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神槍手
武漢乃日軍進攻中國五、九戰區之樞軸。武漢淪陷後，日軍華中方面軍司令部便常設武漢。第十軍司令官柳川平助在預備進攻長沙的同時，妄圖先對戰役後方發起「肅清作戰」，肅清重點是新四軍各部。鑒于第101、106師團在「萬家嶺血戰」中傷亡慘重（木島、池田、津田等4個聯隊近乎全滅），武漢行營將這兩師團從正面戰場暫時撤離，轉入相對「輕松」些的「肅清作戰」。該作戰計劃被武漢地下黨諜報人員搞到。必須盡快將情報送交新四軍。而離武漢最近的新四軍，便是剛進入鄂北山區的李先念所部。安雪寒將密語情報藏在蓮花色套衫的夾縫里，立即動身前往山區。
組織上派了一名神槍手陳漳護送雪寒。小伙子有點老相，額頭常現出松木般的紋路；但眼楮頗大，清澈得象南方的天空。見人三分熟。雪寒笑他是好交際者‘拔都’，沒有交不上的朋友。小伙子問‘拔都’是誰？得知是成吉思汗的孫子，又問成吉思汗是誰？弄得安雪寒想念起習慕洲來！她和習慕洲初見面時，都覺得對方面熟。雪寒立刻想起武漢大學山頂圖書館，想起閱覽室里那位借閱蒙古史的歷史教師。而習慕洲無論如何，也沒能把馴馬女郎和圖書館聯想到一起！雪寒當時也沒去點破，只是莞爾一笑。陳漳見「雪寒姐」在想心事，笑容甜得像野果蜜，卻與他無關，不禁有些情緒黯然。在姑嫂樹雇的一匹兒馬，過隕水河時，在流沙中閃了蹄。打濕的衣服冷徹筋骨，雪寒卻不願將那件蓮花色套衫換下來。急得陳漳直發脾氣，臉孔漲得像化了妝。他扯著兒馬的韁繩罵道︰「俺要把你這畜生的腸腸肚肚，都翻騰出來喂鷹鷲呢！」說話時他看了看天，頓時呆住了︰空中正有一樣東西，像凍死的鷹鷲，筆直墜落下來。那是一塊石頭，翻滾著砸過來！一頭先落地，彈起來撞在樹上，騰起的樹 雪霧，落在受驚的馬耳上。
這是南天寨的人在試驗「投石機」。楊桑然獲救後突染傷寒，被困在南天寨養病。這期間發生過許多事情︰對山寨的聯防會剿；大地主周家軍的火燒寨門；桂軍的收編諭令︰「……土寨山民一體欽遵！」；肖寨主滿眼血絲獻寨出降後，楊經曲的馬隊挾著腥風掠寨而過……肖寨主的投降是一種藝術︰出任民防團總後，「苦于」沒有地盤，便「被發揄袂」于「公署專員」石毓敏門下，一番疏通之後，竟讓甾波山一帶重歸于己，南天寨作為「關防要津」，換上了民防團的招牌。雖說是換湯不換藥，但人馬折損不少，好槍又讓楊經曲奪了去，一時無從籌措，肖團總便想出「投石機」這玩意，聊壯聲勢，以定軍心。
石塊飛出去的扯風聲，墜地的轟隆聲，「投石機」木椎撞擊橫檔的咯吱聲，在肖團總听來像鐘鳴鼎磬一般悅耳。見山下一匹兒馬被砸中，象遭狼咬一般驚跳起來，騎手跟一捆蔥似的倒掛下來，拖蕩在雪地上。肖團總不禁拍拍「投石機」的木腿，大笑道︰「好個呆霸王！」大病初愈的楊桑然搓著耳朵跑過來︰「什麼聲音？！」
陳漳的馬槍響了。叭，一個頭發泛光，像是抹了發油的寨丁，突然佝僂得像一柄彎刀，縮小了似的歪在寨牆上。寨上人都伸出頭，望向陳漳的槍口——頭一回見人用毛瑟槍，一發命中百米外目標！只見槍口稍稍轉動，微調了一下仰角，砰！又一個寨丁摔下垛口。眾人嚇得立即蹲下。只有團總肖所南，像是被無形的魔力定住了，將鼻子戳到寨牆雉堞上，目光幾乎要將那只槍，盯刻在空氣中。砰！槍聲敲門打戶一般，擠壓著空氣；肖團總剛剃光的腦門，象刨光的木板，讓子彈彈出一道墨痕。肖所南抬手壓住眉毛，讓眼皮不跳，心卻狂跳。團丁們惱羞成怒，把惡罵當髒水︰從陳家先人的骸骨，到「讓鬼嚼爛」；亂潑一氣。
安雪寒滾鞍倒掛的瞬間，本能地利用馬鐙調整了姿勢，長期的馬戲生涯使她懂得如何配合馬的步點，看準時機重新躍上馬背，控制住了驚馬。只有一個女人能做到這點——楊桑然一看便驚呼起來︰「安雪寒！一定是她！最偉大的馴馬女郎！大家別開槍！那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