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瘋狂之後,二人都很默契的不提起石伯遙。只是後來听村里來的人偶然說起,他沒出正月就又外出西南了。以後的日子就在小小的甜蜜和平淡的溫馨中流過,直到那日楊謙匆匆忙忙的進了後院。
女乃女乃正在後院邊曬太陽邊做針線,見楊謙有些匆忙的進來便放了手下的活問道︰「阿謙這是怎麼啦?急匆匆的。」楊謙語氣里有些焦急︰「青山哥呢?」听到院里動靜的青山從酒房里出來問︰「怎麼了,是不是村里有什麼事?」
楊謙迎了青山便道︰「我剛從縣里回來,朝廷要征兵了。最遲明日鎮里就會出布告,要各家去公門領兵書了。」女乃女乃听了此話也有些吃驚的站了起來道︰「咱家青山傷了腿,他爺爺也那麼大年紀了,也要去領兵書?」
楊謙回道︰「是的,這次朝庭里下詔北方十幾個州府每戶人家都要下發一份兵書,每家都要出一名兵丁。」听得談話內容的爺爺也有些焦急道︰「往年征兵都是很嚴格的,今年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是有敵兵壓境。」楊謙輕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不是,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又去了海島游歷。朝政盡由大皇子把持,大皇子貪功心切,曾言︰‘不費朝廷正軍一兵一卒,必要收服北境戎狄。’如今他不從其他地方抽調兵將,便轉向了民間。」
伊洛听得楊謙說「朝廷要征兵時」就也急急的從蛋糕房里出來了,此時也不禁有些心慌道︰「從民間抽調兵丁總也要看一下具體情況,那些沒兒子的或者鰥寡孤獨者怎麼辦?」楊謙低頭道︰「這些就不是他要考慮的了,王朝里少說有百萬戶人家,他要的就是一個月後抵達邊境的百萬兵丁。」
伊洛听了火起早忘了在這封建王朝時代應有的忌諱︰「這是什麼大皇子,他這不是讓自己的百姓去送死麼?」青山拉了伊洛道︰「娘子,你冷靜點。」伊洛看著青山道︰「我不要讓你去,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此時她的腦海里只有那一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在回蕩了,隨即又轉回楊謙道︰「那個盧河月不是原西縣令麼?他沒有辦法麼?我相公的腿傷他是知道的呀。」
楊謙有些悶悶地回答︰「阿月已經被調離了原西縣,況且就算是阿月在他也沒有什麼辦法。我來時縣里已經貼出了布告,每家都必須去領兵書出一兵丁,不然就全家下獄。」伊洛急道︰「總還有辦法的,不可以找人代役嗎?」
楊謙此時有些無力地坐了院里的石凳道︰「如今家家自危,找代役人談何容易?」青山扶著不知所措的伊洛道︰「娘子,你不必如此驚慌。怎麼說我自小就跟著爹學習打獵,如今雖是腿傷了一般人卻也難敵得過我。」
伊洛看著他鎮靜的眼神,心中也稍稍平靜卻仍是有些擔心道︰「為什麼要打仗?又不是別國非要入侵我們國家。」青山繼續安撫道︰「咱們王朝的皇上如今普施仁政,大皇子此舉必不得民心。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來,說不定等不到和戎狄對陣我們就會被撤回了。」
爺爺這時卻道︰「到時候我帶著兵書去,青山你留在家里」,不管怎麼樣羅家一定要留住青山這個根苗,爺爺在心中堅定的想道。青山轉回身對爺爺笑道︰「爺爺您糊涂了,我怎麼能讓您去?以往若要進入軍隊,我這樣的人家還不要呢。況且保家衛國是男兒的天職,能當一回兵我也不虛此生了。」
爺爺急得還想說什麼,楊謙這時卻接了道︰「你們也不要這麼擔心,從民間征集的這些士兵也不是一到了邊庭就打仗的,最少也要訓練兩三個月。如今鎮守北境的是睢遠老將軍之子睢城,他們也是不支持對戎狄用兵的,像青山哥說的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一家人听了楊謙的話卻都不大相信,女乃女乃抱怨道︰「這好不容易才安定了幾年,又要鬧騰了。」楊謙見一家人都有些不樂的樣子便道︰「爺爺女乃女乃也不要太擔心了,我也要趕快回村通知一下村里的人。」隨後青山便送著楊謙出了門。
倒是下午時來店里喝茶的人就七嘴八舌地說著這從縣里傳來的消息了,伊洛也沒什麼心情在那里做蛋糕了。來到這里以後,她從來沒有想過兵役徭役什麼的,可是今日楊謙的一席話卻是讓她感受到了這里確實不再是她以前生活的那個民主的社會。這里的人有一個他們永遠不能說不的人,那就是他們的皇上。
青山見自家娘子懨懨的樣子不禁上前拉著她坐到了椅子上溫聲道︰「不就是去服個兵役,至多一年,我就會回來。」伊洛反駁道︰「你沒听清阿謙說的是什麼嗎?是要你們去打仗。那個大皇子不征調其他精兵良將,而只讓你們這些臨時的民兵去和戎狄對陣,有了損失他也不會心疼的。」
青山握了伊洛有些發涼的手道︰「我當然听清了,也听明白了,可是你也听他說了那睢城將軍是不會不顧我們的性命的。」隨後又笑道︰「記不記得我是怎樣給你捉了那只兔子的,我十三歲時就獨自進山里捉過一只將成年的虎。如今這打仗和當年打獵也並沒有哪里不同。」
伊洛道︰「現在你的腿傷了,也早不進深山打獵,況且殺人能和打獵一樣嗎?」青山眼神中有些低沉,緩緩道︰「娘子,雖然我傷了腿但我卻並不比那些人差,說不定此去我還能為娘子掙下一份功名回來。」他又想起了當初在李家村听到的話。
伊洛抬手按了他的嘴唇道︰「我不要那些,只要你平安的回來。」青山直起身子抱了伊洛道︰「好那些我們不要,我一定平安回來,然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伊洛靠在他的肩上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暗嘆了一口氣︰男人的世界果然和女人不同的,不管他以往有多麼寵著自己,如今也是這麼急切的想去證明自己。
傍晚的時候二人去了李家豆腐館,倒是在路上踫見了要去找他們的大哥。到了家里時,家中幾人也都低低的說著什麼。見三人過來,幾人也都起身迎了出來。李父鎖著眉頭道︰「你們也听到了些風聲吧。」
青山道︰「午時阿謙去店里說了。」李父道︰「我們也是听店里的客人說的,剛才又去了公門里問了消息。只說是三日內各家要把兵書領到,五日後去縣里集合然後去發去州里。在那里作了整頓,也只耽擱兩三日就出發去牧梁州,說是那里就已近邊庭了。」
李母也不管自家男人的話抱怨道︰「這些個當官的都是讓好日子給燒的了,過不得好日子。」李父回過頭有些嚴肅道︰「你婦道人家懂個什麼」,隨後又轉過來對伊洛道︰「洛兒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也不要對著青山耍孩子氣。听公門中的老蔡隱晦地說這也只是大皇子想要建功壓下太子,這才起了收服戎狄的心思。說是朝中也有不支持的,這仗打不打得起來還兩說呢。」
伊洛也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之後李父又說了些各處打听來的消息。李家是大哥李昌主動要去接了兵書上戰場,大嫂雖然紅了眼眶卻也並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語。幾個男人借著打听來的消息估計著前景,倒是得出了很樂觀的結果。李母卻拉了伊洛,在一旁小聲的對她說明日去鎮外廟里拜拜佛求個平安符什麼的。
這以後的五天里,伊洛過的很是煎熬。一面祈禱著這五日永遠也不要過完,一面又想著不如快點到分別的那一天,也省的日日里擔心著離別的到來。可是不管私心里伊洛多麼不希望第五天的到來,它還是如期而至了。
第五日一早伊洛就和青山去了自己娘家,如今正是五月天氣。想起上一年的這個時候二人正忙著店面的整理,而今卻面臨分別,這種差別讓幾日來沒有掉一滴眼淚的伊洛有些潸然。青山注意到了自家娘子眼中的淚花,笑言道︰「娘子,這是存心要讓為夫放心不下了?」
伊洛仍只是靜靜地走著,也不理。青山又道︰「我的囑咐可都記下了?」伊洛點了點頭道︰「記下了,早關店門,有什麼事去和爹商量」,聲音里有些啞啞的。青山低沉道︰「娘子,別這樣,我定會安然歸來」。看著幾日來日益低落的伊洛,之前燃燒在他心里的掙一份功名的火焰也慢慢的熄了下去。
去縣里集合時是二哥李興駕車送了大哥李昌和青山去的,分別之際伊洛對青山道︰「相公,你記得我不要你掙的功名只要你平安歸來。」青山握著她的手道︰「我會記得」。
看著那輛終于漸行漸遠的車子,伊洛不禁向前追了幾步。他的身影越遠,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就越清晰地出現在腦中。路上行人車輛來來往往,她的眼中卻只剩下了那個身影。李母拉住了還欲向前的女兒安慰道︰「放心吧,有你大哥在一起沒事的。也只眨個眼的功夫他們就會回來了。」
卻說青山這里,看著那個一直佇立在路旁的身影他的心中也滿是不舍。初時听到楊謙說朝廷征兵,每家出丁一名時他心中的盼望確實多過了不舍。馳騁疆場畢竟是他兒時的夢想,後來卻是因為一條傷腿把他和沙場阻隔。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上戰場的機會,沒想到朝廷里竟會有大肆征兵之舉。但是這幾日來,尤其是此時他卻只盼望著能快點回到她的身邊,或者根本不去。
到了縣里集合時又遇見了不少相識,李興陪著二人交了兵書領了兵服,便在大哥的催促下回家了。集合處早來的人也都三五一群的聚在一堆在那閑談,從他們的閑談中青山和大哥知道了明日卯時便要點明人數去州府集合。也看到了幾個身著鎧甲的士兵,不過他們此時都還沒有從與家人的分別中緩過來。二人商量了一下,便徑直去了下榻處。
路上倒是迎面遇見了石伯遙,他也只對著青山和大哥微點了下頭便錯身走開了。大哥有些好奇道︰「他不是去西南行商了,怎麼又回來了?」青山只淡淡道︰「想是趕巧回來的吧」。石伯遙卻並不是趕巧回來的,他在外听到這個消息之後便日夜兼程的趕了回來。昨夜里才到家,不顧家人反對今日一早便拿了兵書徑來縣里了。
第二日那幾名身著鎧甲的士兵點了名冊,集合在一縣里的上千人便出發投州府去了。一路上曉行夜宿,也走了近十日才到了紫苑州。在那里又匯合了紫苑州下轄各縣征來的兵丁,也足有十萬之眾。歇了有兩日,便在下來征兵的幾位副將帶領下出發去了牧梁州。
于路也是曉行夜宿,就這樣也趕了將近一月才到了牧梁州。各地征調來的兵丁也有一百多萬,主帥睢將軍將原先鎮守在邊境的十五萬兵丁抽出了五萬以訓練新軍。隨後又吩咐了手下各處將征集來的兵丁分成十萬一撥,各相隔三十里扎營。
這次分營原籍一處的人基本上都被打散了,不過青山和大哥還有其他幾個相識卻仍分在了一個營中。後來每個營又做了下分,分為十個區,一區一萬人。青山和大哥卻仍舊被分到了一處,同在一區。
這一日卻才各區分好,負責他們這一區訓練的一個將領卯時時就令小將吹響了集合號。集合完畢,身著銀白鎧甲的袁副將就站上了點視台。小將三通鼓擂畢,他就正了嗓音︰「我叫袁堅,負責你們以後幾個月的訓練。現在十五歲以下五十歲以上的人出列。」由于這次急急從民間抽調的兵丁良莠不齊,這一步倒是將軍交代必不可少的。
出乎他的意料,一萬人的隊伍中也只稀稀拉拉的站出了五六位年齡較大者,孩子卻是沒有。台上的袁堅心中倒不禁感嘆起自己國家的人丁旺盛了,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龍昱建國百余年已有五六十年未有過大規模戰事。袁堅隨後咳了一聲繼續道︰「你們幾個等會兒自會有人安排你們做些雜務」。然後又大聲道︰「有善烹調者出列,咱們以後幾個月的訓練可是非常辛苦。不善者就不要濫竽充數,到時若做成豬食軍法處置。」後面兩句聲音里雖帶了戲謔之意,卻隱藏了幾分嚴厲。有些因此以為他好脾氣的人,日後卻領教到了這位袁副將的厲害之處。
音落倒也出列了有百余人,袁堅親自下台,將一些身強力健者推回隊里,留下了約有十幾人。轉身吩咐道︰「以後你們幾人負責全區的伙食,待會自有老兵對你們詳細吩咐。」隨後又對一旁的一個人道︰「齊校尉下午你就帶幾個人去西北角壘上灶台,明日訓練開始時就開伙。」那人領了一聲「屬下遵命」便退下了。
隨後袁堅又訓了好一會兒話,才放這些士兵解散了。大哥和青山一起回了歇身的帳篷笑道︰「真沒想到來到這里還是和鍋碗瓢盆打交道,你大嫂若知道咱們來這里做了伙夫,怕也不會那麼擔心了。」青山也只無奈的笑了笑︰「這樣也挺好」。
之後一個月里校場上開始了訓練,而他們在後廚也是整日忙碌。幾乎是早飯過後就要開始做午飯,午飯過後就要開始做晚飯。一日里只剩了做飯,倒幸好士兵用的碗盤是不用他們刷的,不然就是再增加五十人也忙不過來。
後廚里的幾個人相處的倒也融洽,老于是十幾個人中除了青山和大哥外做飯最好的。因此做菜一項,都是由他們三人掌勺的。其他幾個人也各有各的分工,每日里雖然很忙倒卻並不雜亂。這一日下午老于就叫過負責采購的菜蔬的小張小林道︰「今兒袁副將特地來交代過了,明日訓練也滿了一月。這一月里大伙兒也吃了不少苦,讓咱們明日做些好吃的。你們下午也不用在這里幫忙了,出去買菜去。」
二人領了吩咐便推了車出去了,在這里米糧是軍隊供應的,但到菜蔬時就要去附近鎮里買了。這里的人多也淳樸,賣給軍隊的東西從不要高價。話說小張小乙才走,老于就笑著對青山道︰「明日你可要好好展展身手,那九個區里的明日也要大做一頓。听袁副將說這月的比試咱們一區表現最好,得了睢大將軍的夸獎。倒是他們後廚的人卯著勁明日那頓飯和咱們較勁呢。」
青山笑道︰「我自然盡力」,大哥也在一旁道︰「咱家里就是開菜館的,哪能就輸給他們?」另一個專門負責燒火的人也上前道︰「上午比試時我去看了,馬術、箭術、摔跤咱們佔優了兩樣,將軍親口說的‘你們果然沒有負了第一這個名頭’。」幾人听了也盡皆笑了。
這一個營里除了訓練和做飯明顯地分個一區二區,各區的帳篷倒是多有交叉的。將軍的意思是︰競爭中也不要忘了你們同是一個營的人。士兵們私下聚在一起吃飯時也常常會各自比較一番,這也難怪老于說其他幾個區的卯著勁要和他們比較一下呢。
半下午時一區後廚里卻是傳來了老于火大的聲音︰「你這個兔崽子,說了明天要做好的。你們買這幾百斤的魚有什麼用,想讓他們笑死咱們一區啊?」這里老于最大,平時便不自覺地以他為尊了。
小張卻小聲道︰「魚也是肉啊,況且這魚一文錢十斤很便宜的。」老于听了揚起手中的毛巾揍了上去︰「便宜便宜,給你的錢不夠嗎?再去,賣豬肉去,挑好的。」小林道︰「這魚咋辦?」老于急火火道︰「扔了」。
青山上前拉了老于道︰「老于你倒也不用這樣發火,實不相瞞我大哥家店里有一道招牌菜就是這魚做的。」老于來了興趣,大哥便上前說了魚頭豆腐湯,又小張二人道︰「你們兩個再出去買十板豆腐回來。」
老于卻又皺了眉頭道︰「這不妥吧,就用這一道魚湯下飯士兵要罵咱咧。還是去買幾百斤豬肉回來,那東西解饞。」青山道︰「就這一道魚湯保管讓他們都聞著味兒來。」大哥李昌也在一旁幫腔,老于看他們二人都是一副神色堅定的樣子。便大聲對小張小林說︰「還不快去把豆腐買來,這次可不許圖便宜。」
隨後老于又轉過身對廚房的其它幾人道︰「明日咱們全都听他們兩兄弟的吩咐」,其他幾個人也都是神色激動的應了。稍定老于又問青山道︰「可咱們也總不能只用這魚湯配大米吧?」青山笑道︰「魚頭豆腐湯只用魚頭,魚身可以切塊煎了紅燒。至于……」青山笑的有些甜蜜,老余幾人心下奇怪卻也不打斷他。
青山收了笑繼續道︰「老于你去供軍需老趙那兒弄幾袋面粉來,咱蒸饅頭。」老于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蒸、蒸饅頭,你知不知道咱這里發個面很難的,要不然咱費些功夫煎餅子也行。」青山仍就胸有成竹道︰「我自然有辦法把這面發好」,說著又和大哥對笑了一眼。心中暗道︰娘子為夫明日要用你的辦法和其他幾個區的後廚較個高低了。
玉米糝他們這個後廚房中倒是不缺,足夠用來作酵子鍋餅了。當晚晚飯已畢,後廚的十幾個人卻正忙得熱火朝天。老于、青山和大哥三人做酵子鍋餅,一人燒鍋,其他幾人都在那里熱火的宰魚剁魚頭魚塊。
十幾個人一直忙到夜里**點,所有的魚才處理好,面也都發上放到了冒著熱氣的鍋里。第二天早飯一過,便又開了火幾口鍋同時炸魚。炸好了魚頭魚塊,便又忙著做饅頭。一直到上午十點多饅頭才上了籠屜蒸,而魚頭豆腐湯也弄了好幾口大鍋炖了起來︰麻辣的香湯的弄了好幾種口味。在這空檔里,幾人又著急忙慌的做起了紅燒魚塊。
未到午時,校場上演練的眾人就被從西北角伙房中飄出的陣陣香味勾的肚子咕咕之叫喚。各校尉一聲令下之時,眾人早爭先恐後的奔著伙房去了。袁堅在一旁哈哈笑道︰「走咱們也去嘗嘗是什麼美味的佳肴。」
幾個將領到時,兵士們正分了十幾隊在打飯,沒奈何他們也排在了隊伍後面。有那小兵見了要他們先請時,袁堅也只笑了道︰「先到者先得嘛」。一時間眾兵士對他們的領導又多了幾分敬愛之情。
隊前的人群越來越少時卻是听到了後面爽朗的一聲笑︰「是什麼樣的美味讓袁副將也心甘情願的在這里排隊等候?」留下的人回頭看時原來是他們的小胡子睢將軍,袁堅也回頭笑道︰「我看你也是聞香而來的吧?」睢城被噎了一下,隨即又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幾個人又都相對而笑。
自此以後魚頭豆腐湯配剛出鍋的暄軟的大饅頭,成為了一區甚至全營士兵都喜愛的午飯。因為這,一區的後廚在其他幾個區後廚的拜訪下也熱鬧了好幾天。
這日飯後青山和大哥便被喚到了將軍帳下,「听說你們在家時是開飯館的?」睢城放下兵書笑問垂首而立的二人。大哥點頭回道︰「回將軍的話,是的,我們館子里的菜都是以豆腐為主料的。」話說他們被傳來之前,旁人早教好了他們怎麼答話。
睢城笑著離了座位,道︰「這倒是新鮮,你們這魚頭豆腐湯就是我在京城里時也沒有吃過。」隨後又問二人道︰「你們二人都叫個什麼名兒?」大哥仍是小心回道︰「回將軍,小人李昌」。青山接道︰「羅青山」。听了他的回答,睢城有些驚奇地盯了他幾秒鐘,隨後笑道︰「你們以後就做我帳下的廚子吧。」二人應了聲「遵命」便在睢城的示意下出去了。
之後的幾個月里,青山和大哥交換著把各種以豆腐為主菜的菜肴給睢城做了。倒是令這位將軍至此以後喜歡上了豆腐,以致後來竟得了個「豆腐將軍」的雅號。
自從做了將軍帳下的廚子,青山和大哥二人倒多了許多自己的時間。睢城帳下原就有兩個廚子的,如今又加上了青山和大哥幾人自是更多了幾分輕松。
這日早飯後青山便獨自出了扎營之處,行到附近的一個草坡坐了下來。草坡上的草都已經有些枯黃,他這才注意到如今已進了秋天。不知如今的家中是一番什麼情景,她又在做什麼?離家這麼久,他卻從來沒有過一次讓自己如此放肆的想她。
如今的青山才開始品味到,原來想念也可以是一把傷人的刀。把那個荷包從胸前掏出,手指摩挲著上面已經有些掉色的繡線。他的思緒又回到了下定那日,沉思了一會兒,又撐開荷包掏出了里面的一撮秀發和那個在大年三十夜剪下的自家娘子的那張剪紙。青山將剪紙舉到面前︰「在家里有沒有听話?有沒有想我?」
正當青山獨自沉浸在對自家娘子的思念中時,一人拍了他的肩膀,隨後听見幾人的哄笑聲︰「青山想女人啦?走我們今日不訓練,帶你去鎮里玩兒玩兒去。」青山不動聲色的收了東西,站起來對那幾個一個帳篷里的兵士道︰「天也不早了,我一會兒還要去幫將軍準備飯食。你們去吧。」
高個子洪運上前道︰「你還不知道?咱們也就這幾天就要和戎狄交兵了,我們這麼多兵壓境戎狄國也早做好了準備,這兩日在交界處已有了好幾次摩擦了。將軍剛剛召集了幾位副將去帳里,看樣子是商量什麼……」洪運倒是沒說完就被同來的人拉走了一邊還道︰「說不定哪日就喪了性命,能逍遙一時是一時。」
青山望了眼走遠的幾人,心中也覺得這幾日勢必會有一仗了。他每日送飯時也感受到了將軍臉上的凝重,也明白他對如今這些臨時征集的兵士是不大看好的。畢竟龍煜王朝之前的每次征兵都是很嚴格,在這里男人們也多以當兵為榮的。
午飯早就備好,卻是許久不見將軍帳下的小將來傳。又過了一刻,幾人商量一番便端了飯菜徑往將軍大帳去了。到了帳前卻是被守帳的士兵攔下,幾人也早熟了,其中一個士兵道︰「在這等會兒吧。」幾人也無話,便都端著盤子站在帳側候了。
里面的爭論聲傳到幾人耳朵里︰
「嗨,大皇子是怎麼想的?就是我們訓練有素的士兵也不敢對戎狄之兵稍有妄動,如今這些兵士雖已訓練幾個月,戰斗起來卻也不容樂觀。」一個急躁躁的聲音道。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如今的形勢是不得不發了,況且雖然這兵不抵用好歹我們也有百萬士兵啊。」
「我們雖然佔了數量的優勢,可是戎狄的太子呼延灼烈此次卻是親臨前線,他們那邊是銳氣不可抵擋啊。」……
隨後帳中的幾人又商量起了布陣之法,對于大皇子的心思他們雖然明白,卻並無一個人說破。帳中的幾人又是一陣吵嚷,卻仍未決定用何陣法。等幾位副將出賬時,青山幾人已經將飯菜回熱了幾遍。
隨後便見將軍帳下的小將喚幾人進去了,布好了菜幾人便都準備出去了。青山看了眼仍舊緊皺眉頭的將軍,又轉回身幾步上前單膝跪地︰「將軍,屬下這里倒有一計。」大哥有些焦急的低吼道︰「青山,你干什麼?」
睢將軍卻笑了笑︰「但講無妨」。青山道︰「剛才在帳前對于兩軍的情況屬下已听得明白,屬下雖並不懂什麼陣法。卻記得以往跟著父親進山捕獵時對于大型獵物都是幾人同捕,一人上去片刻就換另一人上。我們如今兵佔多數,可將這百萬士兵分為五萬二十隊,來日對敵時,一隊先上一刻鐘後從側翼撤下下一隊接補上。囑咐各隊士兵切不可戀戰。如此輪流,累也能累死他們。」
睢城听了笑道︰「這確實是個好辦法,細細布置一下倒是可行。」隨後又頗感興趣的問青山道︰「你之前還是個獵人?」青山點頭,睢城又問︰「既是獵人,可會拉弓射箭?」青山利落的答道︰「自三歲起就學習拉弓射箭。」
睢城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看著青山道︰「好,出去校場上演示一下,我用人向來不拘小節。」青山此時沒有余地說「不」,況且在他的心中此時也不想說「不」。到了外面校場時,里面也零零散散的坐著些士兵。
士兵們見將軍出來直望不遠處的箭靶而去,也都擁作一團跟了過來。眾人臉上都是一番興奮的神色,只有大哥在後面愁個臉。離箭靶百米處站定,睢城望了眼一支正中靶上紅心的箭問旁邊士兵道︰「此箭何人所射?」
旁邊一個小兵大著膽子回答︰「上午早時咱們袁副將和神劍營的賀副將比試拉弓射箭,被賀副將一箭把袁副將的箭射下,這留下的正是賀副將射上的。」睢城笑著對青山道︰「你上前試試。」青山微點頭,伸手接過了旁邊士兵遞過來的弓箭。撫模了一下刻著花紋的弓身,他躊躇滿志。雖然已有數年不怎麼拉弓射箭,雖然之前他所用的劍制作不及這把精細,可是他想,他不僅能將此箭射下。
調試了步態,又走出幾米,轉身,搭箭,拉弓,一氣呵成。只听得一聲響,眾人再看時靶上原來的箭已從箭尾破裂,另一支箭穩穩的插在靶上。人群有一瞬的寂靜,隨後便爆發了熱鬧的喊叫聲,就連大哥也呆了好幾分鐘才緩過神來。
將軍帳內,睢城有些激動的搓著手道︰「看賀徠那小子還敢不敢稱箭法第一」。隨後又笑著對青山道︰「我擢你做我帳下校尉可好?」青山道︰「屬下只有拉弓尚可,怕有負將軍命。」睢城不在意道︰「學會騎馬即可」,見青山還想推月兌又道︰「不必再多言」。
青山道︰「將軍,可否答應屬下一個條件?」睢城笑著回頭︰「哦?」青山不顧大哥的喝阻道︰「請將軍準許,朝廷下令解甲歸田之日允許青山解甲。」睢城有些不可思議,他以為他今日種種表現就是為了博得一個功名,卻沒想到他會有如此請求。
睢城也只是稍稍考慮便點頭示意答應了,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如今如此是為了?」青山回道︰「只是給自己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睢城听了又是哈哈大笑,擺擺手示意幾人離去。在青山將出賬時又道︰「你可以去十幾里外的老營內去拜訪一下藐姑射軍醫。」青山愣了愣,沒有回話便掀了帳出去了。
帳外大哥想對青山說些什麼,最後卻只化作了一句嘆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管怎麼樣,記著還有洛兒在家里等你。」青山聲音堅定道︰「我知道。」
本來兩軍一觸即發的戰事卻是又拖了兩個月,直到十一月,在雙方的士兵都以為打不起來時,開戰了。那次戰役青山也參加了,彼時他已和神箭營的賀徠成了莫逆之交。那次戰役的所用之陣法便是在青山提出的方法基礎上,經由將軍幾位副將改良商議之後而成的一個新陣法。
青山的任務便是射殺對方的主將。百米之外找準目標,他便拉弓射箭,一箭便將對方的頭盔射下。卻在發現隨著頭盔的掉落而散下的一捧長發時放下了手中的第二枝箭,余光看到了一旁的賀徠舉箭欲發時一聲喊︰「賀兄,不可。」那女子隨著這聲呼喊回頭望了他一眼,便轉身駕馬離去。
最後戎狄鳴金退兵,龍煜王朝勝。睢城卻仍是急火火的回到了帳里,對著旁邊的小將喊道︰「去將羅青山給我叫來」。不一時青山便到了帳下,同跟著的還有賀徠。睢城瞅了賀徠一眼道︰「你跟來干嗎?不挨幾杖心里癢癢?」賀徠嘻皮笑臉道︰「這不跟來看看嗎?」
睢城知曉他的性子便放下不理,轉臉對著青山吼道︰「戰場上也是你憐香惜玉的地方嗎?」青山卻底氣十足的答道︰「打仗是男人之間的事,何必牽扯到女人?」睢城氣道︰「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呼延灼烈的妹妹呼延芬香。」
青山不管賀徠的擠眉弄眼依舊答道︰「那她也是個女人,我的箭從來不射向老弱婦孺。」睢城笑道︰「好哇,你講義氣。」隨後又吼道︰「這是戰場,不是用來講義氣的地方。來人,拉出去杖責三十。」卻又對著青山笑道︰「三十脊杖夠給你長記性了吧?」
青山低頭道︰「屬下沒有完成任務,願意領罰。」賀徠卻在一旁急道︰「他才來多長時間,這其中的曲折哪能就明白?」睢城示意兵士拉下青山,隨後對賀徠道︰「我這不幫他明白呢嗎?戰場上這種義氣最要不得。」賀徠接口道︰「那也用不著三十脊杖吧?」睢城抬目,瞪了他一眼道︰「三十脊杖我還嫌少了呢」。賀徠也不再說,轉身便要出去,後面卻又傳來了睢大將軍的聲音︰「這里有一瓶玉露膏,拿去用吧。」
賀徠笑了笑,回身又斂了笑接了玉露膏便快步出了營帳。剛放下帳簾就又放大了臉上的笑,隨後便在守帳士兵注視下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放開步子去了青山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