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橋沒找到夏青林,電話沒人接,董川擔心她出事,下午趕回E中。石攻玉先過去詢問守門的便衣,——因董川的緣故,政府派出一個尖刀連的兵力來加強保衛,日夜巡邏,所有安保事宜直接向石攻玉匯報。E中設立了層層門禁關卡,車是開不進去的,工程車也不行,就算是消防車也要經過嚴格檢查。之前學校對校園里的每個人的身份進行了模底清理,分別規定活動範圍,收回了所有學生的走讀證,後來唯獨夏青林獲得特許,可以憑證自由出入。所以衛兵認識她,綜合了所有崗哨的信息之後給出答案,說「保證沒有出去」。
「這就是了,」石攻玉說︰「這個園子怕是連耗子都出不去,別說一個大活人了。」于是董川下了車,守衛的少尉堅請他開車進去,董川擺擺手,辭謝了他的好意,在便衣士兵的注目禮中徒步走入校園。
下午校長于笑泉恰開會回來,欲與董川商量八月份麻省理工大學「世界學生領袖峰會」一事,找了好幾趟。周為公急得頭發差點沒燒起來,一見著活人,立馬叼辦公室去了,大談「自由與紀律」。董川情知不妙——十班人私底下管班主任叫「萬能膠」,意思是,只要他開口,誰也別想跑。不管什麼人為什麼事,開口總是能把人粘住,死死地黏住——所以他來一句董川接一句,誠懇加誠懇,道歉並檢討,只求速了。卻見周為公像老蜘蛛拖網似的,慢悠悠的,扯起來沒完——他的節奏完全不受外界因素干擾,不能不令人稱奇。其實話攏共就是那麼幾句,但他變著順序,變著聲調,無記憶式重復,就多了。雞生蛋,蛋生雞,雞又生蛋,蛋又生雞,以至無窮。直講到人沒半點生氣,後悔的要自殘。周為公熟豬血色的厚嘴唇,一干燥就鬧皸裂,此時泛著鱗鱗白皮,與爆米花無異,讓人看著直想舌忝嘴唇。然而伊孜孜不倦,沒有歇的意思。
謝天謝地,殷秋進來了,帶來一串活潑的氣旋。她是夏青林的班主任,教英語,因此與周為公「同處一室」。殷秋走路步子大,總是跳跳的,像是鞋底裝著彈片。看見董川,笑道︰「喲,班長回來啦?」說著話往自己座位走去,眼珠兒卻像半空中濕濡的泥螺,從董川身上拖出一條綿長的曲線,坐下了,才別過臉去,在案上迅疾的翻著什麼,一邊笑道︰「越來越不象話了哈——」
董川忙問︰「夏青林,沒事吧?」一邊看著殷秋。
殷秋先有點懵,再細讀著他的臉,董川暗暗朝她笑。不過那種笑全是從內里透出來的訊號,未牽動起五官和皮膚,全憑借著眼波的流軟,呼吸的輕悄,還有血液非常的流動——他的臉頰透出一點紅。假如另一半沒有敏感的心,這樣的笑根本沒有意義;然而一旦被察覺,它的意味卻又無限激蕩開來,讓人想入非非臉紅心跳,像黑暗里的——交歡。此情此景,她頓時明白了,就不再看他,說︰「怎麼會沒事?!我是操碎了心了,你快去看看吧!」
董川感激不盡。說聲「對不起,再來」,不待周為公反應,已經帶上門,不見了。
陳墨橋在外面等的心焦,待主子出來,跟在身後冷笑道︰「這個周為公真端起老師的架子來了,什麼車 轆好話倒了這半天!要我說,這個學校——漫說這個學校了,就是整個大陸放眼望去,能配得上‘老師’兩個字的,真正又有幾個?!別給個雞毛當令箭,蹬鼻子就上臉了!」
石攻玉笑道︰「你少嚼蛆了,把人弄丟了,又到這兒來丟人。趕緊著把林妹妹行動路線圖畫出來要緊我的陳老師!省我多少腿!」
兩人只管在後面互相羅 ,再看時董川已走出老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