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的,膽大的,失眠的,多夢的,憂郁的,煩躁的,愉悅的,輕松的,無論誰誰誰,東升西落,陽光依舊。♀
翌日醒來,新的一天,開始,
琳瑯默默祈禱,幸運事不常有,不強求,只要無病無災,平平安安,足矣!
當琳瑯收到府里寄來的包裹,小姑娘咧開嘴,嘴角的弧度快到耳朵下。呵呵,偶爾的一次驚喜,一天都是好心情。
琳瑯的包裹是裴氏精心準備的,主要是些裹月復的零嘴,豆干肉脯之類。琳瑯從包裹里拿出一個小銅鏡,比起吃的東西,她更滿意這件。屋里就一個梳妝台,六個人輪著用,實在擁擠。
包裹最里頭壓著一封信,封口有被拆開過的痕跡。宮里戒備森嚴,送入宮的東西都要經過層層盤查,何況如今正是風聲鶴唳之時,盤查只會更加緊密。
幸得裴氏謹慎,信上無多話,只三個字。
听話,乖。
琳瑯臉上浮現出發自肺腑的笑容,把信件妥妥當當折好,寶貝似的放回包裹里。就這些東西,姨娘想必又破費了一筆錢財。那些太監宮女可不是小恩小惠就能打發的,包裹里的零嘴分量很足,說明他們被姨娘喂得更飽。
姨娘,琳瑯想你了。
阮琳瑜也有包裹,是姬氏準備的,她背對琳瑯,一個人盤腿坐在床上翻看。阮琳瑜學不會分享,但琳瑯不行,身份上她矮琳瑜一頭,為免阮琳瑜回府後亂嚼舌根,琳瑯十分痛快地裝了一袋零嘴給阮琳瑜。
琳瑯親自送到嫡姐床前,阮琳瑜努努嘴,示意她放下,點點頭算是道過謝了。
鄧嬌嬌拽過琳瑯,小聲嘀咕︰「你這姐姐真沒禮貌,連句謝謝都不會說。」
琳瑯搖搖頭,無所謂笑了笑。她攤開包裹,指了指零嘴︰「你的我就不分了,要吃自己動手。」
說罷,琳瑯遞了一包肉干給喬玉然,只有喬玉然沒有收到過包裹,琳瑯對她格外照顧。
「偏心!」鄧嬌嬌哼了一聲,兩爪子忙開了,在包裹里扒拉得格外歡快。
琳瑯挽住喬玉然,親親熱熱︰「我們吃我們的,不理她!」
小女兒家的說說笑笑,一眨眼就忘卻了煩惱。只是,好景不長,厄運當頭,猝不及防。琳瑯作為旁觀者,置身事外的同時,依舊難免心驚膽戰。若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恐怕也是求助無門了。
榮姑姑來過一趟,照例問詢她們日常,卻在將走之時被阮琳瑜喚住。阮琳瑜似有難言之隱,話語間多有搪塞,說是有私事要和榮姑姑單獨商談。
榮姑姑神色難辨,打量阮琳瑜稍許,便帶著她一起出門了。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榮姑姑又回來了,身後跟著兩名宮人。宮人直接走向鴻臚寺少卿嫡女的鋪位,未等人反應過來,宮人抄起枕頭,就著手上的大剪子一刀剪破枕頭,頓時鵝毛飄揚,彷佛白雪紛紛,把屋里人的注意力都給吸引過去。
琳瑯留意那少卿家小姐的臉色,發現她面色煞白,像被夢魘鎮住了般,哆哆嗦嗦,眼中滿滿都是驚恐。
宮人拍打鵝毛枕,待把枕頭全然剪成碎布狀,少卿小姐方才如夢初醒,飛身撲過去要奪枕頭。
「你們干什麼,還我的枕頭。」
嬌小姐還沒踫到枕頭,就被其中一名身形較壯實的宮人阻攔,宮人扣住她雙手,牢牢鉗制她,叫她不得動彈。
枕頭里填充的鵝毛持續飄落了老半天,就在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弄得提心吊膽之時,咚的一聲響,飄飛的鵝毛雪里夾雜著一小塊白色的東西,悶聲掉落到床上。
榮姑姑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快步走了過來,宮人把東西呈給她,是一小方塊白布,里頭似是包裹著物件。
榮姑姑三兩下拆開,面容陡的轉冷,望向少卿家嫡小姐,眸中寒光凍得人心顫。
趨吉避凶的本能,使得琳瑯下意識遠離紛爭現場,她探著脖子只輕飄飄一眼望過去,仍能看清榮姑姑手中捏著的薄薄物件。
那是一塊很薄的刀片,兩根指頭捏著,短短的一片,只剛剛露出兩頭。房門大敞著,光線充足,刀片上詭異的暗紅色,一目了然。
若只是刀片,上頭沒有匪夷所思的暗紅,或許還不到讓人浮想聯翩的地步。
正是那抹驚心的血紅,不僅是琳瑯,屋里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自然而然地想到那一層。
這分明是干涸了的血跡。
這干涸了的血跡從何而來。
她怎麼會把染了血的刀片藏到枕頭里。
明明是暖意融融的春天,少卿家嫡小姐卻好似冬至來臨,渾身瑟瑟發抖,她看著榮姑姑,面色比雪還白,幾乎語無倫次。
「不是我,不是我,我發現的時候,它就在枕頭下面了。好難洗,洗不干淨,我害怕,就把它藏在枕頭里。和我沒關系,我是無辜的,榮姑姑,您明鑒,求您給我父親帶個話,求求您。」
她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她也希望是在做夢,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厄運就降臨到她頭上了。
榮姑姑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她閉了閉眼,揮手示意宮人把顫顫發抖的小姑娘帶走。
「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垂死掙扎似的,一遍又一遍嘶喊。
琳瑯挽著喬玉然,不忍心听那絕望的呼喊。越是這樣泣訴,反倒越加欲蓋彌彰,沒罪都要喊成有罪。
鄧嬌嬌傻子一樣癱坐著,那喊冤似的哀嚎早就隨風飄散,她卻緩了好一會方才回過神。
她看著琳瑯,眨了眨眼︰「這怎麼了,怎麼是她。她脾氣驕縱了些,但是殺人,不至于罷!」
琳瑯朝阮琳瑜的方向瞟了一眼,她的嫡姐依舊那樣悠然,那樣風輕雲淡。
屋里頭,就阮琳瑜和少卿嫡小姐關系最好,但是,舉報少卿小姐的正是這位所謂的好姐妹。這是大義滅親,還是另有所圖。
即使真的搜出了帶血凶器,琳瑯依然不太相信,嬌滴滴的官小姐,居然會做出那樣殘忍的事。
依榮姑姑臉色,好似在搜出帶血刀片的時候,就已然給她定了罪。
或許,他們要的不是過程,只是一個結果,一個交代。
後宮,果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窟。
人被押走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鄧嬌嬌這兩天情緒不高,受的刺激太大,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晚上更加不敢一個人睡,死皮賴臉鑽進琳瑯被窩里。
她貼著琳瑯,身子有些冰涼,被子里躺半天才稍微有點暖意。
她湊到琳瑯耳邊低語︰「過兩天我會大病一場,然後家里來人,把我接出宮。往後你想我了,或是我想你了,就互相遞帖子,歡迎你到我家做客。」
聲音壓得很低,有些漂浮,琳瑯听著,驀地睜大眼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人躲在被子里說悄悄話,黑夜朦朧,彼此的容顏都看不真切。
「我本來就是一時意氣進的宮,如今出了這檔子嚇人的事,我母親肯定會想方設法把我弄回去。我自己也不想呆了,這里太可怕了。」
琳瑯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琳瑯不想說話,怕自己忍不住,月兌口說出「順便把我也捎出宮」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只能腦海里過過癮。
鄧嬌嬌裝病出宮,已經是鋌而走險了。
「保重!」
良久,琳瑯想不出更有分量的離別贈語。唯這兩個字,樸實,又寓意深遠。
末了,琳瑯又補上一句︰「保重就行,不要多吃,胖容易,瘦下來難。」
琳瑯的零嘴,自己還沒吃幾口,大半都進了鄧嬌嬌肚子里。琳瑯自詡小吃貨,認識鄧嬌嬌以後,她才算見識到真正的吃貨。
那是一種境界。
甭管有沒有吃飽,踫到好吃的東西,繼續塞,繼續撐,吃到惡心方才罷休。
鄧嬌嬌撇撇嘴︰「你家的豆干好吃,以後還找你要。」
明明是傷感的離別時分,此時此刻,琳瑯只想一腳把纏在自己身上的八腳章魚踹出被子。
吃罷,吃到沒人要,有你哭的。
計劃趕不上變化,鄧嬌嬌想法是好的,卻趕不及旁人先下手為強。
張馨巧憂思過重,惶惶終日,夜不能寐。本來情緒就很緊張,她又吹了風受了涼,很快就一病不起,高燒不退,全身發燙。
不是裝的,是真的。
榮姑姑帶人把張馨巧往毯子里一裹,差遣人收拾細軟,抬著張馨巧出了屋。估計是送回張府了,病人不得參選,因為晦氣。
張馨巧燒得迷迷糊糊,依然喃喃碎語︰「我沒病,我沒病,不要走!」
想走的走不了,不想走的卻率先出局。
鄧嬌嬌懊惱地捶被子,小聲自言自語︰「竟然被她搶了先,真是討厭!」
琳瑯和喬玉然閑聊,說笑間不經意道︰「風寒是常見病,最容易感染身邊人,還是多喝點姜湯,千萬不要著涼了。」
聞言,埋頭懊惱的鄧嬌嬌猛地抬頭,雙眸晶亮,摟過琳瑯,笑呵呵︰「你真是我的福星!」
琳瑯推開鄧嬌嬌的大腦袋,她什麼都沒說。
是啊,風寒這種病,最容易感染了。
于是,翌日早晨,琳瑯起床時發現,鄧嬌嬌病了,真的病了。
這丫頭估計把被子踹了,吹了一宿冷風。
琳瑯拿手背探鄧嬌嬌的額頭,這溫度,能把雞蛋燙熟了。她昨晚難道用冷水把自己淋了一遍,不然,見效怎麼這樣快。
嬌生慣養的閨秀,細皮女敕肉,真真是風一吹就倒。
守門的宮人進來探看以後,連忙向管事姑姑稟告去了,人回來之前,鄧嬌嬌拉著琳瑯,心心念念就一句話。
「以後記得找我玩。」
這間屋里已經走了兩個人,鄧嬌嬌是第三個,阮琳瑜旁邊看著,心里頭納悶。相處了半個月不到,這三人怎就如此姐妹情深了。尤其是琳瑯,鄧嬌嬌扯她的手,依依不舍的模樣,阮琳瑜瞧著分外礙眼。
她從來不覺得,阮琳瑯是個好相處的,頂多,會唱戲罷了。偏巧,愚昧的小姑娘就吃她這套。
豬一樣的對手,走了也罷。能和她阮琳瑜競爭的,必定是人中之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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