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 初定良緣

作者 ︰ 斷橋月

在文府已是半個多月了,不見周文賓來,顧湘月想著周文賓的傷應該早已痊愈了,心中只道周文賓恨她怨她,不肯原諒她,一連幾天都睡不好,早早地她就起來在苑中溜達。

蘇州的七月非常炎熱,清新的早上最是自在。

她喜歡竹子與荷花,想必文徵明也喜歡,文府別的不多,最多的就是湘竹與荷花。竹子不僅形態好看,並且一向拿來比擬高風亮節寧折不彎的文人,荷花也一樣,有高潔的品性,美麗的外觀。

她覺得文徵明他們都是這樣的人,都說文人相輕,但在他們之間卻只看到惺惺相惜如異姓兄弟一般的情誼。

她想作詩。

周文賓教過她平仄格律韻,但即使懂這些,要寫詩詞也不是信手拈來的,盯著竹子想了半天,道︰「竹葉蕭蕭……竹葉蕭蕭……」

「落葉蕭蕭苦竹深,茆屋斜日繞雙禽,棘叢豈是棲身地,三月春風滿上林。」文徵明走了過來,手中抱著兩卷空白宣紙,顧湘月笑道︰「你們作詩想都不用想?張口就來?」

文徵明微笑道︰「哪里?只是平常便有些思量,故而用時才可隨口而出罷了。你看最後一句,三月春風滿上林,眼下是五月,這是我早些時日作的。回房吧,早晨風寒,你身子才剛好了些。」

顧湘月笑道︰「那就改成五月春風滿上林,然後送我,算是我作的詩,成麼?」

文徵明笑道︰「五月還是春風麼?改頭不換面,也太不成話。」

顧湘月道︰「你要去哪里?」

文徵明道︰「昨日送了一些紙來,我著過了墨,紙質尚好,打算送一些給子畏與老祝用。你別跟我去了,在家好好休息,我若在子畏家呆得久了,中午你別等我,想吃什麼與英嫂說就是。」

彷佛已看到一生幸福而平淡的生活了,顧湘月心里暖暖的,抬頭看著他,「小書呆,你會一輩子都陪著我麼?」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文徵明凝視著她,目光溫柔。

顧湘月一笑,牽住他的手,「明日不是粽子節麼?我想吃粽子。」

「粽子節?」文徵明正容道,「湘兒,你不能這樣說,端陽節有其深刻意義,是為了紀念屈原,有唐代文秀的詩為證‘節分端午自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若是稱粽子節,便有失計較了。」

顧湘月從小到大一向就很喜歡開玩笑,誰知道會因此受文徵明責備,她撇著嘴道︰「那月餅節呢?月餅節也不能說麼?」

文徵明道︰「是中秋節麼?那般一個光風霽月的日子,說作月餅節,不是焚琴煮鶴麼?」

顧湘月賭氣不語,甩開他的手,「是啊!我是俗氣的人,可不懂這些高雅!哪里配得上你這知府公子?不理你了!」

「你不理衡山可理我麼?」一人笑吟吟迎面而來,神清澈膚,秀眉生俏,正是周文賓。

文徵明與顧湘月都迎了上去,文徵明笑道︰「听說你被周伯伯扒下了衣褲好一頓痛打,這就能下床了?」

周文賓笑道︰「早已好全了的。衡山,你如今也學得這般損人?閑話後談,可方便帶我去拜見老伯母?」

「有心了!請!」文徵明笑道,

顧湘月縮在後面,她心中愧疚,不好意思見周文賓。

周文賓回頭道︰「湘兒,你也來。」

顧湘月只得跟了上去,進了後園,文老太太正在清雨的陪同下在苑中賞梅,文徵明道︰「母親,逸卿與湘兒來看母親了。」

周文賓深施一禮,笑道︰「老伯母,文賓前次入府而未曾拜見,失禮之處還請恕罪。」

顧湘月在旁襝衽一禮,道︰「老太太。」

她行的還是僕婢之禮。

老太太滿臉笑容地端詳了兩人一遍,拉著周文賓笑道︰「文賓不必多禮,家中令尊令堂可好?」

「回老伯母,家父家母安好。」周文賓又施一禮,他拉過顧湘月,笑道︰「老伯母瞧著這丫頭可好?」

「好!我瞧著像你那妹子文燕,」老太太笑道,「就是今日看起來靦腆了些。」

文徵明在旁暗想︰這丫頭必是自己來看過母親,她果然一心一意肯嫁給我了。哎,方才我說她,果然說重了麼?

周文賓笑道︰「老伯母眼神端的厲害,正是神似小妹,家母當時見到她便觸動了情懷,有意將她認了女兒。如今既然與衡山兩情相悅,回杭州後便著手辦了,老伯母說可好?」

「自然是好!」老太太笑嘆道,「只是犬子行事荒唐,教賢佷見笑了。」

「老伯母說哪里話來!」周文賓微微一笑,「湘兒這丫頭小佷是知道的,雖說家境不太好,但她自己卻愛讀書,人也機靈勤快得緊,小佷瞧著憐惜,便有心將她許配一門好人家,想來想去,竟是衡山最佳。只說待正式收做周家女兒後再來提親,免得師出無名,誰知王老相國卻捷足先登,小佷這才慌了。好在衡山心里是有湘兒的,此次衡山雖莽撞了些,到底也是想為老伯母娶回一房知根知底的兒媳,情有可原,還請老伯母休要責怪衡山。」

「正是如此,我才不來怪他!」老太太瞪了兒子一眼,「吳惟謙與外子交情甚厚,如今先應下親事又拒,你文伯伯怎不發怒?只好我修書一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盼他就此作罷。」

周文賓道︰「老伯母與衡山無須擔心,小佷已寫信給家父,家父與文伯伯交情匪淺,文伯伯總會看在家父份上既往不咎。家父曾經感嘆舍妹文燕去得早,否則定要招了衡山來做東床快婿。家父對衡山一向交口稱贊,若是衡山與湘兒親事得成,真是皆大歡喜。」

他取出一個小盒子來,「這是家母命小佷帶來的一對玉連環,權作信物,此事雖于理不合,還望老伯母看在文周兩家交情,通融則個。」

「賢佷這番話就見外了,」文老太太收了盒子,溫和笑道︰「你這孩子我十分喜歡,周文兩家聯姻最好不過,還是文氏高攀了。」

「老伯母千萬別說這話,家父與文伯伯多年同僚,小佷與衡山也是垂髫之交,這才是天作之合呢。」周文賓忙笑道,「如此小佷便告辭了,還請老伯母早遣衡山前往杭州,小佷恭候衡山一同赴試。」

「一定,煩賢佷代我問令尊令堂安。」老太太將他送到苑門。

「老伯母請留步!」周文賓深深一揖。

走出後園,他伸手笑道︰「衡山,信物拿來,我好交差。」

「小書呆已經給過我了,就是那塊玉佩。」顧湘月忙道。

周文賓愣了愣,道︰「如此便告辭了。」

文徵明道︰「何不多住些日子?」

「住不得了!」周文賓道,「必須盡快請家父家母收湘兒做了女兒,以堵眾人悠悠之口。惟謙先生倒也罷了,王老相國那性子你還不知?但凡名不正言不順之事,他不遇到則已,否則定有一番話說。」

文徵明作揖相謝道︰「逸卿,有勞你了!待春闈過後我便補上三媒六聘,以正此事。」

周文賓笑道︰「你我之間何須如此?」

文徵明嘆了一聲,道︰「霽月入樽,花飲何如自飲?」

周文賓一笑道︰「繁英飛卷,假梅卻似真梅。」

顧湘月听得一頭霧水,不知他們打的什麼啞謎。

她見周文賓作揖道別,剛要跟著走,文徵明輕輕喊了她一聲,道︰「湘兒,別再生我氣了,我往後不再說你了。」她頓時眼圈一紅,搖了搖頭,哽咽道︰「我怎會真的跟你生氣?」

她走上前去抬頭看著他,說道︰「我若生你氣不要你,等同于不要自己。我是生自己的氣,達不到能夠配得上你的高度,但我會努力的,以後我會注意說話,你別老挑我毛病就好。」

她說完轉身走了,文徵明回味著她的話,出神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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