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自元月二十五r 起,賊軍忽然遍布街頭,到處宣揚說自從王爺就藩洛陽,便派遣府中官役到處圈佔土地,到處搜刮聚集財富,王爺富甲天下,卻紙醉金迷窮奢極y ,寧可讓糧食糜爛在糧倉中,寧可眼睜睜地看著成千上萬的饑民活活餓死,也不肯拿出一粒賑濟貧苦百姓。……」
朱由菘不待馬鸞念完便狠狠拍著書案大罵不止︰「無恥,無恥之極!」說的不過癮,站起身來到書房正中,手指洛陽方向大聲喝罵︰「神宗顯皇帝y 賜父王良田四萬頃,父王堅辭不受,最後神宗顯皇帝賜田兩萬頃,只因河南地少腴田,才另取山東、湖廣田畝得以湊足,父王所得僅佃金而非土地,何來到處圈佔土地之說!況y 圈養土地,必以親信掌控,以丁壯扈從監管農戶,世代承襲,若此父王必當封茅裂土,豈能為諫官所容,父王入藩二十七年來又何曾有過如此勢力,闖賊一山野之民,焉知其中牽涉,以為僅憑臆造之語,便可構陷父王嗎?他說父王到處搜刮錢財,父王所得莊田兩萬頃,看似極多,然即足額亦僅收銀四萬六千兩而已,全做王府開支,尚不及洛陽城中一商戶之本金,且河南多白地非官田,難入賦稅(私人田地,很難收上來足額的賦稅),山東亦然,湖廣之圩田(周圍築有土堤的稻田,因建造維修花費巨大,一般農戶承擔不起,多由官府與民間大戶來開墾掌握),河岸瘠土僅征‘蘆課’,萬歷四十五年,湖廣僅收銀3659兩,父王不信派人前往丈量,多次與當地官民發生沖突。各地官員二十年來極盡推月兌搪塞之能事,每年收銀從未逾2萬兩,自盜賊亂起更是銳減,」
「他說父王紙醉金迷窮奢極y ,致百姓于不顧,不知道宗藩諸多限制嗎!不得預四民之業,仕宦永絕,農商莫通。他從來沒听說過嗎!父王若干預有司,立時廢為庶人!他說父王不肯賑濟災民,父王在洛陽二十多年來開倉達十數次之多,猶以近年為甚,他闖賊可以隨便顛倒黑白嗎?」
張武在一旁搭腔道︰「世子殿下,此悖逆之言恐怕是那李信所為吧!」說著看了陳王廷一眼,陳王廷大囧,朱由菘不由得惡狠狠的看了一眼陳王廷,陳王廷不由得滿臉通紅,哪里還敢言語,錢平道︰「李信現在投入闖賊軍中,自當為闖賊謀劃,闖賊分食福王千歲,實在是令人發指,闖賊軍中、洛陽民眾必多有異議,李信當是為闖賊開月兌,他李信雖與陳守備姑表之親,但此等污蔑之事與陳守備可是牽涉不上關系的。」陳王廷聞言抬頭看了錢平一眼,滿臉都是感激之s 。
朱由菘心情一緩,向馬鸞道︰「馬鸞,你接著念,看闖賊還說了什麼,來恣意污蔑誹謗父王!」
馬鸞趕緊念道︰「明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多次勸諫王爺死活不听。又說王爺體重三百六十斤(朱由菘失聲嗤笑),洛陽城破與世子縋城而出,世子獨自逃走,王爺體肥跑不動而被生擒活捉。押解之時王爺見到呂維祺便大叫︰‘呂先生救我!’呂維祺則說︰‘名義甚重,王毋自辱!’闖賊怒目數福王罪,嚇得王爺觳觫萬狀,匍匐乞命,呂維祺又羞又惱,詬罵百端。闖賊大怒,喝將維祺殺死,呂尚書罵賊不屈,英勇就死。闖賊見福王體肥,指語左右道︰‘此子肥壯,可充庖廚。’侍賊應命,將福王牽入廚中,洗剝臠割,醢作肉糜。又羼入鹿肉,並作葅醬,隨即置酒大會,取出肉葅,令賊目遍嘗,且與眾賊語道︰‘這便是福祿酒,兄弟們請暢飲一!’言畢大笑。賊眾無不雀躍。」
剛念了兩句,馬鸞就是臉s 慘變,念到中間福王乞命之時,不住偷眼看向朱由菘,朱由菘臉s 平靜,臉上的肥肉卻是不住顫動,馬鸞戰戰兢兢地將信箋念完,朱由菘卻嘿嘿的笑了起來︰「福祿酒、福祿酒,起的好名字啊!李自成!以為這樣就能掩蓋你的嗜血行徑嗎?接著念其他的吧,讓本王看看他李自成還干出了什麼順應民心的事!」眾人眼見朱由菘大異常態,忐忑不安不已。
「據緹騎偵听的民眾言論︰城內民眾皆稱闖賊分食福王觸怒天顏,此乃闖賊驚恐之下y 蓋彌彰之詞,y 掩人耳目,豈會被其蒙騙。繼而闖賊發布告示開倉濟貧,並打開官府倉庫,扒開福王府與洛陽富戶的糧倉和地窖,奪得糧食數萬石,金錢數十萬,其他各種金銀財物,不可數計。賊軍留下一部分作為糧餉,便大賑饑民,令饑民遠近就食。我洛陽民眾凡正直貞烈之士,寧可餓死也不食賊食,然洛陽宵小卑劣之徒,紛紛奔走呼號,入城饑民更是雀躍,皆言‘李公子活我’。」
「又有數百隊賊軍沿街拘捕稚子,令其傳唱‘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求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背後皆站立刀手,凡有不語者畏縮著膽小細聲者皆一刀梟首,旦r 洛陽內外皆聞童言亦。」
「洛陽城外四鄉亦到處有開倉賑糧及遍唱兒歌者,漸有彌漫之勢,鄉屯村鎮民情洶涌,‘惟恐自成不至’,大道之上饑民扶老攜幼俱往洛陽,從自成者逾數萬,y 從賊者r 眾,洛陽城內闖賊為之惶然,似有離去之勢。」
「近r 洛陽四郊常有商販游走于大街小巷,傳言︰‘闖王仁義之師,不殺不掠!’」
張武低低的聲音道︰「這又是那李信做的好事!」陳王廷心中惱怒,即便是親戚,卻因李信已投了闖賊,能不被牽連已經萬幸,哪里還能出言反駁,暗中連瞪了張武幾眼,張武怒目與陳王廷對視。
「今r 回轉緹騎言稱城內又有新語︰言洛陽城破之時王爺與世子縋城而出,世子自顧逃走,王爺體肥不能逃乃藏匿于迎恩寺中。翌r ,闖賊循跡而執之,王爺遂遇害。兩承奉伏尸哭,賊捽之去。承奉呼曰︰「王死某不願生,乞一棺收王骨,棆粉無所恨。」賊義而許之。桐棺一寸,載以斷車,兩人即其旁自縊死。」
朱由菘嗤的一聲譏笑道︰「闖賊是想告訴民眾父王尸首俱全麼?」眾人听得似懂非懂,張武問道︰「闖賊是說有人給王爺收尸?」朱由菘哪有心情解釋,擺了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吧!本王累了!有什麼新消息再來稟報!」
待眾人離開,張武上前道︰「世子殿下,看來是闖賊沒有查到寶藏下落,才對王爺恨之入骨,才將王爺……」朱由菘只覺得身心俱疲,揚手道︰「本王累了,你退下吧!」待張武退下,朱由菘一時間淚流滿面哽咽著說道︰「父王,父王,是不肖王兒害了你啊!我若是將寶藏藏在迎恩寺內,而不是听了那ji n細孔夢輝的話改藏在他處,又怎會害的父王你尸首全無啊!」
張武出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心急火燎的跑了回來,一頭撞入殿堂內,急乎乎高聲叫喊︰「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王妃逃出來了!王妃逃出來了!」世子朱由菘騰地一下起身,顧不得整理妝容,急急問道︰「母妃逃出來了?母妃在哪?她在哪?快帶本王去見!」張武身後兩名王府侍衛打扮的漢子急急上前撲跪在地哽咽道︰「世子殿……」話未說完就放聲大哭。朱由菘伸手抹去臉上淚痕,欣慰的說道︰「王瑞、袁寧,好好好!你們逃出來了,母妃一路上受苦了嗎?」兩名侍衛更是嚎啕大哭,朱由菘急得跳腳︰「母妃在哪里?她怎麼樣了?你們快點回答本王?」
那名叫王瑞的王府侍衛好不容易鎮靜下來,應道︰「王妃躲在洛陽城北的北邙山里,緊鄰著一個叫麻屯鄉的地方,離此約有三十多里,闖賊破洛陽前曾將其血洗,因為附近沒有村鎮,那些尸體無人收斂而被北邙山里的野獸撕咬的支離破碎,簡直慘不忍睹,也因此那附近根本無人光顧,王妃與我們大家才能躲在旁邊一個山溝里,雖被一隊闖軍發現但僥幸有驚無險。王妃開始時擔心王爺安危,夜不能眠,後听聞王爺遇難,且被闖賊害的如此淒慘,大受刺激,j ng神極其不好,整r 哭嚎不止,幾次要追隨王爺而去,幸虧被身邊侍衛死死攔住,言世子殿下逃出魔爪,雖暫時不知下落,但r 後總能找到,王妃略略好轉,卻每r 茶飯不思,至今滴米未進,身形漸瘦,我等無不擔心,且那些殘肢有些已經開始腐爛,異味很大,王妃適應不了,天天干嘔不止。至今幾次昏厥,如此下去,恐過不幾r ,王妃便真的要追隨王爺而去了。……」
王瑞一邊說朱由菘一邊慟哭不止,听到母妃奄奄待斃,再也顧不得其他,急急起身道︰「快叫上大家隨本王去見母妃!」錢平急忙上前道︰「世子殿下不可啊!」
「你說什麼!」朱由菘瞪著眼楮看過來,眼中閃爍著凶狠的光芒,錢平肝髒一顫,連忙壯了壯膽s 向朱由菘進言道︰「世子殿下,現在還不到晌午,大家前去路上很容易被闖賊察覺,到時反而會讓王妃遇險的,還是等到天快黑了再趕過去的好!正好夜里趕回來!」朱由菘急道︰「母妃被難,本王哪里等得到夜里!」
錢平趕緊道︰「世子殿下,咱們這樣趕過去,萬一踫到闖賊,到時別說救回王妃,就連世子殿下都有可能失陷進去的,王妃月兌險重要,世子殿下的安危更重要啊!」眾人一凜,朱由菘卻是執意不肯,錢平無奈的道︰「即然這樣,那就多帶點官兵吧,我們一路上可得千萬小心!」
朱由菘道︰「你們都隨本王去迎接母妃,張武,傳孟津縣令進見本王,並要他立刻召集縣城里所有官軍鄉兵,連民壯也帶上!馬百戶,你將洛陽城里的緹騎都撤回來吧,父王的事已經搞清楚了,沒必要再留在洛陽城里了,萬一被闖賊發現了白白損失人手。另外讓縣里做好迎駕的準備!」梁成周急忙道︰「慢著世子殿下,可不能告知民眾我們要去迎接王妃,萬一城內混進闖賊密探,不說會派人回洛陽通知闖賊前來截擊,就是其趁我孟津縣城空虛之際趁機奪城都是有可能的!官軍絕不能多帶,我們只能帶少量官軍鄉勇出城,就說南城外發現小股賊兵,我們乃是出城迎戰,到時接到王妃回來,最好到了孟津城下再通知城內不遲!」說起戰陣之事,論及攻防城守還是以梁成周最為擅長,眾人連連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