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 援手窮儒

作者 ︰ 斷橋月

顧湘月病剛好起來,這日趁文徵明出去了,偷偷溜去後園看文老太太。

如果非文徵明不嫁,文老太太自然是她未來的婆婆,不討好討好怎麼行?

她已經第二次來文府了,第一次跟隨周文賓來,也沒拜見過老太太,萬一老太太覺得她不懂規矩,不喜歡她,不讓文徵明娶她,可不就糟了?

她做了一碗雞蛋羹端了去,剛進後園就踫到了清雨,清雨笑道︰「姑娘來看老太太麼?」

顧湘月有些膽怯,道︰「清雨姐姐,方便麼?」

清雨笑道︰「方便,我帶你進去!」

來到房中,文老太太正在縫衣服,顧湘月忙行一禮,道︰「老太太好。」

文老太太眼神不好,眯著眼看了半天,笑道︰「你是周家湘月姑娘?」

顧湘月點頭笑道︰「老太太知道婢子?」

文老太太笑道︰「你快嫁到我們家來了,還自稱婢子麼?」

顧湘月登時紅了臉,她吶吶道︰「老太太,這是雞蛋羹,您嘗嘗。」

文老太太雖然已吃過午飯,念在她一片心意,嘗了一口,誰知入口竟十分合意,便又多吃了幾口,笑道︰「閨女擅長這些麼?」

顧湘月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因自己喜歡吃,所以才經常做,別的不太會。老太太,往後我定多學一些,把小書……文公子養得白白胖胖的,老太太與文公子喜歡吃什麼我就學做什麼。」

老太太樂得呵呵直笑,拉起她的手來,道︰「這小嘴甜的!我說壁兒為何喜歡你,原來你性格中俱是他不曾有的。壁兒可曾對你說過,我生了三個兒子,卻只是命中無女,我卻又偏偏喜歡女兒,你這孩子我十分喜歡,只盼著你早日過門來,便是我女兒了。」

得到未來婆婆的認可,顧湘月總算松了一口氣。

文慶雖然答應了文徵明不再與顧湘月爭吵,但與她始終相互看不順眼,當著文徵明一副和睦的樣子,背後吵得天翻地覆,一個不肯相讓一個。

只不過于文慶來說,往日的文府實在太過安靜,如今有顧湘月跟他吵架,不覺竟生出許多樂趣來。

在文府的日子,文徵明走到哪兒顧湘月跟到哪兒,宛如狗皮膏藥一般。她知道自己必須回周府去,與他相守一輩子尚嫌不夠,這短短的幾日正如熱戀一般,當然要時時都能看到他才好。

文徵明想拿折扇,她忙遞上;文徵明想寫字,她忙磨墨鋪紙;文徵明想出門,她忙去拿傘;文徵明想做什麼,她都要來一句武林外傳里祝無雙的口頭禪「放著我來」,文徵明出門買東西,她也要跟在後頭。

文徵明見了人打招呼,她也跟著打招呼,人家說︰「文公子,這是貴府新來的丫鬟?」文徵明還沒說話,她忙答道︰「正是!正是!婢子叫湘月,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往後還請多多照顧我家公子。」

文徵明嘆道︰「你何必說是我的丫鬟,即使名節攸關,但我怎能讓你委屈了自己?你要避嫌,只說是我遠房表妹便是。」

顧湘月一笑道︰「這可真是奇了!原來文伯伯同情我幫我寫信薦到周府做事時也說我是你遠房表妹,這還不是緣分麼?只不過文伯伯哪里知道我在這里?倘若听人說起你有個遠房表妹住一起,立即就想到了是我,只怕登時就要從溫州殺將過來,將我拿大掃帚趕了出去,再將你打個半死。」

文徵明忍俊不禁,見她跑到一邊攤上看小玩意兒去了,他也走了過去,只見她拿起一個搪瓷小葫蘆問攤主︰「這個多少錢?」

那攤主笑道︰「姑娘,這個葫蘆一錢銀子。」

這時又有人湊上來問價,顧湘月依依不舍地放下,文徵明道︰「既然喜歡,買下就是。」他取出一小塊碎銀子約莫五錢遞了過去,那攤主接過,口中一邊答別的顧客話,找了文徵明九錢,文徵明剛要將多的還回去,顧湘月道︰「老板你補錯了,你多補了五錢。」說罷從文徵明手中拿了五錢銀子還回給那攤主,那攤主連連道謝。

這時,顧湘月眼見旁邊一人將一個小泥人塞在袖子里,過去一把揪住那個人,大聲道︰「把泥人拿出來還給人家!」

那人十分難為情,道︰「姑娘休來冤枉我!我哪里拿了泥人?」

顧湘月道︰「那我搜你袖子里頭搜出來咋辦?」

文徵明在旁邊看著這人一身洗白了的直裰,還打了好些補丁,倒有些似個讀書人,忙道︰「湘兒,切莫冤枉了人家。」

顧湘月道︰「我親眼看到的,哪能冤枉了他?偷牛偷豬是偷,偷針便不是偷麼?」

那人唉聲嘆氣,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境貧寒,女兒早些時日便看中了這個小泥人,嚷嚷著要。本來我指著替人寫幾幅對聯賺些銀子給她買,誰知偏又跌傷手臂,無法寫字。昨夜女兒鬧了一夜,沒奈何才出此下策。」

文徵明听了,正要拿銀子接濟他,顧湘月伸手一攔,道︰「我看你手上傷!」

那人捋起右手袖子,手臂確實上著夾板纏著繃帶。文徵明取出五兩銀子來,道︰「這些銀子還請兄台收下,給令愛買些東西。」

那人嘆了一口氣,道︰「文公子這不是羞辱我麼?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顧湘月沒好氣道︰「那前面一句志士不飲盜泉之水你咋不遵守呢?人活在世界上,不就需要互相幫助麼?我有的你沒有,我沒有你有,彼此給予,不好麼?」

文徵明忙道︰「湘兒,君子不為己甚。兄台既然不肯接受,我替兄台薦個去處做個賬房先生,可預支些月餉,兄台意下如何?」

那人臉現喜色,連忙稱謝。文徵明便替他付了小泥人的錢。

周圍有人笑道︰「文公子,你家新來的丫鬟這般凶惡,你卻如此溫和,豈不是本末倒置麼?」

顧湘月回瞪一眼,「正是我家公子脾氣好,我才要凶悍些,以免別人欺負他。」

她笑道︰「公子,咱們今日去叨擾這位大哥一頓飯如何?」

文徵明一愣,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她又道︰「大哥,你歡迎我們去你家吃頓飯麼?順便聊聊工作的事情。」

那人道︰「貴人光臨,如何不歡迎?只是……只是,哎,家無下鍋之米,哪有好酒好菜招待貴客?」

顧湘月笑道︰「公子,我們自帶好麼?去酒樓買些。」

文徵明笑道︰」依你所言。」

兩人帶著那人去銀月樓買了些酒菜。路上聊起來,才知那人叫做楊少安,字清午。家境貧窮,自小也讀書識字,立志考取功名,只是連考了兩次都是名落孫山,娶了一房賢惠妻子,平日里以替人寫些對聯抄些東西賺些微薄家用。

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處破敗小院,看到兩間茅屋,顧湘月突然想起姚家祖孫,心下難過,眼圈不禁紅了。

這時屋中跑出一個約三歲模樣的小女孩,笑著撲入楊少安懷中。跟著又走出一個面容清秀的婦人,面帶笑容道︰「家里來客人,你也不早些告訴我,客人稍坐,待我去去便回。」

文徵明施禮道︰「楊家嫂嫂,今日我二人不請自來,攪擾之處,請多擔待。」

顧湘月笑道︰「嫂子,飯菜我們都自己帶來了。你不是要去借錢買菜吧?」

楊妻被她說中,不禁有些難為情。

楊少安愧疚地看一眼文徵明二人,從袖中掏出小泥人遞給女兒,道︰「玲玲,這是……」

「你爹爹買給你的。」顧湘月忙說,她見楊家夫婦二人身形瘦弱,小姑娘卻白白胖胖甚是可人,想必平日兩夫妻有吃的全省給了女兒。

她蹲子來,笑道︰「玲玲,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有些怯生道︰「玲玲!」

顧湘月笑道︰「你爹爹沒給你取別的名字麼?」

小姑娘跑到母親後面扯住母親的衣服,露出半個頭來,咬著手指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看著她。

顧湘月一向喜歡小孩子,見狀將兩只手比在腦袋上,笑道︰「我是小兔子,玲玲願意跟小兔子一起玩麼?」她跑過去,小姑娘咯咯地笑著跑開了。

看兩人在院中鬧得歡,楊少安笑著作個手勢,道︰「文公子,請!」

「請!」文徵明微笑道。他進了屋中,只見楊家確實是一貧如洗,但靠牆的櫃子上卻堆滿了書籍,便道︰「清午兄今次可還參加科舉?」

楊少安點頭笑道︰「學優登仕,自然是要去的。昔日多少名載史冊的人,也是幾試才中,我怎能輕言放棄?」

文徵明點頭笑道︰「我友徐昌谷家中缺一位管賬之人,清午兄肯去麼?」

楊少安道︰「文公子說的敢是徐禎卿徐公子麼?但不知徐公子可願意?」

文徵明道︰「他前些日才與我說起,待我尋他問過,若是已然找到人,清午兄便來寒舍吧。家中無事可做,書籍倒是不少,清午兄只管安心讀書考取功名便是。」

楊少安連連搖頭道︰「蘇州人誰不知文老爺在溫州為官耿介清廉,公子一向子承父風,我如何能去拖累公子?」

顧湘月抱著玲玲走了進來,笑道︰「我家公子是希望你好好讀書,爭取金榜題名,給一家人掙個好前程。徐公子與我家公子藏書甚多,你去了只管看,一定受益匪淺,客氣什麼?」

文徵明微笑道︰「正是!秋闈在即,正是讀書時節。待我先去問過昌谷,清午兄無須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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