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飄飄揚揚,從開始的鵝毛大雪逐漸飄小,一點一點,變成米粒般大。♀琳瑯全身有長及膝蓋的帷帽做擋,可以說風雪不侵,只有點點白雪落到她帽上帷紗上,配著她米白色大氅,整個人如同銀裝素裹的雪女圭女圭,一眼望去,極為討喜。
鄭少軒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尚在微微喘息,兩頰紅潤的少女,心底起起落落一聲長嘆。
他發現,似乎每次遇到這位姑娘,總有些突發狀況出現。不是他的,就是她的,或者是他們共同面對。
劉家的家丁氣勢洶洶從酒樓里奔出來,琳瑯見狀,連忙退到鄭少軒身後。
鄭少軒見小姑娘全身戒備,如同炸毛的小貓,嘴角一個輕勾,失笑道︰「小姐得罪了哪路牛鬼蛇神,惹得人不辭辛苦雪地追拿。」
男人早已查清原委,本是心知肚明,卻又喜歡這樣逗琳瑯一逗,小姑娘緊張凝重的老成樣子,倒讓他覺得十分可愛。
琳瑯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表情看起來十分茫然,她道︰「我是為了救友人,哪知踫到這種事。」
琳瑯還郁悶呢,紈褲子弟強搶民女這種老掉牙的戲碼,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更可恨的是,她到現在都沒見過讓她咬牙切齒的惡霸。
眼看著家丁越追越近,這位鄭世子卻站在原地按兵不動,是穩操勝券,還是根本不打算救她于水火。
琳瑯邁開腳,求人不如求己,跑吧,跑到人多的地方,找巡街的官差。鄭少軒好似看透了她的意圖,在她挪動腳步之際,泰然自若道︰「小姐莫怕,若是那些莽夫無禮在先,本世子定會為小姐做主。」
得到鄭少軒的承諾,琳瑯長長吁了口氣。
想在京城橫著走,必須有重量級人物罩。
為首的家丁看到琳瑯身畔站著的鄭世子,腳步慢了下來,心里又恨又懼。恨的是,就是此人將公子的腿射成重傷,傷至骨血,害得公子必須斷腿保命。懼的是,此人氣焰囂張,射傷了公子都能全身而退,是個難纏的人物,而且听說此人患有瘋癥,發作起來六親不認,見到人就喊打喊殺,極度殘暴。
到底要不要過去呢。
家丁猶豫了。
鄭少軒指了指老槐樹旁停著的馬車,對琳瑯說道︰「小姐先到車上休息,等我把他們解決了,再來尋小姐。」
琳瑯感激的看著鄭少軒,屈膝福禮道︰「那就勞煩世子了。」
車夫歇在馬車旁邊,遠遠看著酒樓門口的陣仗,正想著要不要過去幫忙,考慮到自己勢單力薄,去了也是送死,所以徘徊觀望,久久沒有移動腳步。見到三小姐完好無損走過來,車夫松了口氣,等人走近了,車夫詢問是否立刻回府。
琳瑯搖頭,在伊人的幫扶下踩著腳踏上馬車。
鐘掌櫃和伙計們還在酒樓里,她要等著他們平安出來。當然,鄭世子也要平平安安,畢竟他是因為她才趟了與他無關的渾水。如果他發生了意外,莫說國公府不會輕饒她,就連她自己良心上也會愧疚難安。一碼歸一碼,以前他唐突她,她憎惡,但現在,他救的也是她。
那些追她的男人好像很忌憚鄭世子,鄭世子走向他們,他們卻在往後退,直到他把他們趕回酒樓。
會不會出事啊。
琳瑯頗為擔憂,哪怕他再厲害,進了屋子,對方人太多,兩手難擋重拳,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想想都可怕。就在琳瑯憂慮之際,路當頭傳來錚錚鐵蹄聲,即使是踏在積雪覆蓋的土地上,那清脆又響亮的聲音依舊震懾人心。琳瑯掀開簾子往外看,為首的那名軍官赫然是羅家三公子。听說他承了個兵馬指揮的官職,看來現在都新官上任了。
羅唯我帶領一隊兵馬停在酒樓門口,他彎腰探看里頭的情況,接著很快翻身下馬,領著身後全副武裝的兵士進屋。
羅唯我進去沒多久,鐘掌櫃和伙計們陸陸續續出來了,鐘掌櫃直接走過來請示琳瑯。琳瑯讓他們先回去,並且囑咐鐘掌櫃不可以將這件事告訴裴氏,反正已經過去了,免得她事後擔憂。
「小姐也要注意安全,那幫人實在不好惹。」鐘掌櫃誠懇提醒道。他很納悶小姐平常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就惹上那種地頭蛇,一看就是惹不起的高門大戶,家丁個個訓練成打手,沒有點拳腳功夫,實在不是他們的對手。
只是,自己的伙計們好像很不服氣,被打得鼻青臉腫依然叫囂著再戰,男兒流血不流淚,面子忒重要,打架打輸了,就是丟面子。
鐘掌櫃擺了擺手,不耐煩道︰「都給我消停點,看你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客人進門都會被你們嚇跑,趕緊回去上點藥吧。」
把伙計趕回鋪子了,鐘掌櫃又問了琳瑯一遍︰「要不我還是留在這里陪小姐吧。」
琳瑯笑道︰「不用,你剛才摔得不輕,還是先回去找個郎中看看。」
鐘掌櫃留在這里也幫不上忙,沒準還會受到牽連,這次突發事件已經讓琳瑯見識到這些雇員的忠心了,也算是意料之外的一點小收獲。
姨娘說過,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抵得過十個圓滑世故會招攬客人,但有事沒事喜歡順手牽羊的投機分子。
鐘掌櫃他們走了,琳瑯依然守在酒樓外。
這次是她沖動大意,錯估了對手,吃一塹長一智,姨娘說她還需要成長,琳瑯並未認真听進去,現在想想果然沒錯。
是不是最近過得太愜意,或是和四妹妹處久了,腦子變鈍放松了警惕。
反正,這次的事夠她記一輩子了。
還有鄭少軒,再一次讓她意外。
此刻鄭少軒是她的恩人,本著做人最基本的道義,她也要等到鄭少軒出來為止。況且,雯先生尚未找到,那個家丁的話也不能全信,所以,她還得再等等,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口中所說的少爺,又是何許人也。
約莫兩盞茶以後,鄭少軒終于出來了,他和羅唯我並道而行,兩個皆是意氣風發的男子,舉手投足間神采飛揚談笑自若。
鄭少軒派人過來傳話,說是邀請琳瑯到附近的茶館吃茶,他先行定位子,恭候她大駕。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公侯子弟又是皇後疼愛的弟弟,身份何其高貴,琳瑯在正經場合見到他還要恭恭敬敬行禮作揖,而他完全可以視而不見,趾高氣揚的施舍兩個鼻孔讓她瞻仰。但是,這位鄭世子和想象中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初見他的時候,因為他的猥瑣行為,琳瑯覺得此人就是披著黃金外衣的地痞流氓,之後的三見四見五見直到現在,琳瑯又感覺他是個俠士,不拘小節特立獨行,為人處世隨性而至。相較其他貴族子弟的冷漠高傲,他又顯得仗義和平易,路遇不平還會出手相幫,之前對他的種種不良印象,正在一點點功過相抵。
也許,了解一個人真的不能因為一件事或者一句話而妄下定論,人都是多面的,認識別人也要從多種角度出發。
但願,她的認知還算正確。
琳瑯找到茶館,被店小二帶到鄭少軒包的廂房,她進屋,伊人則守在門口。
原以為羅唯我也在,沒想到屋里只有鄭少軒一人,他坐在桌前飲茶,琳瑯則站在門邊,氣氛有點尷尬。
「三小姐請!」
鄭少軒倒是自來熟,笑吟吟招呼琳瑯就坐。
琳瑯找了個離鄭少軒最遠的位子坐下,和他隔著圓桌面對面,琳瑯表達了對鄭世子撥刀相助的感激之情。而鄭世子則是低吟淺酌,和著外頭賣唱女的小曲兒,輕拍桌面,那眉眼舒展的模樣,怎一個愜意了得。
「鄭世子,鄭世子!」
琳瑯甚至產生錯覺,她是多余的,何苦走這一遭。琳瑯起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看都不妥,她還是回去吧。雯先生的行蹤,她再托人打听。
「你找的人叫阿雯?」
琳瑯腳步頓住,喜道︰「是的,世子可知她現在何處。」
「她很安全,早就離京了。」
走了?
琳瑯疑惑,那她手里的銀鐲子和雯先生親手寫的字條是怎麼回事。
小姑娘懵懂無知的表情逗樂了鄭少軒,他抿嘴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無。三小姐,不是你和別人無冤無仇,別人就不會害你的。」
「還請世子告知原委。」琳瑯做足謙遜的姿態,洗耳恭听。
「一個金條,買一個真相。」
鄭少軒獅子大開口,琳瑯睜大眼楮,剛剛對他改觀,他又故態復萌了。
琳瑯豐富的表情轉換再次逗樂鄭少軒,他拍著桌子哈哈大笑。
「說著玩的,小姐切莫當真。」
琳瑯瞪著自顧大笑的無聊男子,滿眼怨懟。
鄭少軒笑過以後,清了清嗓子,總算說到正事上了。
「邀你上樓見面的酒肉色鬼是劉太保家的公子。」
「斷腿那個?」琳瑯首先想到劉爭鳴,這人自從斷了腿就很少出門干壞事,估計是平日自負慣了,殘廢以後又有點小自卑,輕易不願示人。所以他始終不露面,只會使喚下人作惡。
琳瑯問得直白,鄭少軒愣了一下,接著拍桌笑了笑,連連道︰「對,就是他,被我射斷腿的那個。」語氣掩不住的愉悅。
「他怎麼知道我?」
鄭少軒瞟了她一眼,道︰「自然有人提起,你都能入宣王妃的法眼了,何況他!」
琳瑯了然點頭,接著又納悶了。宣王妃不是想讓她做宣王的妾室麼,劉公子明目張膽抓她,又是演的哪一出。
「劉寶姿改變主意了,認為你做她的弟妹威脅更小。畢竟,宣王再怎麼色膽包天,也不可能光明正大搶弟媳,最多找個機會,月黑風高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腥。給宣王拉皮條,劉寶姿可沒少做。」鄭少軒話語里濃濃的嘲諷意味。
琳瑯再次震驚了,為王室子弟的糜爛和荒yin。
「下巴掉下來了,收一收!」鄭少軒好心建議。琳瑯尷尬笑了笑,低頭模了模下巴。
「那個送東西到阮家的又是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拉皮條的幫手。他綁架了阿雯,逼她寫下那幾個字,又搶了她的銀鐲子才放走她。她估計不知道他們的意圖,被放之後就找了個僻靜的小村落避難。」
琳瑯郁悶了,暗忖,自己是哪里惹到劉寶姿,鍥而不舍針對她,處心積慮毀她不倦。她前世是殺劉寶姿全家了,還是拉皮條坑了劉寶姿,堂堂王妃,竟然盯著她這個小庶女不放。
琳瑯拿出荷包,交給鄭少軒。
「奴家還想再請世子幫個忙,世子神通廣大,應該知道雯先生藏身之處。這里面是雯先生母親的遺物,想請世子物歸原主。」
「不怕我偷拿?」
琳瑯搖頭︰「世子不是這樣的人。」一個銀鐲子,他看得上才怪。
這句話說到鄭少軒心坎里去了。
他接過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道︰「還有點分量。那麼三小姐如何報答我呢,我接二連三幫了你多次。」
琳瑯愣住,她暫時還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料到鄭少軒主動要求她報恩。還以為,堂堂世子爺不在意這些小恩小惠呢。
琳瑯看著桌上的茶水和點心,認真商量道︰「請世子喝茶,或者吃飯。」
鄭少軒但笑不語,不再糾纏,轉而言其他。
「還有一個得力幫手,你的好姐姐,郡王世子側妃!」
語不驚人死不休,鄭少軒這句話,效果等同于地震,徹底震傻了琳瑯。琳瑯真的傷到心了,若說二姐姐做姑娘時的那些小算計只是小菜一碟,那麼這回,她無疑給自己上了盤貨真價實的饕餮盛宴。琳瑯喉頭一緊,想說話,卻又發不出聲音。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二姐姐,你一次又一次讓我重新認識到女人陰狠起來的底線。
「人作孽,天在看,放心,她會有報應的。」我給你報,鄭少軒心里補充道。
這姑娘臉一下子全白了,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琳瑯搖頭,苦笑︰「家丑不可外揚,讓世子見笑了。」琳瑯不會傻到懷疑鄭少軒的話,他沒必要對自己說謊,于他又沒好處。何況,二姐姐的為人,琳瑯早就有所警覺,理直氣壯說相信她,算了吧,琳瑯想想都心虛。
「你的處境很危險,劉家斷腿敗類對你虎視眈眈,我這次修理了他,揍得他一個月不能出外見人,但以他的劣性根,恐怕這事沒完。你不給他面子,不肯見他一見,他還會想方設法糾纏你。可能明天就直接派人到你家說親下聘了,不要對劉家抱一絲期望,他們習慣了無恥,听不懂人話。」
前有狼後有虎,宣王妃,劉太保,還有身為世子側妃的二姐姐,都是她惹不起的人物,她上輩子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這輩子萬箭穿心,個個找她討債。
「你先坐下。」
琳瑯站起來以後就沒坐下過,鄭少軒旁邊看著都替她腳疼。只是這姑娘估計真的被嚇到了,神情恍惚,雙目怔怔,好似魂兒出竅,飄飄無歸處。
鄭少軒提高了聲音,一本正經道︰「其實你也沒必要太害怕,還是有解決辦法的。」
神思飄回來,琳瑯定定看著鄭少軒。
鄭少軒倍感責任重大,他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有商有量道。
「我三書六聘,聘你為鄭國公府世子正妻,你覺得如何。」
鄭少軒以談天氣般輕松語氣說出這樣驚心動魄的言論,琳瑯無話可說,再一次震驚了。
今天撞了什麼邪。
靈異事件一個接一個。
「世子說笑了。」琳瑯好半天才從嘴里費力蹦出這幾個字。
「你看看我,」鄭少軒指了指自己,示意琳瑯瞧仔細了。
「玉樹臨風,器宇軒昂,儀表堂堂,才貌雙絕,膽識過人,前途無量。試問京中哪家兒郎能比,當然,我太子外甥除外,他獨一無二的身份注定壓我到老了。但是,只比人,我是毫不遜色的。」
鄭少軒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眉毛都快翹上了天,琳瑯本就識男不多,頭一回見到臉皮如此深厚的男子,實在是大開眼界,驚得幾度失聲。
「世子真會說笑。」琳瑯再次強調。
「我是認真的。」
他一邊說,一邊點頭強調。
琳瑯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甚至覺得這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光怪陸離的夢境,睡醒以後就一切了無痕。
為了印證她的想法,琳瑯用力的捏了一下臉。一下不夠,沒那麼疼,琳瑯再捏一下。鄭少軒看著女子古怪的舉動,不禁失笑,出聲制止她。
「你也知道我如今聲名狼藉,京中貴冑紛紛退避三舍,我也不願勉強他們,愛嫁不嫁,與我何干。我和三小姐較為投緣,見三小姐孤立無援,只想伸手拉你一把。答應與否,三小姐一句話的事,我不會強人所難。」
鄭少軒話語誠摯,倒讓琳瑯有幾分感動。
她思索再三,慢慢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世子品行如何,相處以後才有發言權。謠言止于智者,那些謠言蜚語,不提也罷。」
聞言,鄭少軒注視琳瑯的目光越發深邃,看得琳瑯不自在起來,她目光閃躲,轉到別處,假意欣賞牆上的字畫。
室內陷入尷尬的靜默中。
鄭少軒眼神太利,直視琳瑯,逼得琳瑯無處躲閃。
「事關重大,我還要回去考慮清楚,等我考慮好了,再作答復。」
「這是自然,三小姐想清楚以後,可以找你家外院的馮管事,托他帶信給我。」
琳瑯已經震驚到麻木了。
有什麼是鄭少軒不會的,連家里管事都是他的人,他若認真起來,自己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他折騰。
暫且先這樣應著,她出來太久,該回府了。若是姨娘找不到她,又要擔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琳瑯也只是個不滿十五歲的小姑娘,要她料事如神,事事都在掌握之中,貌似也不可能。她是沖動了,很沖動,罰她嫁給世子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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