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過唐寅回來,周文賓算了算,顧湘月去長洲送信,也該回來了,便寫信分別給文徵明和杭州家里去詢問。
家中信沒有來,杜燕婷卻來了。
周文賓有些意外,「湘兒回家了沒有?」
杜燕婷取過一封信來交給他,說道︰「湘月沒有回杭州。這是文公子的信,我來京城時遇到了徐經徐公子,信是他帶來的。」
周文賓迫不及待地取出信來看,信中文徵明的語氣也十分焦急,說顧湘月早就離開蘇州前往京城。
他這才真的慌了,說道︰「來來去去已不見近兩個月了,也是我疏忽了,這都怪我!」他拔腿就走,找父親稟報顧湘月失蹤的事。
杜燕婷走到門口,呆呆地看著周文賓去的方向。他沒問她為何來京城,沒問她怎麼來的跟誰一起來的,沒問她在路上怎麼認識的徐經,他心中就只有顧湘月。
他匆匆向她求親的那天,她的確以為正如他所言,他是喜歡她才要娶她。但沒多久她就明白過來,他完全是為了成全她的清譽才這麼做的。
她半點也看不出他喜歡她的影子。
即使是這樣,她早已對他芳心暗許,他離開杭州的日子,她度日如年。相思就如一雙手一般,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呼吸,管他喜歡她也好不喜歡也好,沒有他,毋寧死!
因此她決定進京去找他。她學著顧湘月一般,扮作小廝的模樣,可惜她即使性格中有潑辣的一面,骨子里還是有著傳統禮教束縛之下的矜持。在客船中便被人識破了她是個女子,那人也不說破,只挨著她坐,拼命地擠著她,趁人不注意,還伸手在她腰上模兩把。
她躲閃不開,張口罵道︰「你這人好不識趣,拼命擠我作甚!」
那人嬉皮笑臉道︰「你這男子也是奇怪,出門在外擦了踫了有什麼要緊?扭扭捏捏倒像個娘們兒!」這時船身微微搖晃,那人趁勢一把抱住了她,她再也忍不住一耳光打了過去。
那人詐尸似的跳了起來,罵道︰「好你個賤人……」話還沒說完,旁邊一人一把扯住他左右開弓就打,對面一位年輕人道︰「打!打到他向這位小哥道歉為止!」
杜燕婷忙道︰「別打了,我不與他計較了。」
那年輕人取出一錠銀子扔給那人,「給你買藥!」那人本來火冒三丈,見了這銀子,接過咕噥著坐到別處去了。
那年輕人走過來坐到杜燕婷的身邊,輕聲道︰「姑娘下次可別單身出門了,女扮男裝不是人人都扮得的。」
杜燕婷一怔,道︰「你看出來了?」
年輕人笑道︰「怎會看不出來?敢問姑娘是進京探親麼?」
杜燕婷本不愛理陌生人,尤其這年輕人雖說相貌斯文,但穿著顯貴,臉上還有幾道疤痕,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只是這年輕人對她有恩,不回答也說不過去,便實言相告。
年輕人微微一怔,道︰「原來姑娘是周逸卿府上的人,我這里有一封文衡山托我轉交給逸卿兄的信,還煩姑娘帶去了罷。」
杜燕婷一听是周文賓的朋友,頓時警戒之心盡去,道︰「你為何不與我一同去呢?你與他既是朋友,見一面何妨?」
年輕人笑道︰「我心中是把逸卿兄當作朋友,但不知他可曾這般想,況且我今次有急事要辦,還是不去為好,待事了卻再登門叨擾也不遲,只是送信緊急,因此要勞煩姑娘了。」
後來說起來,杜燕婷才知面前這個富家子弟便是與唐寅一起因科場舞弊而聞名天下的徐經。他臉上的傷痕是審訊時落下的,她還誤會他不是好人,心中有些歉疚,對他也有所改觀。
一路上兩人相互照應,徐經還帶著兩個家人以及不少財物,衣食住行都不愁。他主動告訴杜燕婷,他自冤案後便替父親跑京城的生意,須時常來往于江南與京城,若是她回杭州時,可找他一同走。
杜燕婷謝過,道︰「徐公子,你當真不再參加科考了麼?」
徐經一笑,道︰「這番遭遇早已讓我心灰意冷,即使我想考,上頭已定下我與子畏永不得應試了。仕途既斷,做生意也沒什麼不好,而且不僅我不願再考,我也不會讓我的子孫再去考。官場之黑暗,我等普通人永遠也看不透,既然看不透,就不看為好。」
這番話一時讓杜燕婷心酸,說不出話來。倒是徐經自己毫不在意,道︰「杜姑娘,恕我唐突問一句,不知姑娘與逸卿兄是……」
杜燕婷臉一紅,道︰「未婚夫婦。」
徐經啊了一聲,笑道︰「可惜!可惜!本來我看姑娘麗質清才,若是姑娘未曾婚配,我定要備著聘禮上門求親的,姑娘許了周逸卿,這門親事只教我心悅誠服,還待來日喝二位的喜酒,到時切莫忘了讓人知會我一聲啊!」
此時回想起徐經一路上無微不至的照顧,對比周文賓的忽視,簡直是一在天一在地。然而她心里就只有這個負心的周文賓,又有什麼辦法可想?
只說周文賓去見了父親稟告了妹妹失蹤一事。
「你糊涂!」周上達听了著急上火,怒視著兒子,「你就不該由著你妹妹性子胡鬧。就算她是半路的千金小姐,既然成了我周家女兒,那就應該顧她周全,我不是要你拿規矩壓她,可你怎能讓她獨自前往長洲?如今不見蹤影,誰知是死了傷了?她若出了事,你也別來叫我父親。」
周文賓也急了,跪下來說道︰「父親要打要罵,孩兒都是咎由自取,但求父親先壓下火氣,尋找小妹要緊。他日就是打死孩兒,孩兒也無半句怨言。」
「還用你說麼?」周上達瞪了兒子一眼,「你寫信回家讓家丁去找。京城這邊我會托人幫忙留心,長洲那邊只得麻煩衡山了。女兒是幫別人家養的,湘兒早晚是文家的人,我們只不過代為照顧而已,如今丟了湘兒,你理應向衡山賠罪才是。」
書信一來一往,到了蘇州又是五月底的事,文徵明看到信中內容,急忙找來文慶,讓他出去打听。
文慶道︰「公子,我倒有一個想法,府中人少,若是只讓小的出去尋找,便是跑斷了腿大概也不得消息。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倒不如放出話去,但凡知曉湘月姑娘下落者,只須消息屬實,便送些錢財,如此一來豈不妙?」
文徵明忙道︰「你盡管去做便是,只要能尋到湘兒,酬謝多少我也願給,快去!」
他想了想叫住了文慶,回到書案前磨了墨,鋪開白紙,繪了幾幅顧湘月的肖像,在旁邊寫下「如有知悉此女下落者,並情況屬實,請至天庫前文府告之,酬銀千兩。」交給文慶讓他粘貼在蘇州城中,文慶奇道︰「公子為何不寫下姓名?」
文徵明嘆道︰「寫來何用?湘兒是尚書千金,若是寫在這里,未免丟了周府顏面,若是寫作我文家丫鬟,又恐不足以讓人重視,想來想去,還是不寫的好。」
文慶笑道︰「公子說得極是!」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幾張畫像剛貼出去不久,馬上被人揭走了。
原來文人俱都惜墨如金,文徵明也不例外,他素日里為求生計,只隨意繪幾筆蘭花湘竹扇面拿去典當,精品的只是自己留著。那些當鋪賣個十多兩幾十兩,也不是尋常人家買得起的,基本都是喜歡收藏書畫的富戶買去。
其實尋常百姓想得他墨寶並不難,文徵明從來不會拒絕窮人向他索字,但只是那些人自視身份低微,不敢上門求字。
文徵明這尋人啟事雖畫得倉促,字也寫得潦草,卻仍是不可多得,這些人在街上見到他的字畫,管他是尋人啟事還是什麼,忙不迭地揭下來拿回家中收藏。
此時的顧湘月,正在南京一處私宅里享受著一點也不遜于尚書千金的待遇。
不過她不是自願來的,而是身不由己。
她由蘇州碼頭搭上了客船,半路上來一個年輕公子,穿著綢緞長衫,帶著兩名長隨,挑著兩擔子東西,還有兩名小廝。
顧湘月看他出入氣派,首先就沒有好感,在她心里,這樣高調的,基本都是沒什麼真才實學的人。
周文賓身為尚書之子,出門卻也最多就帶一位隨從,她是拿這個來比較的。
路上下起了綿綿細雨,江上一片朦朧,雨景清雅。
顧湘月喜歡這樣的景致,走上船頭欣賞著四周景色,隨後那公子也走了過來,與她並肩而立,她反感地往旁邊挪了挪。
一位隨從走過來,道︰「公子,還是進去吧,淋壞了身子如何了得?」
那公子不理隨從,曼聲道︰「奄重雲之斐合,沛甘澍之祁祁;逐烈曦之蘊虐,釋金石之銷糜。草木遂其蕃郁,禾黍生而依依,游魚悅于淵伏,飛鳥樂于深枝。于是行人休足而解暍,農夫負笠而于,洽王澤于四國,詠豐年于周詩。好雨!好雨!」
顧湘月雖不知佳劣高低,卻听得好生痴迷。她對這公子頓時改觀,覺得自己是誤會了人家。主動說道︰「你說的是什麼?」
這公子笑道︰「在下說的是喜雨賦,這是在下方才看這雨色喜人,故忍不住獻丑了。」
一人走出來冷笑道︰「明明是別人的文章,卻說是自己的,當真是恬不知恥!」
顧湘月凝神一看,走出來這人好不面熟,她想了五秒,終于想起這就是被自己踢過一腳的嚴嵩。
她一瞪眼道︰「你這大奸臣,憑什麼說別人?」
嚴嵩此次考中進士,任職翰林院,誰知家中來信說母親病重,讓他速速回家,他向皇上請假回家探病,才知母親只是偶感風寒,照料到母親痊愈,便即回京述職。
他呆了呆,仔細打量了顧湘月一陣,也認了出來,苦笑道︰「尊價此話從何說起?我如今雖入翰林,但還未正式述職,不知奸臣二字從何而來?況且我並不曾冤枉此人,這喜雨賦乃是出自徐禎卿之手,非他所作,他欺尊價不知,據為己有。尊價那日踢我一腳,今日又罵我奸臣,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尊價?」
他兩次見顧湘月,她都是作小廝打扮,因此他一直以為她是誰家小廝,才這樣稱呼。
顧湘月一愣道︰「這是昌谷哥哥做的麼?」
嚴嵩道︰「正是!當日我見尊價與徐公子站在一起,想必是熟人,尊價一問徐公子便知。」
他又看著那公子道︰「這是揚州奸商陳安道之子陳玉旻,尊價與他交往可要小心了。」
那公子哼了一聲,道︰「口說無憑,這位小兄弟為何相信你?」
顧湘月忙道︰「就是!管他是不是什麼奸商之子,我只是與他路上聊天解悶,與你這奸臣無關。」
嚴嵩是歷史上著名的奸臣,她心中已形成了固有的印象,她只是有些好奇,為何眼前的嚴嵩跟歷史上的嚴嵩有很大的出入。
嚴嵩實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面前的這個小廝,只得悶悶不樂地回了艙中。
陳玉旻笑道︰「小兄弟切莫介懷,方才只是與你說笑而已。這篇喜雨賦確實出自昌谷之手,但我與昌谷形同異姓兄弟,想來他也不會責怪于我。」
顧湘月道︰「原來你與昌谷哥哥是好友,這就不是外人了。但你也不應該拿別人作的說是自己的。陳公子要去哪里?京城麼?」
陳玉旻道︰「我此次打算去金陵訪友,小兄弟與我一同去麼?」
顧湘月搖頭道︰「不,我要去京城,我又不認識你。」
陳玉旻笑道︰「有什麼關系呢?金陵有許多名勝古跡,我在金陵是輕車熟路,趁著這次我帶你去游賞一圈,難道你回京城有急事麼?」
顧湘月想了想,確實也有道理,金陵古都對她這個喜愛旅游的人來說是多麼大的誘huo啊?想想回到京城就再也走不了了,往後嫁給了文徵明,文徵明一看也不是一個發燒驢友,哪里會陪她到處旅游?于是她答應了下來。
到了南京也就不由得她了,下了船才走了不遠,她就被人一掌打昏了。她睜開眼楮時,看到了那個拿屏風到周府換她的浙江巡撫嚴景龍之子嚴耒吉,全都明白過來了,「陳玉旻是你的朋友?你讓他誆我來的是不是?」
嚴耒吉笑道︰「算你聰明!我听寶瑞(陳玉旻字)說起路上之事,你實在是不該不听那個人的勸。人家一番好意,你卻罵人家奸臣,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過這也是你一貫作為了。這是我在金陵的一處別苑,天不管地不管,你就不用想逃跑了。」
顧湘月自己鑽到了他圈里,惱怒也沒用,嘆了一口氣,道︰「我真是不明白你,江南這樣出美人的地方,我相信以你浙江巡撫之子的身份,不知多少美人主動投懷送抱,你偏偏盯著我做什麼?我又不溫柔又算不上閉月羞花,你倒是說說。」
嚴耒吉道︰「這你就不懂天下男人心思了,牡丹國色無雙,看久了也就不稀罕了,反而覺得野薔薇更具姿容。況且投懷送抱的又有什麼意思?年糕好吃,卻黏牙齒,越難啃的骨頭也才越香,你說是也不是?」
他見顧湘月蹙眉一言不發,又笑道︰「你放心,如今你已是尚書千金了,只要你答應,我也不會委屈了你,我馬上叫人送你回去,並且三媒六聘娶你過來給我當個正室,以示我一番誠意。我們巡撫尚書聯姻,真正是門當戶對珠聯璧合。」
「你長得太丑了,我可不喜歡。」顧湘月瞅他一眼,「雖說男子只講究才華,可你又沒什麼才華,那我稀罕你什麼?要才沒才,要貌沒貌,你說你家大業大,我周府也不差,我憑什麼嫁給你?」
嚴耒吉哈哈一笑,道︰「你如今在我手里,答應不答應可由不得你。我听說你已經許配了文徵明,你也不想想,他不過一介窮酸……哎喲!」
他說得高興,沒躲開顧湘月扔過來的一個茶杯,正砸在額頭上,伸手一模全是血,他本想發怒,忽又嘿嘿一笑,「我還不信了,我啃不下你這塊硬骨頭!來人——,給我看好了她,好吃好喝侍候著,她若跑了,我要你們好看!」
說罷揚長去了。
顧湘月本來是想好好地哄哄他,讓他把她放了,誰知听到他罵文徵明就沒法淡定,抓起手邊茶杯就砸了過去。這下好了,人砸走了,門也下鎖了。
她四處檢查了一遍,門口有人看守,每扇窗子都從外釘死了,要逃是逃不了。
她躺床上滿月復心事,尋思自己會落個什麼下場?總之是不能讓那嚴耒吉踫自己,在古代就是失節事大身死事小,她雖對此沒什麼深刻體會,但眼看就快嫁給心愛的文徵明了,怎能失了清白?索性也就是一死,她豁出去了。
就在差點睡著了的時候,門開了,一個丫鬟走進來,在案上點起了香,顧湘月馬上跳了起來,往外就跑,卻被外面家丁攔了回來。
她將那丫鬟往外推,將香爐也丟了出去,「別拿這些什麼破香來燻我,打量我不知道這里頭的道道?什麼合歡散、陰陽和合茶都給我拿遠些,下次誰再拿來我塞誰嘴里。」
門又鎖上了,她大發脾氣,拿屋里東西朝著門砸,砸得乒乒乓乓直響,門外那些人嚇得一個也不敢接近。
她被軟禁了一個月,這期間,吃的穿的從不虧了她,山珍海味頓頓不缺,綾羅綢緞幾乎堆滿了整個房間。
開始她還擔心嚴耒吉會在飯菜里下藥,于是每頓飯必叫送飯來的丫鬟每樣先嘗,然後讓丫鬟在屋里坐上半個時辰,她才敢吃。後來發現了,嚴耒吉只不過是想用糖衣炮彈這個方法罷了,于是放心大膽地吃,還毫不客氣地頤指氣使。想吃什麼,直接告訴門外守著的丫鬟,少時便有人送過來。
但即使不缺吃穿,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顧湘月左思右想,讓丫鬟把嚴耒吉找來,說道︰「我想清楚了,我願意嫁給你,你先讓人把我送回去,上次你可是答應過的。」
嚴耒吉笑道︰「怎麼又回心轉意了?」
顧湘月笑道︰「這一個月來我在這里過的簡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細細一想嫁給你也沒什麼不好,文家也不錯,就是清貧了些,女人哪有不喜歡綾羅綢緞的?你說是吧?」
嚴耒吉大喜,忙讓人準備了一桌上好酒菜,顧湘月虛以委蛇地跟他說笑,喝了幾杯後,醉意一上來,他真心話也吐出來了︰「要我送你回去不難,今晚你先成全了我,否則我怎麼相信你?」
顧湘月道︰「究竟還是看出真心來了!得了吧,我還不曉得你心思,你如今當我是香餑餑,不過是因為沒得到手,照你所說的,硬的骨頭難啃,但是啃起來香,可你也不會喜歡一塊一啃就把牙齒給崩掉了幾顆的骨頭吧?我是貧苦人家出身的女子,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你堂堂巡撫之子,若是與我玉石俱焚,你想想這筆買賣劃不劃算?」
「好啊!原來方才你只是逗著我玩耍。」嚴耒吉終于失去了耐性,起身拂袖走了。
既然說砸了,顧湘月也就做好死的準備了,她抓起桌上片鴨的小刀藏在袖中,心想︰我在宣府已經殺了一個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你就是要弄死我,我也要拉上你墊背不可。
誰知第二天一早,嚴耒吉就帶著一個黑大漢來,說道︰「這位是行腳商,正要前往京城,你隨他去了罷。」
顧湘月瞪著他道︰「你要放我?你有這麼好?」
嚴耒吉沒好氣道︰「我不放你,你不甘心,如今我肯放你,你卻又懷疑我。你不走是吧?」
顧湘月忙不迭跟著這黑大漢出去了,她當然不相信嚴耒吉,只是出了這里就好辦多了。硬拼她打不過這個大塊頭,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嚴耒吉還讓一個叫小三的家丁一路護送兩人。顧湘月當時一听這名字頓時忍不住道︰「你是誰跟誰的小三?是嚴耒吉跟他老婆之間的小三麼?」
小三一頭霧水,道︰「我家公子還未成親,哪來的老婆?我排行第三,這名字怎麼了?我家公子說你這個人詭計多端,讓我不要跟你說話。」顧湘月翻了翻白眼,「愛說不說!」
出了宅院,黑大漢取出一根繩子把顧湘月捆了個結實,另一頭攥在自己手里就這麼牽著走,小三則走在旁邊牢牢地盯著顧湘月。一路上的人都十分好奇,有些還指責黑大漢這麼對待顧湘月,他只置若罔聞。
一路上這黑大漢不住地打量著她,她則裝作老老實實服服帖帖的樣子,以至于登船時船家還以為她是那黑大漢的丫鬟。
顧湘月上船時問船家道︰「這船是到哪里?」
那船家剛要說話,小三道︰「去京城的。」
船家不樂意了,道︰「我這船明明去嘉興,客官可不要胡說。」
顧湘月嘻嘻一笑,瞪小三一眼,道︰「你去回稟你家公子,只要看不到他,去哪里都好,嘉興就嘉興,你以為我不敢去?」
船開了以後,她開門見山地問黑大漢道︰「嚴耒吉不會真是讓你將我送到京城吧?」
黑大漢看著她只是嘻嘻笑,她一瞪眼道︰「你笑什麼?說話啊。」黑大漢還是只發笑,小三在旁邊道︰「你別問了,你再多說我就用髒布堵你嘴了。」顧湘月弄明白了,這黑大漢肯定是弱智。
她嘆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小三警惕地看著她,她瞅了他一眼,對黑大漢柔聲道︰「小黑,你想不想看變戲法?姐姐會變戲法。」黑大漢果然來了興致,凝神地看著她,她一指小三道︰「我能把他變烏龜,你瞧不瞧?」黑大漢拼命點頭,顧湘月又笑道︰「在船上可變不了,你將他扔水里去,我一念咒語,他馬上就變成一只大烏龜。」
黑大漢站起身來抓住了小三,小三這才慌了,忙道︰「黑哥,你別听她的,她根本不會變戲法,她騙你的。」黑大漢轉頭瞧著顧湘月,顧湘月笑道︰「你先扔下去,我教你變,可好玩了,他變的烏龜還會噴水,你要不要看?」
黑大漢興奮地拎起小三走到船尾,將他丟了出去,那小三不識水性,拼命撲騰,同船的人先只道三人是在玩鬧,船漸漸遠離,見小三仍在水中浮沉,不禁慌了,都指責顧湘月,並且讓船家救人,黑大漢卻只管問︰「烏龜呢?」顧湘月抬起被捆住的雙手來,「你捆住了我的手,我沒法變,你先解了。」
黑大漢依言解了,顧湘月跳下河朝小三游去,她想逃命,但並不想無辜的人枉死。她抓住半昏迷的小三,向岸邊游去,將小三拖上岸,探了探鼻息還有氣,便將小三扔在岸邊自行走了。
這黑大漢空有一身蠻力,但智力不高,他幼年爬樹玩耍摔過頭部,父母早亡,他一人在江南到處游蕩,餓了就抓人家的東西吃,知道內情的也就由得他拿,不知道的打他也打不過。嚴耒吉將他找來,告訴他︰「我給你個老婆要不要?」
黑大漢只是傻笑,嚴耒吉又說道︰「你只管將她捆起來帶走,回去直接入洞房,千萬別讓她跑了,她說什麼都別理她,知道麼?」黑大漢點點頭。
嚴耒吉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雖說他完全可以弄死顧湘月,但他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忌憚她尚書千金的身份,若將她配給傻大漢,到時周府找著人了,也不知道是他嚴耒吉干的。
如今黑大漢見顧湘月跑了,只指著道︰「媳……媳婦跑了……」船上人逗他道︰「渾大漢,那明明是你姐姐,你怎地認作了媳婦?」他大聲道︰「就是媳婦!」人家又說︰「媳婦跑了,你去追呀。」他賭氣道︰「你們想騙我下去將我變烏龜,我不去。」一船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