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說過,你雖然沒有絕世的容顏,卻是傾國傾城。愨鵡曉」夙沙寧往一側的床榻上一歪,看著憐卿的目光里面,滿滿的都是羨慕和贊嘆。因為憐卿並不計較她這般散漫的性子,所以夙沙寧在憐卿的面前,也變得愈家肆無忌憚了起來。
若憐卿身為一個男子,定然是不缺大將之風,于千軍萬馬之中,橫掃三軍的氣勢,絕對是輕而易舉。夙沙寧之所以說憐卿「傾國傾城」,只因為這樣的女子天下無雙,僅得她一人。
憐卿手中所舉著的瓷杯,剛剛遞到嘴邊上,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雙眼看著夙沙寧,思緒卻是不知道飄到了哪里去了已經。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那首詩是這樣讀的吧?
以前讀到這樣的句子的時候,每每都會幻想不已,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女子,才會得以如此的容貌。可是如今,竟是有人當著她的面前,言說她傾國傾城,有那麼一刻憐卿是恍惚的。
「我說的是真的,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夙沙寧抓起一旁的枕頭,蓋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順勢又在床榻上面半滾了一圈兒。
憐卿這才是收回目光,喝了幾口水潤喉,雖說憐卿對于自己的容易向來不怎麼關心。但是哪一個女子,在听到了旁人的贊美之後,是不開心的呢。這種感覺,就好比是,塞了一枚蜜餞到了口中,那滋味兒,直接就是甜到了心里面去了。可是憐卿的面上表情平靜無常,根本就是讓夙沙寧捕捉不住任何的情緒波動。
夙沙寧將床榻上被子折了折,一手抱著枕頭護在胸前,一手支撐在了耳後,「大夫人那邊正在忙著轉移財產,二夫人也正忙著變賣首飾折換銀票,小舞的婚事也被對方以高攀不起的名義推掉了,整個丞相府都是烏煙瘴氣千頭萬緒,還是躲到你這兒來最清淨。」
「他們對我這個‘罪魁禍首’,肯定是恨得咬牙切齒吧。」憐卿放下手中的水杯,慢慢悠悠的說道。想想那日夙沙煥那張瞬間老去了臉,就覺得痛苦無比。憐卿並不是狠毒無情的人,但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試圖傷害她,以及她所在意的人的人。
夙沙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掩嘴的姿勢都懶得做,接著對憐卿說道︰「確實,大家一致認為,是因為你固執己見而退掉與歐陽家的婚約,這才導致了後來外人有了可趁之機。總之呢,你就是那個開了外人可插針的縫隙。要不是因為大夫人娘家也陷入了危機之中,恐怕早就上門來找你了。」
「又是一場內部互爭互斗的家族戲。」憐卿對此嗤之以鼻。一個家族內部的陰謀詭計,簡直是要比戰場上的廝殺動蕩,還要來得精彩無比。陳家那邊,恐怕這一次,非要爭個天翻地覆方可罷休。大夫人陳氏因為沒了靠山,自然也就囂張不起來了。更何況,大夫人陳氏與夙沙煥的婚姻,本來就是建築在陳家這個實力雄厚的天然屏障上。如此一來,兩個人多年以來所保持著的相敬如賓的嘴臉,也要被撕開來了。
自古官商聯姻,都不過是在對方最繁盛的時候。但凡是有其中一方出現了裂縫,這關系就很難繼續維持下去了。再者說了,這一次,是兩家都無了自保之力,更為有趣。
「反正我是孤身一人,誰都不幫。隔岸觀火,我現在最喜歡看熱鬧了。」夙沙寧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孤身一人,這滋味雖然不好受,卻也總好過被軟肋牽制得好。
憐卿也從夙沙寧的這句話里面听出來了落寞,這世上的人,如果可以,誰都不願意是一個人的,嘗盡這人間的所有苦樂酸甜。誰,都不願意。
「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憐卿急忙岔開話題,避免夙沙寧的哀傷再提高一層。
夙沙寧听了憐卿這句話,果然精神了起來,本是側身而臥的姿勢,又將自己的身子撐高了幾分,目光更是炯炯有神,宛然一副女俠的風範和架勢,「說吧,什麼事?」
「陳氏最近應該會有大動作。」憐卿淡淡地道,最近的風聲已經讓大夫人陳氏誠惶誠恐了,再加上其手頭上要轉移的財產不在少數,沒有了靠山,憐卿就此料想,大夫人陳氏很有可能會利用夙沙煥的罪證,為自己扳回一局。
夙沙寧不解,「她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了吧,畢竟連娘家都亂成一團了。」
「她手里,有夙沙煥的罪證。」憐卿搖搖頭,然後十分肯定的說道。那個女人,一點兒都不簡單。能夠在自幼無母的情況下,安然的活下來,讓陳明貴將一半的財產都寄到其名下,並且成為夙沙煥的正妻,哪里是簡單得了的人啊。
夙沙寧作出驚愕狀,「天哪,你也未免太神了一點兒吧,這都能猜到。」
憐卿但笑不語。她太了解大夫人陳氏這一類人了,自小就在血腥里模爬滾打,一個連自己都不敢深信的人,又怎麼會是相信其枕邊人呢。大夫人陳氏這樣的人,最會分析各種可能會遇上的境況,然後未雨綢繆。作為一個在丞相府數年與夙沙煥都沒有拌嘴一句的女人,有關于夙沙煥的罪證,收集的決然也是少不了的。
「對于他們,你,真的狠得下心來?」憐卿反問夙沙寧,畢竟,夙沙煥的生父身份,以及大夫人陳氏的養母身份,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
「你不也是一樣。」夙沙寧斂下雙眸,與之一並斂去的,還包括她雙眸之中的某些情緒。
憐卿想說,「不,我和你不一樣」,話到嘴邊一斟酌,就又原路給吞咽下去了。她並沒有立場說這句話,在某種意義上,她,其實是和夙沙寧一樣的。一樣無情,一樣六親不認。
「本想著在你這兒過幾天的清閑日子的,看來又不行了。」夙沙寧往後一仰,用枕頭直接將整張臉都遮住,如此嚎叫著。
憐卿上前拍了拍夙沙寧的手背,這麼久的相處,心,也已經早就柔軟了。以前對于夙沙寧還有過的恩恩怨怨,慢慢地,在時光的消磨之下,在兩個人的接觸之中,也隨著消失不見了。剩下的,便是她對這個女子的憐惜,還有那麼一些心疼。
知道這個時候夙沙寧的心緒脆弱,憐卿抱了抱夙沙寧,伏在夙沙寧的耳邊,細聲細語地道︰「願你日後,得一人心,從此白首不相離。」
因為枕頭遮住了整張臉的夙沙寧,原本就已經是濕潤了的雙眼,在听到了憐卿的這句話之後,情緒終于是崩潰,眼淚在枕頭上,迅速地涂下繚亂的圖案,無聲地哽咽。這些年過得是有多辛苦多沒有尊嚴和顏面,她也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偏偏是在改邪歸正之後,被恢復了的除了良善之外,還包括脆弱和失措。可是,夙沙寧並不認為,這樣的自己是無用的。野心勃勃的曾經,早就被她殺死;現在的模樣,才更像是真正的自己。
無疑,憐卿的這句話,直接擊中了夙沙寧的心髒。縱然以前她是一個壞人,也是渴望著,能夠有一天,在經歷了驚濤駭浪之後,然後遇上一個將她放在心上的人,被珍視被保護被獨有情鐘,讓她從此免于流離失所顛沛流離。當這話從憐卿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夙沙寧才是發現,原來她竟然是這樣的渴望著,渴望著這一天的到來。
憐卿尷尬,又不好扒開夙沙寧的兩只手,美目里面均是無奈。以前見過狠絕無比的夙沙寧,如今梨花落雨起來,竟是讓她不知如何勸說了。本就是清心寡欲的女子,雖然有一個八面玲瓏心,卻是不習慣安撫人。她輕輕地在眉心處揉了揉,索性為夙沙寧輕輕地拍起背來。
紫玉一進門,就看到夙沙寧躺在床上,發出難受的嗚咽聲音來。而憐卿就坐在床榻邊上,一下一下的拍著夙沙寧的後背,給以夙沙寧安慰。難得啊,張牙舞爪慣了的夙沙寧,也有傷心欲絕的今天。
「怎麼了這是?」紫玉將手中的東西,放在屋內正中央的桌子上面,然後開口詢問。
听到紫玉的聲音之後,夙沙寧快速地將臉上的眼淚擦干淨,在憐卿的遮掩下,將頭發和衣裳也稍微的打理了一番,這才是對著紫玉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來。
紫玉慢吞吞的蹭到憐卿的身邊,看清楚夙沙寧那一雙紅腫的眼楮,「寧小姐,這是遇上了什麼傷心事嗎?」
接收到夙沙寧求救的眼神,憐卿只得是開口為紫玉解釋,「還不是在感時傷秋,無大礙。」
夙沙寧也覺得丟臉,因為一時情緒失控,就大哭了起來。等情緒平靜下來,卻是發現,那個戳中她崩潰的點,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看來,是因為最近的日子過得實在是太過于安逸,所以才又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發泄的機會。
丟臉是一回事,但是夙沙寧發現,原來不隱藏情緒,盡然是這樣痛快的一件事情。
「沒事兒就好,」紫玉一語帶過,本來就沒有詢問的心思,自然也樂得听到這樣的答案。只是對著夙沙寧微微一笑,便將視線全數都傾注在了憐卿的身上。
「玉姐姐,你干嘛這樣看著我,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嗎?」憐卿一邊模上自己的側臉,一邊看著紫玉問道。
紫玉溫熱的手心正抵著憐卿的手背,聞言粲然一笑,「沒有,就是發現卿卿今天格外好看。」
憐卿失笑,「再好看也抵不過玉姐姐無雙的容顏。有你這個大美人兒在這兒,我還哪里敢說自己的漂亮呀。」
夙沙寧在一旁看著,疑惑不已。為什麼,她覺得,紫玉看著憐卿時候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瞧著自己最心愛的人時候的熱烈呢。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夙沙寧連忙打住,半仰著的頭,又不由得看了兩人一眼,發現還是沒有辦法擺月兌這個念頭,索性移開眼去,十分拘束的坐在床榻上面,開口不是,不開口也覺得尷尬。
正相互調笑的憐卿和紫玉,自然是都沒有發覺夙沙寧的異樣。
紫玉兩只手都抱住憐卿的一只胳膊,笑顏如花,「今天听說你早飯吃得很少,特意剝了你喜歡的杏仁來拿給你。」
憐卿的額頭抵著紫玉的肩膀,語調更是歡快明暢,「辛苦你了玉姐姐。」
夙沙寧在紫玉的前句話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那個矮桌上面,女乃白色的瓷盤上面,一顆一顆的杏仁飽滿而又美觀。夙沙寧不由得驚嘆,這手藝,剝得也太完整無損了吧。甚至是,連一點破皮都看不到。
那一盤杏仁,很快就被憐卿給消滅掉了。
當憐卿十分滿足的擦著嘴角的時候,另一只手甚至是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玉姐姐,你再這樣縱容我,我是真會胖到不成樣子的。」話雖然這樣說著,卻是沒有半點兒的檢討意思。
紫玉見憐卿這樣,笑得也是一臉的滿足,「你現在已經夠瘦了,就應該多吃一些。」
自始至終,夙沙寧除了婉拒憐卿的邀請之外,都是坐在床上看著「風卷殘雲」的憐卿不說話。唔,她在這太多余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辭行。
紫玉將已經空了,只剩下星點碎屑的盤子挪到一旁,對憐卿提議道︰「要出去散步嗎,走一圈回來正好吃午飯?」
「好。」憐卿眯著眼楮點頭。
「寧小姐,要一起嗎?」紫玉回身問道夙沙寧,當然,其誠意程度可想而知。
夙沙寧用招牌笑容作出回應,「不了,府上還有些事情要忙。」
對于夙沙寧的這個回答,紫玉自然很是滿意,「那麼我們走吧。」
「可是……」被紫玉拉著手往外走,憐卿不由得回頭看夙沙寧,不知道紫玉今天這是怎麼了。
夙沙寧連忙擺了擺手,「我馬上就要回丞相府了,你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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