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初呆坐一夜，並無多言，只恨酒不醉人，夢難長醒。袁氏二子亦陪立一晚，北方風大，皆感寒意，袁妻王氏于心不忍，三番上樓勸曰︰「夫君應當自愛以留余力，盡心而保危局，切莫自相遭棄至使悔誤終生」。譚、尚亦勸，紹乃輕嘆一聲，止住眾言，披衣下樓，傳眾臣入府，正堂議事。許攸、沮授、審配，高覽等紛紛入室，眾人臉色沉重，如戴縞素，見本初不語，俱不敢言。紹良久方曰︰「良策盡出，能否救得熙兒，竟在天意」。說罷竟失聲痛哭，滿廳同悲。卻有不識相者來報，以為軍情，本初止淚相召，來人乃牢中獄卒，上前跪地曰︰「軍師田豐說有重要軍情稟報，望求主公一見」。
本初詫異，幾日前誤听田豐之計，使張郃北征，至使冀州空虛，無兵以救高唐，曹軍聞訊來攻，乃受此人之所禍也，故擒其入獄，以待刑罰，今欲相見，不知有何來告。袁紹心中本已是煩悶無解，見無它事，不妨听之一二，遂不責獄卒，使帶田豐來見，元皓深鎖鐵鏈，移步難行，使二人夾至堂中，跪地苦諫曰︰「臣自知有錯，輕言獻計，至使主力北上，疏于高唐防範，然切望主公千萬莫使文丑出清河以援，若如此，便是將平原送于劉備之懷矣，望公三思」。本初見其額發頹廢，面無膚色，不欲再責之，見出此言，乃輕笑曰︰「莫非汝欲勸我不顧熙兒死活，坐看曹軍入駐高唐？」。田豐恐其不悟，大聲疾呼曰︰「切不可為一孺子而失大好河山，況公有三子，何愁後繼無人哉，言雖不遜，實乃忠言耳」。袁紹勃然大怒，當即擂案欲斬，眾臣僕倒一地，皆知田豐性直，輕而犯上，然其家中幾無擺設，唯七旬老母在堂，甚為忠貞，故奮力相勸。
本初心煩，原不欲動怒，只因田豐出言不順，觸其軟骨，方威懾之，聞眾人苦勸，亦作順水人情，喝住獄卒曰︰「無論何事，切不可使此人再來相見」。那兵逃過一頓打，哪敢再犯，使手下人將田豐拖回獄中，嚴加看管。本初揮手散卻眾人，坐立家中，只待前方來報。卻說張郃引兵方入幽州，便有鄴城軍令傳至，催其急速返城，以援南線。乂不敢有違，欲催馬回奔，逢紀趕馬上前勸曰︰「必是曹操襲擊高唐，主公擔心二公子安危，欲使全力相救，此番若回，必解之不及，將軍反受主公責罰，不如奮力向前，攻破薊城，使不幸中得有幸，主上必能另眼相看」。
乂口稱有理，遂扣住傳令兵，只當路上耽擱，乃加速行軍，伏至薊城門外，張燕聞之，親領七萬大軍出城迎戰，兩軍會于範陽境內，張燕與張郃列陣相迎。燕曰︰「吾雄兵居此，匹夫意若何為」。見敵眾勢強，郃恐軍心有懼，亦不答話，挺槍出戰，直挑張燕，欲以馬上見真招，張燕亦非善類，使飛燕槍來迎，二人交馬，拼殺二十余合，燕不能敵，敗退入軍，逢紀見狀鼓旗大進，趁勢攻殺，敵軍不退，反逆襲而來，二軍相撞，人翻馬仰，不少戰車吻成粉沫。一場血戰，各有死傷，入夜乃止，袁軍沿城扎起營寨，以備長攻。
張燕入城，使人連夜往赴晉陽去請軍師董昭。公仁盤問曰︰「袁軍此來多少人馬？由誰領軍？」。答曰︰「四萬余眾，袁紹後將軍張郃帶兵」。張楊听聞來軍兵卒不多，顏良、文丑皆來，自顧笑曰︰「若如此，薊州無憂矣，可令張燕痛擊之，亦可趁勢攻打冀州，直取鉅鹿，打開通往鄴城之路」。見董昭喜色，反陷入沉思，漸見憂心重重，乃問曰︰「軍師似有憂慮？」。袁軍亦來，卻如何不做準備，區區四萬余眾便來攻襲重鎮，張郃乃偏軍之將，何以能當大任，莫非袁紹老來犯糊，田豐藏智，沮授不在軍中？公仁想到此處，越感不利，乃驚呼曰︰「主公，此番敵寡，又遲遲不退，非奇謀取城，必有內鬼相應也！」。
張楊倒打一個冷顫，亦想起數日前方接到張燕狀書，盡言其弟張槐種種罪過，因顧及同宗血脈，並嚴罰與應，莫非槐起異心，不容張燕，欲獻城以求袁紹封官賜印，以其平日作為，此事極有可能，張楊不禁心驚肉跳，急扯董昭盡告此事。昭聞之頓地疾首，呼曰︰「主公為何不早告于我，張槐無視法令，早便欲嚴加懲處，遲遲不定，至使今日大患」。張楊悔之不及，急令數路快馬，奔告張燕，令其勿必擒拿之，其余可疑之人，盡相控制。
只惜為時已晚，晉陽至薊城少說有四五百里，即使喚呂布坐下神駒赤免馬，亦須半日光景，張槐歸心似箭，那里等得了半日，不到三更，等日里奮戰之張燕諸軍入城糊涂大睡，竟使家丁四五十人，強開四門，盡燃煙火，張郃待之不急，只看火起，陣形編制，一涌入城，一頓砍殺，降者數萬。張燕夢中驚醒，情知城門已開，不可強守，乃領敗軍萬余，殺轉東門而走，行于半路，與晉陽令使迎頭撞見，得知是張槐獻城，怒氣沖天，欲回軍擒殺此賊以解怨恨。副將卞喜曰︰「張楊重親排外，不納良言，非可輔之主也，如今薊城乃失，回去必受軍法，不如返投袁紹」。
張燕左思右想，見大勢已去，亦只能如此，遂回馬于薊城下，見張郃執槍跨甲立于城上，燕朝樓頂呼曰︰「若能取張槐人頭，吾即率眾服降」。話音，高處跌落一物，使人驅馬看時，果真為張槐人頭。遂令眾卒下馬棄器，跪拜稱降。逢紀使人開門接入，張燕嘆服曰︰「何以應言如此之神速」。紀朗笑謂曰︰「失一腐蝕，得員大將，何所不為」。于是重獎二人，待回見袁紹，再行封官，又使快馬，將喜訊飛報鄴城，以穩袁公之心。
本初正憂前方軍情，得報文丑、徐晃奮力拼殺，擊退夏候敦、曹仁二處伏兵，正往高唐挺進，漸見心安，卻見廳外樹梢上繞飛二只喜鵲，久不離去，乃問許攸曰︰「此為何兆？」。子遠欣喜曰︰「必是有喜報傳來！」。二人坐不良久，便聞快馬來報，送入廳中曰︰「張郃襲破薊城，召降張燕並數萬降卒，副將卞喜亦降」。袁紹听罷大喜，乃令打賞使者，復使其回報，加封張郃為薊北候，逢紀為幽州從事，張燕為平幽將軍，所率大小將校，俱官升一級，士卒多領半年軍響。那使咧口半響，方撒笑而去。
見逢紀進爵，許攸似有不悅，乃謂本初輕曰︰「主公切莫高興過早」。袁紹一怔，乃疑曰︰「子遠何意？」。攸曰︰「數日前主公急令，催張郃回軍以救高唐，二人借故，反襲薊城而去，功雖大，乃違令所得也，如今張郃、逢紀坐擁薊城，麾下之兵達七八萬之眾，俗話雲，軍在外，主令有所不從，主公還須多加提防」。本初閉目細想，甚覺緊要，乃喚長子袁譚至，授與配劍曰︰「吾任汝為薊城太守，速赴北方軍中任職，換回張郃、逢紀，就言二人用命，汝將大用」。袁譚從命，過府來見審配，咨其此事，配曰︰「主公賜劍于汝，是以殺伐決斷相授，必疑逢紀等不臣，若二人稍有不從，便可結好張燕，依劍殺之，以除後患」。譚乃暗記于心，持劍領數百親衛而去。
不說張郃、逢紀領獎返鄴，但言文丑領清河之眾奔赴高唐，于路遭夏候敦、曹仁一通劫殺，死傷多數，唯恐受袁紹責罰，待敵退去，文丑乃使郭圖修書，盡言大獲全勝，擊破曹軍，繳獲無數，正歇力急救高唐，忘袁紹寬心。書信送畢，文丑實恐再中埋伏，遂與商量如何進兵。郭圖密曰︰「此路危險重重，將軍不宜速行，可使督軍教頭徐晃為前驅，若聞有事，再行救援不遲」。文丑本不懼死，只奈方受夏候敦、曹仁夾攻，陷些墜馬，亦不敢大意，便贊同郭圖所言，使徐晃引二千新兵在前，自率余眾二萬余人相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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