看著她從最初的慌亂到游刃有余,可是,他也發現她的笑容變了,全是職業化的微笑。他發現她似乎厭倦應酬,表面上卻依舊一副得體的優雅模樣。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去慢慢減少她跟他出去的應酬。
他有時感覺挫敗,這個女人和他相處五年時間,一直對他冷漠疏離。有好幾次,他看見她坐在酒會角落中盯著手上的腕表發呆,他知道那款表很舊了,但他還是知道那是一款名表。或許那是她愛人送給她的。最當初的時候,他以把她看作是別有用心的女人,跟其他女人一樣,接近他為了錢與名利,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欲擒故縱而已。可是,他發現五年來,她都是那樣,除了工作時間和他說話,私底下根本不會和他踫面,就算他偶爾故意捉弄她,她也只是職業化的微笑著跟他回旋。
他曾以為她就是一個性格清冷的女人,但是就在他告訴她讓她和自己一塊去中國的t市主持集團經濟研討會時,他驚奇地看見她眼中的緊張與慌亂,所以他拒絕她留在日本的請求,執意帶她去中國t市。後來,他其實是有後悔的,後悔帶她回t市,或許她一直留在日本,他與她也不會發生那些悲痛的事情。
當飛機降落在中國t市時,他注意到她故作平靜的模樣,他知道或許在t市,他會了解她更多。
在日本,他不是沒想過調查她的底細,可是他向來很有自信,不把一個只有二十來歲的小丫頭對他耍弄什麼心機放在眼里。二來是因為他覺得有神秘感更具有挑戰性。所以,他沒有調查她。他也想看看這個小丫頭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可她五年來,並沒有傷害他,也沒有做出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情。她的身份,他也就拋之腦後,不了了之。
在抵達t市的第一個晚上,他帶她參加酒會,他發現她讓郁家的獨子和易南天都有點表情怪異。這多少是讓人猜想不斷的。在他叫人盯著她的酒店房間動靜時,他的人告訴他易南天在她房間里呆了好幾個小時,他當時以為她是易南天的女人,他感覺他被這個精明又善于偽裝的女人欺騙了,說不一定,她就是易南天派到他身邊的奸細。
一種憤恨感油然而生,他想到跟易南天生意上的諸多紛爭,他想報復易南天,那麼傷害易南天最在乎的人,便是對易南天最沉重的打擊。當她提出辭職,他有點生氣,所以,在第二天早上,他叫她到他房間跟他的男助理進行交接工作。他第一次見她穿得那麼隨意,可是又很漂亮精神,想到這個女人馬上要離開他,就開始恢復青春活力,他就不舒服。因此,他無恥地給她下了藥,強奪了她的身體,但他沒想到她竟然還是處子。他以為她是易南天的女人,不可能還是完壁之身啊。事後,他讓人去調查她的詳細資料,回到日本他接到傳真。結果他有點吃驚,她是易南天收養的孩子,從小沒有父母,二十歲那年,不知和易南天發生什麼沖突,突然去往法國,後來被人送至日本,流落街頭,身無分文。可她為什麼寧願流落街頭,也不願意尋求易南天的幫忙呢。他想或許是自尊心讓她無法面對易南天吧。
她的初y 十分美好,讓他一直懷念,如果可以重來,他只希望那次能夠溫柔地愛她。但他一點也不後悔當初的做的選擇。
在日本他再次見到她,她似乎變得豐盈,他被易南天頻繁的經濟打壓弄得煩躁不已,面對她滿臉的厭惡,他心里直竄起高高的怒火,所以,他再一次不顧她的意願強要了她。可當他听到她低底的哀求,他的心很疼,最後他沒了興致,離開她的身體。
當柳銘誠進來,替他包扎好傷口,並告訴他,她流血了。他的心一下子糾起來,後來柳銘誠對他說,她懷孕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直覺她肚子里的胎兒就是他的。但他親耳听到那個女人說不要懷他的孩子,他的憤怒再次點燃,他用她和孩子要挾易南天放棄在日本的操盤,並答應讓她嫁給他。錢對于他來說,真沒有什麼概念,只是男人的好勝心,面子都很重要,所以,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被一個中國男人打擊到,他覺得他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讓易南天心里不好受,可是他的心卻怎麼也沒有高興起來。多年後,他想想,不過是因為她對他的輕視冷漠,讓他嫉妒易南天可以得到她溫柔的笑容。
計劃都按照他的想法進行,他未料到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會臨時倒戈,背叛他。千算成算,他終是錯了一步,連老天都不作美,那天竟然下起雨。他看到她盈動的大眼布滿水霧,他有點煩躁地別過眼,憤怒地離開。回去的路上,柳銘誠跟他說了三個字,對不起。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是既愛又恨。他的父親井上和哉有許多情人,其實他的母親曾是阪本浩一的女人,後來跟了井上和哉,所以他的出身注定不被人喜歡,父親也不喜歡他,覺得他是阪本浩一的兒子,對他漠聞不問。母親告訴他,只要記住你是井上和哉的兒子,其他的都不重要。直到他親手殺了阪本浩一,他的親生父親才正眼看他,對他的態度不咸不淡。父親井上和哉後來找了一個新加坡女人,再後來生下柳銘誠,柳銘誠不想跟井上和哉扯上關聯,跟著母親姓。他們兩兄弟相差三歲,他一次意外腿部中槍,他的那個身為醫生的弟弟救了他。所以,兩個人的關系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
兩兄弟處在一塊,時常發生爭執,可是,他竟然發現他喜歡這種熱鬧的感覺。或許是孤獨太久,累了。
易南天的死,他真的沒有想到。他也不知道有人會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陰招,派人槍殺易南天,所有的一切都讓人措手不及。
他還是沒有听柳銘誠的話,去了醫院看她,結果被人阻攔在外,醫生的診斷結果,他早就猜到,可親耳听到醫生說,孩子已經流掉,她以後懷孕的機率小之又小。他的心疼痛得厲害,他一直認為他只是想打擊易南天,才會對她心生不甘。然而冰冷刺骨的痛,讓他恍然醒悟,他不知在何時早已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這樣的結論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又感覺像是跟他開玩笑。
井上哲也的嘴角噙著苦笑,他低頭看著依舊在睡夢中的單小晚,站起身,她應該快醒了吧,他知道她不願意見他。他回頭再看看她俏麗的容顏,移動步子走向門口。離開之前,他像以往一樣囑咐女佣別告訴單小晚他來過。女佣點點頭,關上、門,輕搖頭。
井上哲也上了停在路邊的黑色賓利,坐于駕駛位置的柳銘誠從後視鏡看他表情平靜,思及他這次進去待了兩個小時,忍不住開口道︰「哥,她終于肯見你了嗎?」
「她睡著了,所以……」井上哲也的話只說了一半,但柳銘誠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的哥哥又是在趁她睡著時,默默看著她。
柳銘誠微低頭,輕聲說︰「哥,你還在為那件事怪我嗎?」
井上哲也閉上眼仰靠在車背,淡淡開口︰「你始終是我弟弟。如果是我殺了易南天,想必她會恨我入骨,殺了我吧。」
柳銘誠的眼楮中閃過動人的光亮,他微斂情緒,啟動引擎,黑色卡宴車迅速消失在小樓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