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囈
「哥哥，這糕真好吃！」
我想，所謂流年，就是流逝得一去不返的年華。而
所謂回憶，就是回不去的記憶。
一直都不太清楚，為何會有人對此如此銘記，以致刻骨，最後入魔？點燃我一世夢里的光怪陸離。
我的一句稚語，直讓這聞名于世的庾公子失了神。
七歲便能殺伐決斷，領著一隊暗衛殺退一府之兵的武平侯公子。
朗朗如日月入懷，燦燦若河川委身。南北皆知的公子，多少士子敬仰，多少閨秀傾心。
「鳳凰，你！……」
我想，此刻的他，已無平日里的半點自持，言語中充斥著激動的氣息，本想擁我入懷的手，在即將觸到我之時，似是被明火燙到一般，驀地縮了回去，而後有試探似的在我鬢角斜了斜。
「你真記起來了麼？！」
我自是不必答的，以他的眼力，瞧見暗夜里我純澈的眼應是無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你終是會記得的！」
他還是將我圈進懷中，箍得一絲不透，夢囈一般，絮絮地說著。
「鳳凰，你好了，我知道，你是不會怪我的。」
他像是想起什麼般，孩子般的神情出現在他的臉龐，從懷中掏出一樣什物，獻寶般攤在手心︰「你那時捏的泥女圭女圭，我一直帶在身邊呢」「小丫頭真好騙，我只是趁你不備將它藏在袖管中，不意你立時就紅了眼。」
我木然看向他嘴角掛著的一抹弧度，可眼神卻是空洞，才確信他已陷入了回憶。
「其實你笑起來最好看，可就是將哭不哭時紅著眼時，卻像極了小兔子，那是就像，這丫頭上輩子該不會是只雪兔吧？」
「我想起你小的時候，那天到處都是白茫茫的扎人眼，旁人都縮手縮腳地圈在屋里，可你就穿著夏裳站在雪里，真像個粉雕的女圭女圭，可你直挺挺地一動不動，抿著嘴一句討饒的話也無。那樣的你，只讓人想起母親沒了時候的我……」
「你那樣倔，這麼多年了，一點兒都沒變。那年你光著腳在結冰的廊下練十八胡旋，扭到了腳，竟也不哭鼻子。你可知道，跳著舞最紅的舞姬自小開始獨練這舞，直至及笄才略有小成？」
「我給你吃芙蓉糕，原以為你會想其他的孩子一樣……可你卻拿起來就吃，和我說，哥哥，這糕真好吃。」
「你說，我是第一個給你東西吃的人……可你知道麼，鳳凰，你也是第一個敢吃我東西的人。」
他的眼光閃了閃，剛恢復了玉般的神采，瞬時糾結成網的心神讓他擰緊了眉︰「我……不該強拘著你，不該逼你食藥，更不該對你無禮……」
「可是，你不記得我了，一點都不看記得了……可是，我們說好的……」
「連景仲都說你身上的……我也只能勉力一試。那些蟹子蜇得你嘴唇都發黑了……你在暗房里喊著放你出去……那時我多想你快點好起來，好起來了就不用受苦了。」
圈著我的臂膀有緊了幾分，他把我反過來，直直的盯著我，似獵物一般︰「可是，你每次醒來，眼神卻一次冷過一次，我一次次對你說你小時候的事，換來的是你的無視，你的冷漠，你的敵意……我不是在折磨你，而是在摧毀我自己！我真的覺得，我會在那樣的日子里瘋掉！」
「你在用刀子扎我，你知道麼？我不怕兄弟們無休無止的暗算，也不怕對打時把我刺穿的刀傷，可是我忍受不了，你，忘了我！」
「鳳凰，你答應我的，可是，你怎麼就忘了？」
這些話，語無倫次地，像極了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