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已入冬秋。天上居然飄下朵朵白雪，讓原本寒冷的天氣多了些許美景。
距陰辰大典結束已有些時日，皇上的暗自行動仍在繼續，皇後近日來倒也安靜，盡管心里有些害怕，卻沒人能夠幫她想想辦法。皇後對此事的結果倒也看淡了許多。一切只待皇上的宣判。
除了天氣變寒，其他的都沒變，少了曾經的無理取鬧的程霜的東宮顯得更溫馨，沒事時，一群人圍在一起談笑風生，偶爾觀圍安路濤和秋兒對弈，有時看著他們比武斗劍。秋兒如今已是女官，她會武功之事也隨之風去，不再被人提起。
雪地里，迎著朵朵飄雪，秋兒舞著劍。看得他們心有沖動，恨不得迎上前，和秋兒一起，舞著劍，配著雪，像是仙女般地舞動。看得人眼花繚亂。安路濤對眼前美輪美奐的秋兒更是移不開眼，他只看到她的美，卻忽略了她的劍功。對于武功外行的慕容雪，她倒也能看出秋兒的真本事，比那天在客棧以樹枝代劍時武得更好。一個文武雙全概況了秋兒的全部。
在雪里舞劍算得上是秋兒的一種愛好，她喜歡在冰冷的雪地，配合著雪花舞動。此時的她不禁想起師父臨終前的那個雪天，她也是這樣舞劍，一招一式相差無異，唯獨心情不同。當年她的心和雪花一樣是冰冷的，現在她的心像是要融化冰雪，換化成溫度，溫暖著每個人。
收勢完成的秋兒，在他們的掌聲中迎上前。
「秋大人好厲害，要是可以的話真想拜您為師。」蓮兒可以說是秋兒的頭號粉絲。
「蓮兒還是別學的好，恐怕這把劍你都未免拿得起來。」慕容雪倒不是瞧不起蓮兒，她雖不會武功，卻見多識廣，別看秋兒拿著劍舞來舞去，不費吹灰之力，其實每把劍都有著一般人無法估算的重量。
「良娣瞧不起人。」蓮兒不服氣地嘟著嘴。
「好，既然蓮兒有心一試，那就證明給容兒看看。」安路濤接過秋兒手中的劍，舉在蓮兒面前。
蓮兒看著眼前被放大的劍，吞了吞口水。好像懷疑自己剛才說大話了。
「蓮兒試試吧。」慕容雪應和著。
蓮兒吞著口水，看了一眼慕容雪，事到如今，大話已說，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蓮兒抖著雙手握住劍柄，鼓足了勁。
「準備好了嗎？我要松手嘍。」安路濤提醒著蓮兒。蓮兒不服輸地點點頭。安路濤松開雙手。只見蓮兒雙眼慢慢變大，突然「撲通」一聲，朝後倒去，和大地親吻在一起。
「哈哈哈……」蓮兒的丑態成為大家的笑柄。當然笑聲中並沒有瞧不起蓮兒的意思，對于沒有習過武的人，能穩穩地拿起劍的確不是易事，何況這把是安路濤的專用劍，比一般地劍更名貴，更鋒利，更重。
秋兒忍住笑意，把劍從蓮兒身上拿開，並扶起她。蓮兒像是干完苦力，腳下已站不穩。經過自己的親身嘗試，她對秋兒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秋大人，您真是大力士，這麼重的劍您居然像是拿筷子這麼輕松。」
「臂力是練出來的。一開始我也跟你一樣。練武是苦力活，你這雙手還是用來伺候良娣吧。」要是允許的話，秋兒真想教蓮兒幾招防身，危急時分保護慕容雪也是好的。
「大人說得對，蓮兒這雙手還是給娘娘端茶送水吧。」事實打擊了蓮兒，證明了慕容雪所言不虛，蓮兒徹底打消了學武的想法。
「給殿下請安，給兩位娘娘請安。」王喜突降東宮，雖說他並不是不速之客，但他的出現總帶給人不安的感覺。
「王公公來東宮所謂何事？」安路濤代為詢問。
「回殿下，奴才奉旨宣召秋大人。」
「宣我？」秋兒放下手中的劍，迎上前。「皇上找我有事嗎？」
「太後娘娘感染風寒，皇上命秋大人趕往慈寧宮。」
「太後病了？」知道太後就是皇女乃女乃後，秋兒對太後的擔心更是加重，超出了任何人。僅是小小的風寒也會令秋兒心神不定。沒請示任何人，拔腿就跑，恨不得用輕功馬上出現在「慈寧宮」。
安路濤等人也尾隨而來。
「慈寧宮」里傳來陣陣咳嗽聲。此時的皇上心急如墳，他非常信任秋兒的醫術，盡管太後只是偶感風寒，皇上也不放心其他御醫前來會診。
「皇上，秋大人來了。」
見秋兒到來，容不得秋兒慢慢行禮，「秋大人，快給母後看看。」
秋兒和皇上的心情是一樣的，在別人還不知道她身份的前提下，有些時候她仍需要偽裝。
坐于床前，看著太後憔悴很多的容顏，秋兒更是心疼。她好想叫一聲皇女乃女乃，好想讓太後知道孫女還活著，好想太後听到這一消息馬上康復。秋兒收回思緒，為太後請脈。
「回皇上，太後並無大礙，臣開副藥給太後喝下便好。」親自確定太後並無大礙，秋兒懸著的心也算放下了。
「那就好。」既然秋兒都說無大礙，那皇上還需擔心什麼。
秋兒去開藥方，皇上上前，坐于床邊，擔心地看著太後。
「哀家只是風寒，皇上非要請秋兒前來，真是有些小提大作。」說著又是一陣咳嗽。太後又何嘗不知皇上的心思，她老了，小風寒也會引來大毛病，皇上這是擔心著她呢。
「母後，秋大人醫術高超，只有听到她給出的結論，皇上才會放心。」淑妃是隨同皇上一同前來。和皇上有著同樣心情的除了秋兒，還有她。「母後，只要您健康，皇上才會心安。」
「哀家知道皇上的孝心。讓皇上擔心了。」
「母後若是真不想讓兒臣擔心，就收回成命。過些日子再去五華山。」
「太後要去五華山？」安路濤站于床前，不解地看著太後。「太後為何要去五華山？是宮里奴婢伺候得不周到？」
「她們伺候得很好。哀家此次回宮原本也是為了姚舜帝的陰辰之事，如今大典已結束，哀家是時候回五華山了。」
「太後，慈寧宮就是您的家，濤兒還沒有好好陪陪您呢。」安路濤勸說太後留下。太後年事已高，把她一人留在五華山，別說皇上不放心，就連見面次數不多的安路濤也不忍心。
「濤兒啊，哀家知道你擔心。可是哀家還是比較喜歡五華山的環境。再說，哀家在菩薩面前許過願，若是這次大典能順利舉行，那哀家定會再回五華山拜謝。」
「母後，若要還願，也要等身子好些了再去啊。」淑妃也幫忙勸說著。
「答應菩薩的事必須如期應允。否則菩薩會生氣的。」
「母後，等您身子好些了，朕陪您一塊去。」皇上既不敢阻止太後還願，也不願太後一去不返。
「皇上有心了。」太後咳嗽了幾聲，繼續說道︰「哀家喝幾副藥也就沒事了，趕去五華山不會有事的。皇上國事繁忙，就不必一同前往了。」
「可是……」皇上對太後的擔心，卻又不敢違背太後的意思。
「皇上，不如讓臣妾陪同母後前往。」淑妃深知皇上的心思，而且她也相信，有她在，太後不會有事的，她也不允許太後有事。「母後的脾氣皇上您是知道的，要是不順從恐怕……」淑妃欲言又止，其中含義留得皇上自己琢磨。
「母後的身子……」如今已入冬，五華山更是冰冷，太後的身子成為皇上唯一的擔心。
「讓秋兒一同前往吧。」哀家知道皇上非常信任秋兒，只要秋兒一同前往，照料她的身子，皇上肯定會同意。
秋兒原本也想毛遂自薦，听到太後提及自己的名字，心中竊喜。心想著︰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便可和皇女乃女乃相認了。
太後說話聲很小，在外人看來，秋兒肯定听不到，而耳尖的秋兒對他們的談話一字不落收入耳里。她裝作不知情，把寫好的藥方交于王喜手中，並告訴他煎藥的方法。
「秋大人。」皇上喚來秋兒。
「臣在。」
「太後想去五華山還願，而如今天氣突變，太後身子虛弱，你就陪同太後一起，一定要照料好太後。」
「臣定保太後安康。」不用皇上吩咐，秋兒亦會用自己的命保太後周全。
「听到了吧？秋兒都打包票了，皇上就放心吧。」皇上什麼都好，就是在太後的事情上太過優柔寡斷，或許皇上是想把對前朝後宮女眷的虧欠全數彌補在太後的身上吧。
「濤兒，你帶一隊人馬保護太後。」皇上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突然冒出的想法正中安路濤下懷，他可不願看著秋兒離開自己的視線太久。
「是，兒臣定會保護好太後。」
「皇上，別太擔心了，哀家只是去還願，又不是去打架，不需要帶這麼多人。菩薩不喜歡被打擾。濤兒還是留在宮里幫你吧。」
「要是發生刺客那件事，兒臣擔心……」
「皇上大可放心，哀家一個老太婆誰會惦記？那次的事也許只是意外。哀家不是還有秋兒保護的嗎？別忘了，咱們的秋兒不僅懂醫，還懂武呢。皇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皇上深知太後不喜歡人多，真是兩面為難。「濤兒，你要好好幫助父皇分擔政事，要想做好一國之君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太後的堅持，皇上還能怎麼辦？也只能求菩薩看在太後日夜誦經的份上，保佑她吧。皇上收回安路濤護送的旨意，安路濤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太後的行程就安排在明天，時間很緊迫。秋兒還是第一次離開他獨自出遠門，原本還想著好好陪陪秋兒，豈料皇上讓秋兒留在「慈寧宮」照料太後。安路濤注定今夜又是失眠的一夜。
天漸漸發黑，太後喝下秋兒的藥，正休息著。為太後把過脈後，秋兒和兩名宮女站于床側，觀察著太後的反應。
「秋大人，您去休息會兒吧。太後有什麼情況，奴婢們再去通報您。」
「不用了。我還不困。」秋兒只是想著靜靜地看著太後，把這麼多年的遺憾全部彌補。
「慈寧宮」的一磚一瓦都有著秋兒的美好回憶。十幾年前的事像是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日。唯一改變的是她長大了，陪同她嬉鬧的皇兄，皇嫂，皇姐都已不在，太後烏黑的發絲已變白色。
想著過往，屋頂的動靜仍然瞞不了她。
「我出去會兒，你們照看好太後。」
「是。」
秋兒知道來者是誰，走出房間，抬眼望著太後寢宮旁側的屋頂，露出一抹笑，運用輕功，來到屋頂與來者相見。
「怎知是我？」
「除了你還有誰敢夜闖慈寧宮？」秋兒說笑。
安路濤伸出手，秋兒亦伸出手，他拉過她，兩人坐在屋頂上，黑暗中，閃著白色的光亮。雪已停，滿世界都是白蒼蒼一片。
「明天你就要陪同太後去五華山了。」安路濤準備了很多話，真正看到秋兒時，他又不知從何說起。
「嗯。」秋兒被安路濤的情緒感染了，也不知如何應答。
「一定要注意安全。」也許很老套，但他就是擔心。他擔心自己不在她身邊，萬一遇到什麼事，他不能保護她，他更不想看到秋兒有什麼意外。
「我會的。」
秋兒看出安路濤的擔心，她在面前太後的時候，只想著隨太後同往，只想著如何和太後相認，卻忽略了安路濤的心情。在愛情方面，秋兒還欠些考慮。是她分不清親情和愛情的分量？還是她對他愛得不夠？或許日後會有人告訴她是什麼原因。
秋兒歪下腦袋，靠著安路濤的肩膀，兩人無懼寒風，緊緊地坐在一起，不需要擔心別人會發現，平靜地，望著天，沒有任何語言的心靈交流。
看似平靜的黑夜，亦是另一場血雨腥風的開始。
許久未出現陌生人的「坤寧宮」迎來不速之客。皇後正準備就寢，身邊伺候的宮女忽然倒地，皇後差點喊出「刺客」二字。見來人中有程一海，皇後先前緊張的心情平復了很多，整理著衣服。抬眼又見莫落子，來者三人中，還有一個是皇後不認識的。
「你來做什麼？」皇後搞不懂程一海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麼在乎程霜，轉眼間又和下毒毒害程霜的凶手一同出沒。
「今日帶莫軍師來是有事和娘娘相商。」程一海開門見山。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事可以相商的嗎？」
「娘娘可真健忘。」他們姐弟之間的談話已然變味。「當年假傳聖旨燒死後宮女眷的事，娘娘也是參與者，難道就不怕皇上查出凶手，對娘娘不利嗎？」程一海早就知道皇後在害怕，一直在等候她的傳召，只要皇後先對他妥協，那麼他將會佔領主動權，可她始終沒有采取行動，正當自己疑惑之際，莫落子出現了，程一海听從莫落子的建議，決定主動出擊。
「本宮敢做就不怕承擔責任。」
程一海沒想到的是，一向腦子里只有地位權勢，除掉眼中釘的皇後，居然也會大言不慚地說負責任。
「皇後娘娘當真還以為皇上對您舊情未減？」莫落子親自動口勸說。「別做夢了，若是皇上心里有你，怎會在大典上牽過你手之後仍未踏進坤寧宮半步？」莫落子似乎知道宮中發生的一切。「皇上的心里只有淑妃，對你不過是可憐之情罷了。」
「皇上對本宮怎樣還容不得你說詞。」
「皇上都快對你趕盡殺絕了，皇後還在堅持什麼？」
「你們今天到底來找本宮有何事？」她可不想听外人評價皇上和自己的感情。
「老夫得到消息，明日太後將會去五華山，我們想替你殺了太後。」
「本宮什麼時候說過要對太後不利了？你們想做的事可別強加在本宮頭上。」
「皇後娘娘，當初信誓旦旦地說要殺了太後的人可是你。如今就算你不參與恐怕也月兌不了干系。」
「什麼意思？」
「老夫只是好心提醒皇後，安國大勢已去，只要你還是站在西域王這邊，那麼你的好日子還會繼續。太後一死，皇上肯定會追究。這要是被皇上查出皇後曾與我們密謀，想必皇上為了太後是不會對皇後手下留情的。」
「你……」
「看在皇後曾經幫過西域王的面上，老夫今日前來好心提醒。這次前往五華山的還有淑妃，要是混亂之中淑妃再也回不來，那對皇後亦是好事一件。」
「你說過不會對淑妃下手的。」從頭至尾都沒有開口的陌生人略顯激動。
「風大俠，你的棋子已經沒有用處了，一個早就該死之人，你還在乎她什麼？老夫再提醒你一句，是你主動來投靠西域王的，要不是看你是個可用之人，西域王才不會留用你。要知道，老夫殺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你是想保自己還是她？」莫落子句句是威脅。
風叔刺殺皇上不成，更是發現太後的身份，他也徹底和慕容空鬧掰。無計可施，無權無勢之時，他投靠了西域王，成了徹頭徹尾的賣國賊。
風叔寄人籬下，只得退後，繼續保持沉默。
「娘娘，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程一海玩起了親情牌。「一步錯步步錯，我們已經錯得太多，就算想改也已經來不及了。皇上的為人你很清楚，就算你主動承認，他也不會放過你。」皇後若有所思，莫落子和程一海暗交眼神，程一海邁前一步，繼續勸說道︰「人只為活命，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八阿哥考慮。現在有條活路擺在面前，你不該錯失這樣的機會。程家只剩下我們姐弟二人，難道你忍心讓程家斷子絕孫嗎？」
皇後本性不壞，只因她的身邊沒有一個好人，她的思想受到別人的影響，漸漸地迷失了方向。已經平靜的心再次被喚醒，皇後左右搖擺的心最終敗在程一海的三寸不爛之舌下。
「你們要本宮怎麼做？」他們等的就是皇後這句話。
「皇後不需要做什麼，繼續待在坤寧宮與事無爭。等太後和淑妃命散黃泉，待皇上心力交瘁之時，便是皇後出馬之日。」
西域王奪取安國必做兩手準備，西域王得知消息，安辰逸正趕往支援，安辰逸在戰場的威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西域王並沒有把握一舉打到京城。勝利，除了打，還有計謀。只要皇上駕崩，軍心渙散，任安辰逸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有所作為。
談判結束，皇後再次成功被說服，成為西域王在皇宮的內應。待他們走後，皇後癱坐在床上，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是為了八阿哥才答應他們的。她不想自己得來的地位毀于一旦。她的所作所為是為了皇上，為了八阿哥，死在她手上的人都是該死的，她從來沒有做錯什麼。皇上不應該調查當年的事，不該對她冷淡，不該辜負她對他付出的一切。
皇後憶著以往，看著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她無法冷靜。一切都晚了，她已經回不去了，她身上背負著太多的人命。就算皇上不會追究她假傳聖旨之罪，那他會原諒純善之死嗎？皇後不敢往下想，當年純善死在皇上懷里，皇上的難受，皇上那雙恨不得殺人的神情歷歷在目，皇後永遠也忘不了皇上當時的表情，她知道，純善的死比殺了他自己還痛苦。那段日子，皇上渲浸于純善之死中難已自拔，最終還是安辰逸罵醒了他。那樣的神態皇後不想再嘗試。
床角，皇後蜷縮著身子，眼楮眨也不眨，像是靈魂出竅般一動不動。她對明天不抱任何希望，誰能讓她活命，她就听誰的。
原本被良知喚回的皇後再次跳入火海，在皇後看來這是活命的機會，在事實面前，她不過是為自己挖好了墳墓，正準備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