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陣清脆的鳥鳴聲灌入了熟睡人的夢鄉,攪碎了一夜裊裊煙雨、秋波粼粼的美妙夢境。
蘇然緩緩睜開了眼楮,唇角略帶笑意,每天能睡到自然醒實在是太愜意了,她先伸個大懶腰,再赤腳跑去打開了臨靠美人榻的窗戶,跪坐在榻上欣賞小花園內每日變幻的風景,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因為這是一整天美好心情的開端。
花園內的幾顆楓樹變得如噴火蒸霞一般,錯落在其間的幾棵山茶樹也羞答答地綻放了幾朵花,一紅一粉交相輝映,映襯著青磚灰瓦的古老宅邸,好一幅工筆畫中才有的美景。
晴枝正在指揮著小丫頭們將剛送進來的菊花擺好,這些菊花都是常叔精心栽培的,白的黃的粉的,千姿百態,煞是好看。
「晴枝,摘兩朵最鮮麗的給王妃娘娘送去。」蘇然趴在窗口上囑咐道。
「知道了,娟兒去送,回來時順道去廚房把早飯拿來,你這妮子又跑來躲懶了。」晴枝叉著腰,開始了每日一訓,娟兒吐了吐舌,抱起裝著新鮮花朵的盒子,一溜煙跑出去了。
洗漱完畢,蘇然繼續趴在窗框上,百無聊賴地等著娟兒回來,只是過了許久,鳥兒飛過一撥又一撥,也不見她的人影。
晴枝也等得不耐煩了,就指著桑霓吩咐︰「你去前頭看看怎麼回事,被什麼絆住了腳?」
桑霓乖巧地應了一聲,剛拾掇完準備出門,就見娟兒一臉驚惶的跑來,兩手空空,氣喘吁吁。
「姑娘,不好了!我們娘娘吐血昏過去了,福至堂現在一團亂!」
蘇然倏地站了起來,一臉驚詫︰「怎麼回事?靈芝呢?」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靈芝去喊管事的胡大娘了。」
「糊涂,這時候喊她頂個什麼用?」蘇然能夠想象的到那邊現在人多手亂的情形,急急忙忙趕了過去。♀
剛到福至堂外堂口時,正見一群丫鬟們扒著門框往里探頭探腦。
蘇然撥開人群進了屋,只見屋里一片狼藉,茶碗殘渣、碎瓷花瓶滿地都是,臉色慘白的媽抱著小世子呆立在一邊,懷里的小女圭女圭被這情形嚇得哇哇大哭。
王妃的炕邊圍了烏壓壓一群人,掐人中,點丹藥,弄的手忙腳亂,蘇然一眼瞅見了王妃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頭芳杏,這會兒她正拿著丹藥往王妃的嘴里塞。
情況緊急,蘇然顧不得許多了,她一溜煙兒鑽到芳杏身邊,提高了聲音問︰「芳杏姐姐,先別慌,大夫請了嗎?」
蘇然平日里常送些小禮物去福至堂,禮數周全,待人厚道,和福至堂的丫頭們相處都不錯,六神無主的芳杏一見是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靈芝去找胡大娘了,她對府外的情況熟。」
「她家住在後街上呢,繞過去恐怕來不及,」眼下救人要緊,蘇然凝眉斂目,環視了屋內眾人一圈,暗自沉了沉氣,對著面前的兩個丫頭指派了起來,「你去馬廄吩咐小子們套好馬車;你去祥雲館找夏公公,跟他一起去請大夫。」
兩個丫頭看了芳杏一眼,見她並無異議,便匆匆領命退下,芳杏追過去囑咐了一句︰「記得去找吳太醫!」
蘇然看著剩下的人繼續吩咐道︰「其余人不要堵在床前,你來把王妃放平躺著,手腳輕些;你來把屋里悼盆撤了,開窗通風;你去通知門上的小ど兒,請殿下回府;你們倆把地上的碎瓷茶渣打掃了;還有乳娘,把小世子抱出去哄著,不要讓哭聲傳到屋里來。」
剛才還雜亂無章的眾人經過這番指派,立刻變得井然有序起來,閑雜人等都被遣散了,屋內也安靜了下來,蘇然這才把芳杏叫來問話︰「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芳杏猶豫了片刻,從炕的里側翻出一張信紙,上面還暈染了點點血痕,掉著眼淚說︰「今早傳進來的,我不識字,娘娘看了之後就吐血了。《》」
蘇然接過信快速瀏覽了一番,嘆了一口氣,看著昏迷不醒的王妃,露出憐憫的神情。
原來是王妃老家派人捎來的求救信,信上說草原上的幾個部落發生了戰亂,王妃的父親遇刺身亡,大哥失蹤,至今生死不明,更嚴峻的是,她的二哥之前向誠王請求派兵支援,誠王卻一直杳無回信,如果誠王再坐視不管的話,整個扎爾明部將會被滅族!眼下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刻,請王妃想辦法救救家鄉父老雲雲。
蘇然將信折好,還給了芳杏︰「一切等殿下回來再做定奪吧。」說罷卷起袖子,幫著丫鬟們一起打掃起來。
誠王急急踏進福至堂時,正好吳太醫已經問診完畢,只見一個縴小的身影在內屋走動,利索地吩咐眾人︰「給吳太醫準備好筆墨紙硯,再去速速通知藥材庫,先把上等的人參找出來,熬藥用的器具都準備好了嗎?」眼下分秒必爭,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蘇然低著頭仔細回想了一下每個細節,應該都安排妥當了。
她一抬頭,驟然見誠王正盯著她瞧,心中一驚,手忙腳亂地行了個禮,恰巧這一刻,一上午滴米的肚子發出了強烈抗議,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咕嚕嚕」,蘇然尷尬地愣在當地。
誠王微微一笑,並說,轉身詢問旁邊的吳太醫︰「怎麼樣了?」
「老夫為娘娘施了兩針,現下已經蘇醒了。月復部氣逆而拘急,沖脈氣結失調,切記往後萬萬不可急怒傷心了。」
誠王點頭應允,送太醫去開方後,才轉身回屋,直奔炕床,前去查看王妃的病情。
王妃雖然醒了,卻一直閉著眼,似乎並不想見到他。
「有何不快跟我說,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見她還是緊閉雙目,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便指著芳杏追問了一番,芳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那封信掏出來交給他。
他看完信後眉頭鎖的更緊,拇指摩挲著末尾的落款,良久才輕聲說︰「這件事我並不知情,你且放心,我會給你二哥一個交代。」
誠王說完就匆匆離開了,看來是去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了,臨行前他再次朝蘇然點點頭,似乎是感謝和拜托的意思。
看到了人家夫妻不睦的一面,蘇然倒有些局促了,要不要也順勢離開呢?
此時湯藥已經端了進來,炕上的王妃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楮,向蘇然虛弱一笑,眼中有數不清的情緒,蘇然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還是等吃完藥再告辭吧。
當她回到綠灣小築的時候,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屋內適時飄出一陣飯菜的香味兒,惹得她忍不住用力嗅了嗅,最清香的莫過于桂花糖藕的味道,這是一道地道的江南菜,想不到王府里也有廚子會做。
晴枝正在門口候著,見了蘇然急忙迎了上來︰「姑娘回來了?剛廚房把飯菜送來了,今兒加了不少菜,听說是殿下親自吩咐的。」
蘇然一愣,想不到誠王的心思竟然如此縝密,只憑一聲肚子響就安排得這麼周詳。
對著一桌與平時伙食質量截然不同的佳肴,蘇然心情大好,又實在是餓狠了,風卷殘雲般消滅了一大半食物,撐的肚皮圓鼓鼓的,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晴枝見她這副樣子,硬要把她拖到荷花池邊散步去。臨出門前她還戀戀不忘那些剩下的菜肴,對娟兒再三囑咐道︰「那醬梨我還沒吃完,留著等我回來!」
在池塘邊走了兩圈,蘇然依然回味著剛才那頓飯,看來這里廚子的水平也是參差不齊的,平時送到綠灣小築的飯菜,估計是個幫廚做的,尤其是甜品,都比不上剛剛那盤醬梨的萬分之一,那脆爽新鮮,滿口清香的味道,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該多好啊。對了,自己種的那些瓜果蔬菜不也可以這麼處理嗎!既持久保鮮,又香甜可口!一想到這個點子,蘇然立馬就有些躍躍欲試的沖動,礙著晴枝就在旁邊,才沒有表現得太過分。
誠王府西北端,福至堂內。
燃燒的旺旺的火盆被端了進去,仍舊不時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娘娘,真的要做這些麼,你的身子……」芳杏坐在炕下的小腳踏上,對著一臉憔悴的誠王妃,焦急地問著話。
「我的身子是不中用了,撐得過這個冬天便是大幸,所以才要快快動手,我不想等我死了,所有東西都成了那個女人的囊中之物,我的兒子還要仰靠她的鼻息過日子!」一想到牙牙學語的兒子,誠王妃心中涌起一陣難言帝痛。
芳杏聞言也悲傷地落了淚,又想起在病人面前流淚不吉利,急急用手絹擦了去,靈芝也背過頭去不說話。
「待會兒讓胡海家的來一趟,今天這麼緊急的時刻,她居然了半天才過來,膽子倒是肥了。」
「您的意思是,胡大娘是那一邊的人?」靈芝轉過頭來,一臉訝異,壓低了聲音問。
原本虛弱的成王妃突然顯露出一絲狠厲來︰「甭管是不是,我也沒時日理會了,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芳杏一臉為難地絞著帕子,一向沒有主見的她瞥了瞥靈芝,又沮喪地低下了頭,小聲道︰
「可是該怎麼做呢,我和靈芝都沒見過什麼世面,要處理府里這些拐彎抹角的事情,單靠我們兩個丫鬟,比登天還難呢。」
誠王妃精氣神有些難以為繼,復又躺回去閉目養神,良久,芳杏和靈芝以為她睡著了,替她蓋好棉被,躡手躡腳地準備退下。
只在這時,一直閉著眼假寐誠王妃,突然幽幽地開了口︰
「綠灣小築里不是住著一位現成的人選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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