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里有著許多貌美的少男少女少童。里邊受得司令待見的少男稱為公子,少女稱為小姐。其余年紀更略小的少童,男童稱小伙,女童稱為小女。而長相本來就普通,或長相日益普通的少童剛成為了小兒丫頭。墨蘭便是這里邊的丫頭,因為長的又黑又瘦,實在難登大堂,但是難得聰慧麻利,便給了縴縴小姐做了貼身丫頭。
馮司令有自已的司令府,那里住著司令夫人和各房姨太太們,而馮司令在外不知道有多少座這樣眷養著孌童的大宅,墨蘭所處的大宅不過是司令在外眾多大宅中的一座,司令每年會到這座大宅一或兩次,短則停留數日,長則停留半月。司令不來的漫長的日子里,孌童們便會跟著專人學學唱戲弄舞,也有孌童們跟著年華已老去的河房女學著如何討人歡心。
在這個笑貧不笑女昌的年代,大宅里的孩童們很小時便忍受了骨肉分離的痛苦,經歷了非孩童能承受的一切,自從進了這座大宅開始,便再也沒有了自由,再也不能踏出這座大宅一步,再也沒有了親人,斷了過去,沒了未來。但是在進大宅之前的日子也絕非安好,大多都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每日蓬頭垢面,與畜生搶食,進宅子後似乎來到了一個不愁吃穿的天堂。這里的孩童最遲不超過十七歲,便會被送離大宅,至于被送至何處,至于何用,宅內的人除了到了出宅之日否則永遠不得而知。
「來,快來,墨蘭,爹爹教你識字,爹爹的墨蘭真聰明…」
「爹爹,爹爹,爹爹…」墨蘭突然醒了過來,胸口悸動不止,墨蘭用袖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爹爹是如此的痛愛自已,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墨蘭對爹爹長相的記憶日益模糊了起來,唯一讓墨蘭不會忘卻的便是爹爹那身滿是補丁的長袍,縴長的背影及爹爹長咳不止的咳聲。爹爹過世後,她便進了這座大宅。雖然不過七歲,但是確在這藏污納垢扭曲變形的大宅里早早便懂得了分辨利害,懂得了小心謹慎。在宅子里的人都是斷了過去沒有未來的人,更不知道自已該何去何從的人。
墨蘭從床上起身,將枕邊的書小心的放進胸前的衣襟里。窗外的灰沉天空開始有了泛白的痕跡,天快亮了。墨蘭跑著碎碎小步往縴縴小姐房中,要在小姐醒來之前將昨日換下的衣服浣洗好,將早餐準備妥貼。縴縴小姐沒有似一些小姐那般得意忘形,嬌蠻霸道;但也不似另一些小姐那般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剛從貧窮中出來,有人「昨憐破襖寒」,卻又「今嫌紫蟒長」,有人覺得得之溫飽不易,便又小心翼翼委曲求全。都在為現在而做著盤算,卻沒有人為自已的未來細下盤計。
端著比自已身形還寬大的木盆,墨蘭往宅後面的後院井邊碎步走去。破曉時分的大宅最為安靜,也最為讓人有種掉入無限黑暗深淵的悸靜。但是每每路過庭廊另一邊閣樓盡頭處時,墨蘭便會感到有絲芬香清風拂面的愉悅——每天早晨有人和她一樣起的甚早,每日破曉時分必定會臨窗而立,穿著白色長衫,面若美玉,明眸皓齒,十指清蔥,身材縴長,前額短發在清晨的微風下似夢似醉般的顠舞著——便是明玉公子。明玉在人群中永遠是那種淡淡微笑,讓人覺得他是溶入人群之中,卻又像隨時會遠遠離人群而去,遺世**般的清高。墨玉從未听過明玉公子開口說話,她也不知道明玉是否會說話;他的雙眸如此的清澈明亮,卻又似乎在訴說著無數的憂傷,這雙深邃憂傷的眼從未在任何事物任何人身上停留過,就像它們本就不屬于這個塵世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