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時,李大柱與章水生兩人已經商量好了去處,北路被大水阻隔,只能往南行。繼續往盂縣方向行進,半路時就岔到漳河鎮去,再往東南到淮陽去。路途遙遠艱難,章水生既擔心葉荷香又憂前路難測,一夜安睡,滿面憔悴。在女兒章杏一再堅持下,用熱水模了一把臉,分擔李崔氏的擔子,將小女兒章桃放籮筐里,帶著大女兒,與李大柱一家繼續南下。
劉灣錦陽決堤的消息已經流傳開來,河岸的難民人心惶惶,與章李兩家抱同樣的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齊重山過來與章水生等人說話。章杏將那張餅的事情已經告訴章水生。一飯之恩,章水生先前與齊重山相交是明面討好暗地疏離的,畢竟知人知面難知心,而這會卻是真心相交。他說了自家打算,又指著李大柱一家說︰「這個是我大柱兄弟,我們兩家是同一村的,打算一起去淮陽。」
齊重山上下打量李大柱幾眼,沖他點頭,笑著說︰「敝姓齊,名重山,也是全塘鎮人,如今境地,說起來也是一家,我比兩位年長,若不嫌棄,我就稱呼一聲李兄弟了。」
李大柱連忙說︰「齊大哥客氣了,不知齊大哥一家要往哪里去?」
齊重山嘆了一口氣,道︰「我的想法跟兩位差不多,想繞過盂縣繼續南下,只我那婆娘覺得路途太過遙遠,還是想先到盂縣踫踫運氣。」
章水生點頭,說︰「淮陽確實遠了些,嫂子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齊重山說︰「我如何不知?只前年淮河水災,還沒有今年的大,就餓死了不少人,今年怕是去也是白去了。」李大柱嘆了一口氣,也感慨說︰「年年淮水,年年哭,這餓死比淹死還多,哪一年不是這樣?」
一行人邊走邊說,齊重山越發不願去盂縣了,告罪一聲,便去勸說自己婆娘。他年歲較之李章兩人大,有一兒一女,兒子今年十六歲,叫齊廣志,女兒十四歲,叫齊廣怡。他兒子齊廣志也說盂縣去不得。父子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總算說服了齊安氏,決定跟著章李兩家一起往淮陽去。
章杏跟在父親身邊,一邊走,一邊看。大道上雖然被來往人流踩得泥濘不堪,但是河岸兩邊仍是綠草茵茵。她心中知道現下自己一家三口是靠著李家接濟過活,但是這種接濟總是有限的。若是到了食物匱乏的地步,李家自己都不夠吃了,恐怕是顧不到自家人的。她得做些準備。
只是她認識能吃的野菜很少,只有馬齒筧、野地菜、野韭菜之類三四個常見品種。但是不知道是地域還是生長環境的問題,這幾種野菜河岸兩邊很少看見。到了這日中午歇腳的時候,她才找到了一小把,洗干淨了,看著手中指頭粗一把野菜,她真是滿心挫敗。
事情並不是像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李洪氏早將章杏的一切看在眼里,這時笑了笑,說︰「丫頭,摘野菜呢。」
章杏不由得將手中那小把野菜往背里縮了縮,人家現在可是白吃白喝供著他們一家三口呢。李洪氏卻點頭,贊許說︰「該如此,現下里大伙都有吃的,還沒有將這些看在眼里,等手中存糧差不多了,這些就成了人人搶的香餑餑了。」轉頭喊媳婦,「石頭他娘。」
李崔氏正在燒水,听了喊叫,擦了手過來,「娘,啥事?」
李洪氏笑著牽著章杏說︰「我來燒水,你帶杏兒和石頭尋些野菜去,趁著現在還沒人要這個,咱們搶個先。」李崔氏一愣後,連忙點頭,大聲招呼兒子石頭過來,帶了一個小鏟子,挽了一個籃子,帶著章杏和石頭往距離河岸不遠處的一片小林子里去。
石頭正與齊廣志說著些打兔子模鳥的趣事,被喊來做事,滿心不悅,撿了幾根樹枝一邊胡亂抽,一邊沖跟在李崔氏身後的章杏擠眉弄眼,小聲嘟噥︰「又餓不死你,尋什麼野菜?多事。」
章杏只做沒听見,加快幾步跟到李崔氏身後。到底是農家的巧婦,比她這半吊子強多了,一邊教章杏認野菜,一邊采摘,不大會就摘了小半籃子。
章杏收益匪淺,也摘了不少。正將手頭上新摘一把菜放進籃子,突地模到一條涼颼颼滑膩膩的東西,低頭一看,一條拇指粗青幽幽的蛇正抬著頭,嗤嗤沖她吐信子。
「啊!」章杏嚇得尖叫一聲,丟了手中籃子,一坐在地上。
不遠處的石頭指著章杏笑得東倒西歪,叫喊︰「膽小鬼!」
李崔氏氣得七竅冒煙,沖過去揪著兒子耳朵提將起來,用那小鏟子的背啪啪啪抽他,說道︰「你就不能做點像樣的事?一會不打,你就皮癢了,是不是?杏兒她跟你一樣大,人家都知道照顧爹娘妹妹,你就一天到晚給老娘招事!真是氣死我了,我怎麼生了你這個孽障的?」
石頭「哎喲哎喲」直叫喚,不敢捋他娘的虎須,只咬牙切齒瞪著章杏。
李崔氏打得手酸了,這才將兒子丟一邊去,扶了章杏起來,說︰「不怕,那是條菜花蛇,沒毒的。」
菜花蛇也是蛇啊,章杏模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李崔氏將地上野菜撿起來。那邊石頭模著過來,在草叢里看幾眼,突然躬,提了一條綠油油蛇起來,從章杏面前耀武揚威招搖過去,尋了一塊石頭,當著章杏的面,啪一聲將蛇頭敲癟了,晃悠悠滇溜到河岸上讓他祖母李洪氏收拾去了。
李崔氏帶著章杏去洗野菜,一邊教她,哪些能放,哪些不能放,能放的這季節須得曬干了,如何保存等等。等她們忙完了這些回河岸上時候,李洪氏的蛇湯已經炖的香噴噴了,裝了一碗,笑眯眯喊章杏︰「杏丫頭,快來喝湯。」
石頭喝得哧溜直響,百忙當中不忘飛了章杏好大一個白眼。
章杏連忙擺手,「李,我喝不慣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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