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你的故事。」良久,我低低地說。
「你想知道什麼?」
「你曾經對我說,你無法回到你的故土。那就從你曾經生活過的故土說起。」
他沉默了片刻。
「我出生在海底。祖先是來自外太空的諾蔚星,是一群愛好和平的居民。因為戰爭,他們被迫離開故鄉,在八千年前來到地球。當時地球上的人類正處原始狀態,我的祖先生活在陸地上被當作神來崇拜。但不久,他們收到來自故鄉的信息,說是有一批仇視他們的戰爭狂人在各星系搜尋他們蹤跡要斬草除根。雖說無法辨別信息的真偽,可為了安全起見,我的祖先還是將基地遷入了海洋。那時我們的科技已相當發達,祖先們成功地改變了遺傳基因,使下一代同時擁有了人和魚的優點。雖說遷入了海洋,但是在幾千年來,我們還是時不時的派人考察陸地上的文明進程,但我們很少正面與陸地人類接觸,除了兩千多年前曾經有過一次。」
「兩千多年前?」我逐漸被他的敘述所吸引,此時忍不住插言。
「兩千兩百多年前,先人們所見的是當時中國的統治者——秦始皇。」
「秦始皇?」我想起以前讀過的一本雜志,「可是有本叫《拾遺記》的古籍上曾經提及的那回事?」
「‘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淪波舟。’是不是有那麼幾句話?我也看到過。」他淡淡地說,「接下來的幾句未免胡言亂語,什麼‘國人長十丈,編鳥獸之毛以蔽形’,還有說我們先人‘目如電,耳出于項間,顏如童稚’。」
「後人以訛傳訛,對未能親見的夸大其事,這也是常有的。所以這種書一般人都當它野史來看待。」
「除了對我們形象的描述外,其它的倒也基本屬實。」
「那麼你也是乘螺舟而來?或者應該稱它為飛碟?」
「我不喜歡稱之為飛碟,雖說它也能在空中飛行,可是我們的交通工具並不是碟形物,而是形如螺殼。在近百年來,因為陸地上人類社會的高速發展,我們一方面遷入了更深的海底,另一方面也派出了一些無人太空船,去探測其它適宜居住的行星。而我們在地面上的活動,也更加謹慎,我們不想被陸地人覺察到我們的存在,而造成生存空間的破壞,更不想被認為是入侵者,所以上陸地考察人類社會的進程被認為是一種探險。我是近幾十年來準備隱瞞身份與陸地人類接觸的兩個人中的一個——其中一人比我早十五年登上陸地,結局是有去無回。」
他垂下頭,輕嘆一聲,接著說︰
「十五年前,我乘螺舟來到淺海,在某個海底岩洞,我停好螺舟,帶了一些器具,潛水游向大陸。」
他略略頓了頓,目光轉向我。我輕咬嘴唇,已猜知他要說些什麼。
「就在那個傍晚,我遇到了你。那時小小的你在海面上拼命地掙扎,附近沒有人,而你已快精疲力竭。我潛水向你游去,用手托住你的身體,哪知道你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臂上的鱗片讓你恐懼,你發瘋般地要推開我。直到你昏過去後,我才將你送上沙灘。我不敢久留,把你放在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便匆匆離開。第二天,我在當地完成一部分預定任務後,準備回螺舟取些工具,這時才發現掛在我脖子上的鑰匙竟然不見。」
他深吸了口氣,將頭埋入雙手之中。
「沒有鑰匙就無法乘螺舟回基地!可我的鑰匙到哪里去了呢?與我惟一有過沖突的只有你,也許是你在奮力要擺月兌我時扯斷了鑰匙鏈。我驚惶地在你出事的海域尋找……」
「你在大海中尋找一把鑰匙?這如何能找到!」
「在近距離我能夠感應到鑰匙的存在,而且我潛游的速度極快。在不到半天,我已來來回回尋找了好幾遍,甚至已遠遠超出了原來的範圍。可是,我找不到。我又上了沙灘,在我所有經過的地方尋找……」
我忽然想到,他所尋找的鑰匙會不會就是那條斷了鏈子的金屬海螺掛件?記得昨晚他還特意問我要走了我用泥巴仿制的海螺掛件,他接近我就是為了找回他的失物?他說他能夠感應得到鑰匙的存在,可他進門後的奇異舉動,以及我所听到的斷斷續續的自語,這分明在說他進我家後並沒有感應到鑰匙的存在。
「……我在當地找那個小女孩找了整整一年,可是我找不到。那個小女孩消失了,她再沒有在海邊出現,而海城任何一所學校里也沒有她。」
「你當然找不到我,我本就不是海城的居民,只是我的外婆家在海城。」我幽幽地說,「出事之前,我每年暑天都和大哥來外婆家度假期。只要天氣晴朗,我和大哥每天去海邊玩。那時,我已經開始學游泳,可是若不用救生圈,我只能游出一點點。那天,大哥和他的伙伴們比誰游得快游得遠,我這個黃毛丫頭也夾在他們中間。我游得很快很遠,而且在逐漸地遠離大哥他們,可當時我根本就沒注意到,更沒有注意到我拿在手中的救生圈早已在漏氣。當我發現時,我已遠離海灘無法返回。我的大哥是個很粗心的人,他直到和伙伴們鬧夠了才記得找我,那時我已昏迷不醒地躺在沙灘上。自我醒來後,我一直處于驚恐中,晚上不停地做噩夢。次日中午父母從家里趕來,在同一天把我接了回去。所以當你尋找我的時候,我早已不在海城。同年冬天,我的外婆離世,奔完喪後,因為在當地沒有其他近親,我再也沒有去過海城。」
羅生听了我的話默默無語,良久才抬起頭。
「其實找沒找到你如今看來也沒多大關系。小孩子怎會長久地保存一件東西,就算它很新奇,他也會在玩夠以後把它扔了。昨晚我看到你制作的海螺,我真的很驚喜。我以為我找到你沒有錯,我有了回去的希望,但——」他神情黯然地說,「也許這只是一個巧合。我簡直昏了頭了,才會在十五年後對找到鑰匙報有極大的希望。」
「如果我對你說,在十五年前我醒來時曾發現手中緊緊握著一樣東西,而且我一直保存著它,我的泥塑海螺正是仿制于它,你是否會稍感興趣一些。」
「不,不可能。」他很干脆地說,「除非你沒把它收藏在家里,否則我能夠感應得到它的存在。」
對他擁有的感應能力,他似乎非常相信。我不想再和他廢話,是或不是,找出來給他瞧瞧不就行了?
我跑進自己的房間,拉開書桌抽屜。可是當我把抽屜中的所有東西都堆在一邊,卻仍不見那枚小掛件的蹤影。難道我記錯了?
我開始的梳妝台、床頭櫃里尋找,幾乎翻遍了房間的角角落落,可是那枚小掛件已不翼而飛。
「怎麼會?」我抬起頭,注意到羅生站在房門口。「我找不到那枚斷了鏈子的金屬海螺。我去海城聚會前還見到過它。難道……不可能吧……」
「什麼不可能?」羅生臉上的神情大變,「你真的曾經保存過一枚金屬海螺?」
「是啊。在黑夜里它能夠發出淡淡的藍色熒光,可是它不見了。」我沮喪地說,「昨晚我家進了賊,難道是被賊拿走了?」
我只是隨口說說,其實並不認為一個小偷會對一件小掛件感興趣。
「你家昨晚進了賊?」他直直地盯著我。
「昨晚我回到家才發現的,門被撬開了,我的房間被翻得很亂,不過沒有少什麼財物。
「天,我錯過了!」他聲音低啞地叫道,「鑰匙一定被人偷走了,是那些人!是湯韋基!可是他怎麼會知道……」
叮鈴鈴——一陣輕脆的電話鈴聲響起。
我看了眼羅生,隨後接起了我房中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