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京城永源,太子府邸。
西斜的日光打在「太子府」三個大字上,溢出不太耀眼的光輝。此時正對太子府正門的寬巷中緩緩駛來三匹高頭大馬,正前方的是一匹通身雪白的烏芻馬。馬背上坐著的人一身淡青裝束,衣服上並沒有什麼華貴的圖案,但其上淺淺的暗紋還是透散出雍容。後面一左一右走著兩匹棗紅馬,馬背上是兩個結束同樣簡單的佩劍侍衛。
鐘彥,哦,不現在應該說是鐘離彥了,狀似隨意的拉著馬韁。到了府門口時,輕松的從馬背上躍下將馬韁遞給等候在門口的小廝。看也不看早跪在一旁的守門侍衛,便撩袍跨進了府門。隨後進門的雷相暗嘆了口氣,主子自從回府變得比以前更加冷峻了。
鐘離彥直接去了書房,一名小廝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小聲道︰「殿下,不先去用膳嗎?」鐘離彥沒有回話沒有停步,小廝辛子連忙招過旁邊的婢女吩咐道︰「快去泡壺茶端來,記得是南怡的雨前茶。」隨後也跟著進了書房。
書房里的布置也很簡單,進門左向是一張長寬方案,案頭左側放了一疊奏折,右側只一個玉龍筆架和一方花紋古樸的端硯。背後牆壁上掛著一寬幅當時名家的書法作品,除了另一面牆上的弓、劍之外牆上便再無其他掛飾。對著桌案的就是一排書架了,每一層都擺滿了書籍。
辛子接過婢女端來的清茶,遞給了正坐在案前閉目養神的鐘離彥,一面低聲道︰「殿下,喝杯茶吧。」鐘離彥睜開雙眼接過了梅花花繪茶杯,辛子接著道︰「殿下等會兒要不先去洗浴,歇息一下再傳膳?」
鐘離彥放下手中茶杯,聲音無甚起伏道︰「你先下去吧。」辛子听了也只好悄沒兒聲的退下了,心里卻想著一會兒出門就去找荀總管。
鐘離彥看著斜照進書房門口暗黃的太陽光,一陣恍惚。回府三個月,他日夜不停地忙了三個月。肅清朝中大皇子勢力,去北境勞軍,慢慢接替父皇處理朝中事務……他讓忙碌充斥如今的生活,然而一有空隙,養傷期間的事便都涌到了腦海里。最後定格于那張笑臉,她的話便也猖狂的在腦中盤旋。
「我叫伊洛,家里人都叫我洛兒。」
「你笑的很難看哎」。
「第一眼嘛,感覺你像個沙漠對周圍的事情都不關心的樣子;第二眼,感覺又像一片雪原,很冷很冷。」
「我說你是我哥,我不是一直都叫你鐘大哥的嗎?」
「你以後要多笑笑哦」
「你以後要多笑笑哦」
「你以後要多笑笑哦」
這一直回響在腦中的帶著笑意的話語令鐘離彥心里一股煩躁,一揮手將案頭的筆架、硯台、奏折全掃到了地上,那只茶杯也應聲落地碎了幾塊。旁邊隨侍的人見他如此,全都立即跪了下來,噤若寒蟬無一人敢說一句「殿下息怒。」
鐘離彥只寒聲交代道︰「把這里收拾下」便起身出去了。此時荀攸正進了書房門來,給鐘離彥見了禮,吩咐了聲跪在地上的僕婢便又快步跟了出去。荀攸如今也五十有余,鐘離彥是他看著長大的。因此在心中對這個主子感情倒更多于主僕之情,而鐘離彥對他的態度中也多出些尊重。
此時荀攸跟在鐘離彥後面道︰「殿下,先去洗浴吧,廚房那邊老奴也已吩咐好了。」鐘離彥雖沒有說話,卻是徑直朝著玉龍泉而去了。荀攸跟在後面後面無聲的笑了笑,旋即臉上又浮現了一絲擔心的神色。
玉龍泉是一間寬闊的浴室,與前面書房中暗隱的華貴不同,這處浴所卻是盡顯奢華。橢圓的池子四周立了四座銅獸,此時冒著熱氣的水正緩緩從銅獸口中流入池中。一進里面荀攸就以眼神示意旁立的婢女上前伺候,隨後便告了聲退下了。鐘離彥停在了浴室床畔,仍是無聲地伸出手由婢女寬衣。
婢女華藍、華藝也都隨侍多年,自然對太子的性子很是了解。當下二人也只是微微行禮,就上前伺候鐘離彥寬衣。華藝解了扣子動作中帶了小心地月兌下青衣長袍時,卻是從中落下一方水紅手帕。
華藍、華藝都愣了愣,看見太子眼中寒氣聚集時,華藝立即跪倒在地連連道︰「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旁邊華藍也跪下求情。鐘離彥沒有理睬二人,彎身拾起了手帕隨後才道︰「下去吧,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了。」
華藝還想說話,卻被華藍伸手拉著退了下去。鐘離彥將手帕輕輕放到床榻上,便自己除了里衣直去水池了。
外面荀攸見二人出來,迎過來低聲問道︰「怎麼回事?」華藝委屈道︰「荀總管,殿下如今更是喜怒難定了。奴婢……」華藍拉了拉她接道︰「是我們沒有伺候好,惹殿下生氣了。」荀攸擺了擺手對二人道︰「下去吧」。
兩個婢女走後,荀攸又望了望浴室方位,眼神中的擔憂更甚了。
簡單的用過晚膳以後,鐘離彥便又去了書房。荀攸跟上道︰「殿下這幾天日日忙碌,未免冷落了太子妃。今夜就早些去輕苑歇息吧。」鐘離彥道︰「如今朝事忙碌,還有許多奏折未批閱」。語畢便跨步走了,辛子便也快步跟了過去。
到了書房鐘離彥卻並沒有去批閱奏折,而是踱至窗邊開了軒窗抱臂而立。辛子也垂手立在一旁,良久,鐘離彥轉身道︰「吩咐廚房做些甜點送來。」隨後便去案桌後面坐了,開始批閱奏折。辛子卻是張了個嘴巴在那兒呆立了好一陣子,回過神來不禁心中懷疑廚房的那些人會做甜點嗎?整個太子府誰不知道太子是半點甜東西都不踫的。
不說辛子滿心郁悶的出了門,單說守在門口听見里面話語的雲從與雷相。雲從望著雷相以眼神詢問︰怎麼回事兒?雷相聳了聳肩︰就這麼回事兒了。自從那日離了原西,雷相便也將之前的事埋在了心中。
鐘離彥歇下以後,荀攸卻讓人喚來了辛子。「殿下今日仍是一人宿了?」荀攸和聲問。辛子從來也不怕府里這位和藹的總管,當下回道︰「是,中間太子妃娘娘去書房送宵夜也被雲從擋了,還有若妃、晚妃都被擋了回去。」
听了這話荀攸模了模光光的下頷,心中暗自猜測著︰殿下不會是傷到了什麼要害之處吧,回府三個月卻一次都沒有傳哪個嬪妾侍寢。辛子猶豫了下又道︰「今晚殿下又讓我去廚房吩咐了做甜點。」
荀攸听了也有些吃驚,向來殿下是不吃任何甜品的。不過很快他便放下吃驚對辛子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以後在太子跟前可要好好伺候。」
辛子走後荀攸對一旁的葉圖吩咐道︰「圖子明日著人去請高遠高太醫入府。」葉圖怎麼這也是荀攸大力培養準備以後接替他總管職位的人,听了這話哪能不明白,當下道︰「師父,敢是殿下近日確實忙碌。之前高太醫不是說了殿體恢復得很好。」
猶豫了下又小聲道︰「怪不得民間有句話叫做皇上不急咱們急呢。」荀攸罵道︰「你這個小子,什麼叫咱們急?」隨後卻嘆了口氣道︰
「我是看著殿下長大的,能不擔心他嗎?皇後娘娘過世以後,咱們太子就變得冷冷淡淡的。皇上又一直以嚴父的面孔對著他,這一來太子就更冷了,連句話也不多說。可不管怎麼著吧,殿下對各位娘娘們還是可以的,每次外出回來也都會各處去坐坐。如今這樣,我能不往那方面想嗎?」
葉圖一旁寬慰道︰「師父您別這麼擔心了,大皇子一事才過去,想著太子過了這一段時間也就好了。」荀攸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說句大不敬的話,這有時可真像是自己的……」
第二日一大早高遠就被傳喚到了太子府,一個較為偏僻的屋子內,荀攸行一禮道︰「見過高太醫,老奴派人請您來也只是有一事相問。」高遠連忙起身扶起荀攸道︰「總管,您有什麼事就盡管問。下官一定知無不言。」
荀攸笑著請高遠坐了,自己也坐了下首,咳了一聲道︰「還希望高太醫要實話實說,不要有所隱瞞。」高遠笑道︰「自然自然」,心里卻是有些冒汗。荀攸猶豫了下問︰「太子的身體可是完全好了?」高遠有些疑惑的點了點頭︰「自然,太子殿下早已復原。」
荀攸覺得自己沒有表達清楚,可又不能說的太清楚,只好裝作隨意地問道︰「沒有什麼並發的病癥需要慢慢調治的吧?」高遠疑問道︰「可是殿下近來有什麼不適?可否讓下官再去號號脈?」
听了此話荀攸放下心來,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只是這幾日殿下有些食欲不振。是老奴過慮了。」高遠听了便又要起身去請脈,荀攸也只得笑言安撫了。最後高遠走的時候,倒是非要留下不少開胃的藥丸。
葉圖看著眼前師父笑開花的一張臉道︰「這下師父可放心了吧。」荀攸笑道︰「呵呵,放心了。」隨後又道︰「圖子,你一會兒去若園告知若妃娘娘今晚侍寢。」
葉圖猶豫道︰「師父您這樣做可是會觸怒殿下的,再說了這樣越過太子妃娘娘也不好。」荀攸笑道︰「殿下那里我自會去說,你又不是沒見殿下哪次到太子妃那里都沒幾句話。府里的幾個娘娘中,也就若妃娘娘那里還得殿下的歡心些。太子妃娘娘大家出身,不會為這一點小事計較的。」
書房門口,荀攸笑呵呵的問雲從道︰「身體可是完全恢復了?怎麼不再多休息幾日?」雲從也被自家主子的冷淡影響,雖然心里很感激荀總管這幾個月的照顧卻只平淡的回答︰「雲從已經康復。」隨後又道︰「總管可能要等一下,殿下正和大人們商談事務。」
荀攸听了也不急,笑了笑就一旁站了。看見旁邊抱劍的雷相,轉了轉眼珠便決定找個時間好好敲打敲打這個小子。雷相瞪了荀攸一眼︰「老頭兒,你可別打我的主意。」
荀攸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從書房出來,雲從看他一個人在這里站這麼長時間便開口道︰「總管若是有什麼事,雲從可以代為轉告。」荀攸道︰「不用了,我下午和殿下說也可。」隨後便轉身走了,雷相看著他的背影問雲從道︰「這老頭兒又有什麼事兒?」雲從責備的看了雷相一眼道︰「雷相你怎麼還是長不大,說過多少次對荀總管要尊敬些。」
雷相抱了劍斜倚門廊低聲道︰「我看這老頭兒八成又是要來說什麼子嗣的事兒了,肯定是要催著殿下去各位娘娘那里了。」雲從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雷相一眼,心中卻也是在這樣猜測著。不過他從心底確實很喜歡荀攸的,因為這個對誰都不錯的老總管,他們太子府里也不至于太冷淡。
若園里此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喜色,若妃笑容滿面的坐在那里看著丫頭們給她挑選衣服首飾。笑容中透著幾許驕傲的色彩,雖然之前自己也去找過殿下多次卻都被擋了回來,可但凡去的那個沒有被擋回去?如今太子回府後第一個竟是讓她侍寢,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丫鬟翠虹拿了一件繡了粉紅牡丹的女敕黃衣衫笑道︰「娘娘你看這件怎麼樣?這樣的顏色更襯得您的嬌艷了。」若妃瞧了眼道︰「就它吧」。那邊翠虹卻是又笑道︰「如今一來怕是要氣死其他各個園子里的人呢,霞園的晚妃娘娘還不自量力的想和您爭。此時怕是一園子人都哭喪個臉吧。」
若妃听了笑著責備道︰「你這個丫頭,就是嘴利,要讓人听了還以為我這個做主子的教的呢。」旁邊的丫鬟听了也都上前說著些開心的話,一時間只聞滿屋子女子的笑聲。
再說荀攸這邊,下午時特地選了個來訪官員少的時候去了書房。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鐘離彥不耐煩地打斷了︰「下去吧,這些事本宮自有理會。」他不耐煩的語氣倒是沒有嚇到荀攸,不過荀攸也只是告了聲就退下了。出門的時候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案桌上被壓住的一角畫像讓他疑惑不已。
荀攸這里早就忘了剛才還摩拳擦掌的定要把太子說到若園里去,獨自回到住處時仍在思索︰殿下在外養傷的一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葉圖跟在荀攸後面道︰「師父殿下那里怎麼說?」荀攸不在意的回答︰「讓我不要管了,對了,等會兒雷相換班下來時讓他來一趟。」
葉圖疑惑道︰「師父您叫他有什麼事兒?」荀攸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打听事兒。」葉圖撇了撇嘴又問道︰「師父,那若妃娘娘那里?」荀攸簡練道︰「你再去一趟就說殿下事務繁忙,今晚怕是去不成了。」
葉圖有些為難,不過到底是硬著頭皮去了。這里若妃一听哪能依,這樣明天不是更讓那些個女人笑她嗎?晚飯過後,便端了一盅湯帶著兩個丫鬟徑直去了書房。
雲從仍是面無表情道︰「殿下正忙」。若妃開始還有個笑臉,幾句話仍是不讓進時便抬高了聲音道︰「你一個奴才憑什麼攔著本妃不讓我進?」雲從低頭不語,雷相正要開口屋里傳出鐘離彥的聲音︰「雲從,讓她進來。」
若妃瞪了雲從一眼,整了整衣衫便接過翠虹手中的湯盅進去了。進了屋里柔聲道︰「殿下我親手煲的湯,您嘗嘗。」鐘離彥眼不離手中的書,淡淡道︰「放那吧。」
若妃卻是笑著端了過來道︰「殿下不如妾妃來喂你吧。」鐘離彥放下手中的書冷冷道︰「放下,出去。」若妃听了男人口中無情的話眼眶微濕︰「妾妃做錯了什麼,讓殿下如此惱怒?」鐘離彥撫了撫額頭緩緩道︰「你先下去吧,過幾天我再去看你。」
听出了他言語里不容拒絕的味道,若妃便放下湯盅施了一禮退下了。看著放在案頭的湯盅,鐘離彥有些愣神。耳邊又響起了那個聲音「這可是我特地熬了很長時間的,必須吃完。」有些煩躁的推開了手邊的書本,起身臨窗站了。此時鐘離彥的心中極亂,一方面他不想有一個女人這樣牽動他的心緒,另一方面卻是不停地想起養傷期間她的一言一語。他從來沒有想過,竟然只一個月的時間他就對那個女人牽掛到了如此地步。
卻說回到了自己園子的若妃,砸了一屋子的東西才壓下了心中的那股挫敗感。心中狠狠地發誓︰不管是在太子府還是以後到了宮里,她都要做最受寵的那一個。
第二日一早雷相就打著哈欠來到了荀攸的住處,抻了個懶腰懶懶道︰「大總管這麼早找我來有什麼事?」荀攸笑了笑直奔主題︰「太子養傷期間都遇到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雷相道︰「那麼長時間,發生的事兒可多了您老讓我說哪一件?」
荀攸笑道︰「少跟我打哈哈,听說清輝樓的一品鴨做的那叫一個絕,怎麼樣?」雷相道︰「我想吃不會自己去買嗎?」
葉圖端著盤子上前道︰「可是你也沒那個空不是?再說了師父也是擔心殿下而已。」雷相轉身便要出去,他可不會被利誘。荀攸卻在後面道︰「殿下回府三個月來,日日獨宿,眼瞧著更加喜怒無常。你小子就一點都不擔心?」
雷相回頭笑道︰「知道您老最關心的就是殿下子嗣的問題,可我跟說了這事兒您也不能解決啊。」荀攸道︰「沒我解決不了的,你說殿下惦記著的那個民間女子的具體住址,我去派人把她接來。」
雷相暗道︰可真是老狐狸一只,卻回身放了劍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道︰「如果有那麼簡單,殿下還用得著這麼苦惱嗎?」
荀攸也坐下問道︰「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咱殿下這樣的人物都看不上。」雷相模著杯沿兒簡單道︰「是個有夫之婦」。听了這話荀攸驚道︰「什麼?有夫之婦?」隨後又拍了拍胸口自語道︰「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申老王爺不也納過一個寡婦。」
雷相緩緩道︰「可這個人家不是寡婦,而且夫妻恩愛,好像她對殿下的心思一點都沒察覺到。」荀攸笑道︰「再恩愛的夫妻也經不住金錢權勢的誘惑,我馬上就派人去」。「對了,住處是哪里?」荀攸停了下又問道。
雷相道︰「總管您還是別費這心思了,殿下什麼都沒說就回來了。你還不明白那個人對殿下來說和府里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再說了你這是讓殿下做強搶民婦的浪蕩公子嗎?」
荀攸嘆道︰「眼前咱們殿下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哪個女人不愛榮華富貴?」雷相只顧在一旁撕了一個鴨腿慢慢品味,也不接話。旁邊葉圖道︰「師父,許是殿下常見的都是大家千金沒有見過民間的女子,多是新奇吧。我們何不著永源府尹去京城附近莊里挑選幾名容貌秀麗的女子,送進府里來。」
荀攸听了此話略思索了下道︰「先就這麼辦吧」。雷相卻道︰「你們可別搞得太過分了,人家不同意的你們硬拉來引起民怨怎麼辦?」荀攸道︰「這些我自然會交代了府尹大人,你到時候也過來看看哪個女子和那個更像些。」
雷相心道︰要拿蒙汗藥捉老鼠的女人,怕是天下難找第二個吧。其實那段時間他在暗處看得清楚,殿下的一舉一動都不是新奇。不過殿下既不願納她入府卻又這樣惦著,如今這個葉圖的方法也值得一試。
不過三日光景,府尹就帶了三名姿色極好的民間女子到了太子府。最後卻留下了一名叫霜環的,據雷相說她神色里同那名女子有些相似。荀攸听了也同意了只留下這一名女子,其他二人又著府尹帶回了。那兩名女子緩緩地走了,留下了對那個叫霜環的絲絲羨慕。
當晚鐘離彥正認真讀史之際,荀攸入門而來,趨步上前笑道︰「殿下,早些歇息吧。今日府尹大人送來一名女子,說是去郊外游玩時遇見的一名采桑女,姿色極好。」
鐘離彥放下手中的書道︰「我交代過,凡是下面官員送來女人財物的一概不收,您是太老了記不清了?」荀攸道︰「殿下的吩咐自然不會忘了,只不過我見那女子實在是好,所以便自作主張收下了。」
鐘離彥冷冷道︰「下不為例」。荀攸笑著接道︰「下不為例、下不為例,那殿下您?這民間的女子身體好,好生養。」鐘離彥沒說什麼時,外面倒是傳來了雷相壓制不住的低笑聲。
鐘離彥也無心看書,放下書本便起身出去了。荀攸在後面不忘恭敬道︰「殿下,在菊園。」隨後又對旁邊的辛子道︰「還不快跟過去,愣什麼呢。」
鐘離彥本打算回房休息的,察覺時才發現自己已到了菊園門口。旁邊挑著燈籠立著的侍女道︰「殿下安好,請隨奴婢進去吧」。鐘離彥沒有遲疑便提步走了進去,心底竟盼望著荀攸所謂的民間女子就是她。
屋里燈燃得很亮,那女子听得有人通稟太子殿下到來,便起身立在一旁蹲身行禮。那一低頭的風情,真的是像極了伊洛,鐘彥有些激動地走過去扶起她道︰「真的是你?」女子聞言抬頭,看見面前男子掛著欣喜的俊美容顏時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鐘離彥有些失望的松了手淡淡道︰「不必多禮了。」霜環聞言便乖巧地走到桌旁倒了杯茶遞了過去︰「殿下喝茶。」
鐘離彥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冷聲道︰「你若是被迫來這里的,我馬上就派人送你回去。」霜環搖了搖頭︰「妾身是自願來的」,說實話直到現在她還疑在夢中。眼前的男人一身月白錦袍,俊美冷清。即使只是因為他的外表她也會心甘情願的和他在一起,更何況他還是龍煜王朝未來的王。
鐘離彥道︰「既然如此,那你休息吧。」隨即便站起身來要出去。霜環在後面低聲道︰「荀總管說——讓妾身伺候殿下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會不會討厭這樣主動的女子。
鐘離彥停下腳步回頭望了她一眼,過了許久,幾步轉回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便激烈的吻了起來。身下女子的輕吟出聲,卻如魔音一般引著他想起了那晚她的嬌喘,清晰的讓他再也听不見其他。
**釋放了以後,鐘離彥才看見了身下霜環臉上的淚痕。淡淡地轉過身穿了衣服便出了門,到了外面時吩咐了聲︰「好好伺候」就沒了聲響。
第二天時,新到菊園的霜環引起了各園女人的注意。除了幾位名分比較低的去了菊園「拜訪」,其他幾位側妃雖然氣得咬牙卻又都安居不出。
太子妃的輕苑里,紫翹一早出去花園摘花就听說了太子昨夜寵幸了一位新進府的女子,當下氣得花也不摘了腳步不停的趕了回來。一進屋門就對著正坐在銅鏡前由婢女梳妝的女子道︰「娘娘,真是太氣人了。殿下回來這麼久沒來看過您一次,昨夜竟然又新寵幸了一個民間女子。」
女子本來臉上淡淡的笑意收斂,緩緩道︰「這有什麼的,以後進了宮里還會有更多。」紫翹听了不依,繼續道︰「娘娘,殿下真的是太過分了。」旁邊的紫煙嚴肅道︰「紫翹,你逾矩了」。
紫翹小聲道︰「以往殿下對娘娘就是禮數多于情分……」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過來︰「你這小丫頭懂什麼,不管以後殿邊有多少女人,咱們娘娘都是最尊貴的。」紫煙、紫翹都蹲身施禮道︰「單嬤嬤」。一個身穿褐色錦褂的婦人走了進來,她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頃刻間屋里只剩下了這位單嬤嬤和太子妃歐輕慕,輕慕抬起頭輕喚了聲︰「女乃娘」。單嬤嬤走上前攬了輕慕道︰「從你嫁進來那天起就該知道這里的生活」。輕慕緩緩點了點頭,哽咽道︰「可我心里還是很難受,他不在的那段時間我時時刻刻為他擔心。如今回來了,卻又讓我日日傷心。」
單嬤嬤道︰「女乃娘知道,可是這就是咱們女人的命啊。倒還不如平民小戶,一夫一妻的好。」听了這話歐輕慕眼中有淚水滑出,可是她的心里裝著他呀。單嬤嬤柔聲道︰「我的小姐只笑著才好看。」良久又道︰「等著吧,過不了幾天西園那個女人就會忍不住下手了。」
她說的西園女人指的正是若園的若妃趙夢若,歐輕慕低聲道︰「我從來都不願過這種生活。」單嬤嬤道︰「那種稗官小吏人家出身的女兒怎麼能跟小姐比」,聲音里盡是輕蔑。雖然趙夢若的父親也官居禮部侍郎,但在單嬤嬤看跟歐家三代宰相的門庭比起來那種人家也只配稱為稗官。
此後的幾日里鐘離彥也再沒去過菊園,多數時間仍然是在書房度過。不過那個霜環確實太不知道在這時將自己隱藏起來了,竟然也親到書房里送過兩次宵夜。有一次更是和前來的若妃撞了個對面。
又沒過幾日趙夢若便主動去了菊園,不過卻是去找茬的。幾句話里便挑了錯處,著人將霜環狠狠地打了幾巴掌。霜環也只得忍下,倒茶時卻是又不慎將茶水潑到了趙夢若身上。趙夢若當場發作,不管霜環臉色蒼白吩咐了人便要拖出去杖斃。
當荀攸接到下人稟告趕到時,那霜環也只剩出的氣兒沒有進的了。荀攸見慣了宮中的黑暗,也知道趙夢若性子中的驕傲和狠辣。當下只吩咐人將霜環厚斂了,便轉身走出了菊園。
晚間鐘離彥忙碌一天歸來,听到這個消息時也只愣了愣便淡淡地吩咐了荀攸︰「盛斂了吧,另外再派人去她家里送些補償。」荀攸听了沒有說話,便低頭退出去了。
鐘離彥望著跳動的火苗停了會兒便又繼續低頭看書了,卻是又沒多久雷相推門道︰「殿下,若妃娘娘院里的翠虹求見。說是——娘娘傷重,讓您去瞧瞧。」
鐘離彥眼不離書道︰「你去取瓶玉顏膏送去,就說本宮事務繁忙,得了空自會去瞧她。」雷相有些不滿,心道若妃娘娘這樣無禮還不都是您給慣出來的。鐘離彥抬頭看了立在那里未動的雷相道︰「有問題?」雷相搖了搖頭便轉身出去了。
一直到了六月鐘離彥又過起了朝堂——書房的生活,荀攸心里便又著急起來。一日喚過雷相道︰
「那女子的名字、夫家名姓、具體住在何處何方?你一一給我說清楚。」
雷相驚問道︰「荀老頭你要干嗎?」不知為何,雷相竟不想讓她進入這里。
荀攸道︰「不就是一個有夫之婦,納到府里來殿下也就正常了,正常了咱們太子府才能正常了。」
雷相道︰「你不知道,她不一樣,我跟你說過在殿下心里她和府里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再說了,他們夫妻恩愛又豈是你的金錢權勢能拆散的?」
荀攸笑道︰「雷相,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會替別人考慮了?」
雷相道︰「我什麼時候不會為別人考慮了?你別忘了一個月前的那個女子,她來自民間,沒有任何後台。這里的任何一個嬪妾都能隨隨便便的找她的過錯,我不會說的。」
荀攸听了卻笑道︰「你說了那個女子在殿下心中不一樣,我自然會多方照料她。你不說我也不是沒辦法知道,只不過費些時間罷了。還有,不要忘了,你所有考慮的事情都應以殿下為先。」
終究雷相還是說出了原西縣西陽鎮的「下午茶」,荀攸道︰「對于那個霜環我也很後悔,是我的疏忽。不過這一個,就是只為了殿下我也會護她周全的。」
雷相道︰「你要如何?」荀攸笑道︰「你放心,十萬兩銀子,足夠她的丈夫自願寫下和離書。」雷相接道︰「若是還不行呢?」荀攸仍是很有把握︰「我自然有兩手準備,不過只是十萬兩就夠了。」
看雷相又想開口,荀攸道︰「放心,自然不會動他們一家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