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月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便去找李端端想向她學習做對子。來到湘居,屋里一個人也沒有。
她看到周文賓枕頭下壓著一張紙,毫不在乎地抽出來看,上面龍飛鳳舞的一筆狂草︰深愧胸中無奇才,春風有意催花開。時愛牡丹傾城色,自憐蘆葦倚岸白。芙蓉並蒂心頭喜,勞燕分飛眼底哀。笑他多情無寄處,月流只影落蒼苔。
她正看得發愣,周文賓走了進來,見她拿著這首詩,一把奪了過去。顧湘月滿肚子不高興,道︰「我又不知道你寫什麼,干嘛緊張?對了,端端和琳兒上哪兒偷懶去了?你身上好大一股酒味,你喝酒了麼?你平常不寫狂草的。」
「嫂嫂貶她們洗衣去了!」周文賓說道,顧湘月瞪大了眼楮,剛要說話,周文賓又道︰「昨夜田琳兒在茶中下了藥,將端端放在我的床上,並去告之嫂嫂,說端端勾yin我,要嫂嫂將端端趕出府去。我早已說過,田琳兒不是省事之人,你往後不許將她當作妹妹,結義之事,就此作罷!說到飲酒,昨夜大家不是都飲了麼?」
顧湘月一臉茫然,道︰「她……她為何如此?我知道她喜歡你,我對她說過我會幫她的,她怎麼這般迫不及待?」
周文賓嘆道︰「湘兒,這世間之人形形色色,你又知曉多少?你心地單純,遇文伯伯薦你入府,之前際遇不足,真不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好在往後總有我或衡山看著你,好教你不至吃虧。」
顧湘月失笑道︰「小書呆比我還笨呢,還看著我!」
周文賓笑道︰「這你錯了!衡山只是循規蹈矩,卻有一顆七竅玲瓏之心,論為人處世,他實在比你通透得多!往後你只須在家從兄,出嫁從夫,听我與衡山的話,斷然無錯。」
顧湘月點了點頭,道︰「哥,你們要把琳兒趕走麼?」
周文賓道︰「暫時只是讓她們做些苦力,事情還須查個明白,雖說我心中偏向端端,但凡事皆不可偏听一面之詞。待查了出來,嫂嫂自然會處置她們。妹妹,我有一句忠言相告,你若閨中寂寞,想尋一位能說知心話的人,端端是此人!」
顧湘月道︰「要是真的是琳兒,那你們能給她一些錢麼?哥,你長得好,文采好,性格好,琳兒喜歡你,好多女子喜歡你,這也是人之常情,喜歡一個人不是過錯啊!我不是要裝什麼聖母,只是我來到這里,好朋友就只有琳兒跟端端,我不想看到她們落個不好的下場。」
周文賓撫著她的頭發,微笑道︰「喜歡一個人自然無過,但以此傷害別人便是罪無可恕了。你且寬心,就算府中留不得琳兒,也不會讓她走投無路的。方才你說的聖母是什麼?」
顧湘月扯住他的袖子笑道︰「聖母就是……濫好人,現在你可以說了,方才那詩說的什麼?你為何不讓我看?」
周文賓笑道︰「隨意寫景而已,哪有什麼意思?」
顧湘月見他不肯說,只得作罷。
事實上她也覺得她與李端端相處起來更加舒服,田琳兒雖然整日里口中臉上親密非常,卻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她本來想去洗衣房看看李端端,但想到田琳兒也在那里,肯定又要她向老太太求情,田琳兒是嫂嫂處置的,她若去找母親求情,未免掃了嫂嫂的面子,若是不去,田琳兒定要心中埋怨她,她索性不去了。
次日,她又早早地爬起來跑去找周文賓,說道︰「今日母親和嫂嫂不是要去靈隱寺上香麼?我也要去。」
周文賓哭笑不得,道︰「你不梳不洗跑來就為此事麼?上香已是昨日之事了,你定是睡得迷糊,還不快回房洗漱?」
顧湘月怔了一怔,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哥哥,你有什麼心事沒有?告訴我吧,憋在心里不好,家里你能和誰說?也就是我了。昨晚我想了一晚上那首詩,始終覺得你好像有不開心的事,你對我說麼。」
「妹妹多心了!」周文賓微笑道。
「你少來騙我!」顧湘月得意地說道,「我已背了下來,等我去問端端就知道了,她什麼都知道。」
周文賓佯怒道︰「她什麼都知道,你自去問她好了。」
顧湘月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
她心中記得幾句,打算過些日子問李端端去。出了門只見周安向她走過來,道︰「姑娘,門外有一將士,求見姑娘。」
「王大哥!」顧湘月欣喜地跑出門去,周安在後頭大聲道︰「姑娘,你應該將客人請到客堂,在客堂相見,不該出門啊!」
顧湘月哪里管得許多?她出了門去,見一人一馬在那,那人年紀輕輕,風塵僕僕的模樣,卻不是王。她走上前去,「你是?」
這人施禮道︰「我們指揮使王大人有件東西托我帶給姑娘。」他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玉鐲頭來,「這是指揮使的老母親給未來兒媳準備的,以前我們就見過,當時指揮使說若是到了二十五歲,這鐲子還沒人送,便賣了請我們吃酒……」
顧湘月笑道︰「王大哥的意思是讓我幫他做媒麼?」
這人打斷她道︰「他已戰死了。五日前我等趕赴沿海剿滅倭寇,他所帶的小隊中了倭寇埋伏,當時我們發現時還剩一口氣,讓我將這玉鐲送來給你。他一家人早已過世,只剩他一人,除卻你,這鐲子也沒個送處,姑娘便收下了罷。」
顧湘月接過鐲子,看著這人上馬而去,低下頭來細看,眼見鐲子內壁還沾染著血跡,再也忍不住蹲來,哭得不可自抑。
回到房中,又哭了一陣,躺在床上睡了。夜里發起高燒來,胡話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