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二刻,雲冷歌見已到了進宮赴宴的時辰,便換上了世子妃的朝服,想了想,命韻兒梳了比較繁瑣的發髻,發間斜斜的插著慕容燁在及笄那天送給她的鳳釵,拿上下午就已經送過來的請帖,上了馬車,往宮門方向而去。愨鵡曉
「小姐,今日進宮奴婢不能陪您進去,您要小心點啊。」吟琴卻是執意要在宮門口候著雲冷歌出宮。
「不就是一個宴會罷了,主角可不是我們這些女子,無需擔心。」雲冷歌卻是笑著安慰道,北月拜訪的目的皇上心中有數,這場宴會無非是走個過場,席間少不得你來我往刺探虛實,她們這些命婦和小姐,只是陪客而已。
「話雖如此,但是姑爺沒和小姐坐在一起,奴婢總覺得不安心。」吟琴除了在有外人時,才會稱呼世子和世子妃,平常私下底還是喜歡喚雲冷歌為小姐。
「他就坐在我對面,抬眼便可見,你會不會想的太多了?」雲冷歌失笑,吟琴最近是越發的操心了。
馬車行至宮門口,雲冷歌在吟琴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此時天色剛剛擦黑,視線還有些昏暗,但雲冷歌的出現,卻是讓眾位千金小姐黯然失色,尤其是她發髻中那支代表慕容王府世子妃的鳳釵,讓眾位千金眼中不由得浮現欽羨!
雲冷歌掃了宮門周圍一眼,見四周圍已經停放了好些馬車,各位夫人小姐打扮一新,個個滿頭珠翠的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聚堆竊竊私語。
而雲冷歌剛踏出馬車,宮內一名管事的太監便立即上前,腆著笑臉向雲冷歌單膝請安,隨即好言好語道,「太後娘娘可是等慕容世子妃多時了,特命奴才在此恭候世子妃。」
此言一出,官家小姐夫人這邊便已是炸開了鍋,雖眾人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並未大聲談論,但每個人的心中卻是五味雜成,太後可是整個東陽最為尊貴的女人,連她都親自派人等著雲冷歌進宮,可見是真心實意看重她的,這樣一想,眾人看向雲冷歌的眼神中頓時多了一分嫉妒。
其中最為明顯的,便是早已到來的萬明清和李巧慧,兩人面色及其難看,心中更是恨透了雲冷歌的好運。
而那太監說完,便立即讓開身子走到雲冷歌的右側,「既如此,勞煩公公帶路。」雲冷歌淺笑著,溫和的開口,上前坐進軟轎中,那太監便立即命人抬穩了,帶著她往太後的寢宮而去。
眾人見雲冷歌離去,一個個霎時交頭接耳的說著自己內心的感想,正閑聊著,便見內宮的總管姑姑走了出來,看到眾人立即朗聲道「請各位夫人、小姐按誥命位分排列好,奴婢即刻領各位入宮!」
一時間,宮門口頓時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走路聲和整理衣飾的摩挲聲,半盞茶的時間,各家女眷已是列隊完畢,那管事姑姑清點了下人數,隨即朝隨行的小宮女們點了點頭,便見她們紛紛走上前,引著各位女眷走入後宮,往準備宴會的御花園而去。
而雲冷歌這會已是到了太後的宮殿,與半年前的初次見面不同,這次太後把會見雲冷歌的地點改在了內殿,想來也是因為她嫁給了慕容燁的緣故。
「好孩子,過來坐。」太後一身家常的深紫色衣飾,看到雲冷歌款款的進來行禮,忙招呼她道。
「謝太後。」雲冷歌卻是沒有因為太後的寬容而有半分的恃寵而驕,只見她不緩不慢的行禮完畢,才邁開步伐走上前。
「哀家可以叫你歌兒吧?」太後看向雲冷歌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慈愛,拉著她坐著自己的身邊,笑著問道。
「那是小女的榮幸。」雲冷歌淡然一笑,輕聲細語的道。
「私底下只有咱們的時候,歌兒跟燁兒一樣,喚哀家外祖母即可。」太後看著雲冷歌低眉順眼,淡定從容的模樣,心中越發的喜歡,只覺這個孩子性情,舉止都與慕容燁十分的相配。
「是,外祖母。」雲冷歌仍然保持著恭順的姿態,一言一行皆是疏離的恰到好處。
「燁兒說宮宴的東西你不喜歡吃,趁現在你就在哀家宮里,就用些點心吧,今日宴會時辰應該會比較長免得到時候月復中空空餓的難受。」太後朝身後一直站著的嬤嬤擺了擺手,嬤嬤福身,立即心領神會的告退。
雲冷歌抬頭,神色有些驚愕的看著太後,眼中極快的飄過一絲感動,「外祖母盛情,小女愧不敢當。」
「傻孩子,你都叫我外祖母了,怎生還這麼見外,哀家見到你和燁兒夫妻恩愛甚篤,哀家也為你們高興呢。」太後滿臉都是感慨,慕容燁二十一了王府以前都無一房姬妾,驚的她還真以為燁兒有了龍陽之好,後來那天雲冷歌被他拉過來在皇帝面前演了一場戲,她才終于察覺到了慕容燁情感之花有萌芽的苗頭,還好他不負所望,不出多長時間,就火速求娶了雲冷歌,也算了卻了壓在自己心口上許久的一樁心事。
只是,因為娶一名女子,卻交出去邊疆大軍的虎符,這讓太後有點不悅,對皇帝的趁機而入,獅子大張口更是暗恨不已,不過,現在好了,這一切都有轉圜的余地,她雖然生活在內宮中,周圍也存在著許多監視著她動向的眼線,但這並不代表她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北月這次貿然來訪,是個心思敏捷的人都猜出了其中並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新婚小女都沒來得及進宮給外祖母請安,現在倒是麻煩外祖母為小女辛苦準備了,」雲冷歌笑的有些靦腆,美眸中盛放著感激之情,低聲道。
「你們新婚燕爾,多在一起增進感情是很有必要的,再者,是哀家吩咐燁兒無需那麼早進宮請安的。」太後輕輕拍了拍雲冷歌的手,抬眼見嬤嬤已經領著幾個宮女手捧著托盤進來,便笑著命令她們將吃食放在榻上的小幾上。
「快看看合不合胃口。」太後親自為雲冷歌執起玉筷,遞入她的手中,笑問道。
「多謝外祖母。」雲冷歌有些受寵若驚的接過長筷,在太後殷切期盼的眼神中,戰戰兢兢的夾了一塊桂花千層糕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唇舌尖的余香久久縈繞不散,「當真美味,謝謝外祖母。」
「那就多吃點。」太後拿起筷子,從面前的碟子中依次各夾了一塊糕點放入雲冷歌面前的玉碟中,催促道。
雲冷歌心中有些受不住這莫名其妙的盛情,但是面上卻含著三分笑容,幾分羞赧默默的用完了太後給她夾的點心。
用過了糕點,太後說她一把老骨頭不愛動彈便不參加宴會了,命貼身的嬤嬤帶領雲冷歌往御花園走去。
御花園內,盆盆燃燒著銀炭的火盆擺放在各處,加上皇帝特意吩咐能工巧匠連夜趕工建造了幾面可以避風的木牆,即使臨近初春,寒意深重,但園內仍不顯得太過冰冷。
雲冷歌在嬤嬤的引領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剛剛落座不久,便見皇帝攜著後宮眾人款步而來,已經落座的大臣及女眷紛紛起身行禮,均被皇帝含笑著賜了坐!
慕容燁在雲冷歌進入御花園時,炙熱的視線便牢牢的鎖定她,不顧園內眾人神色各異的臉色,眼帶淺笑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北月大皇子宇文澤,(三皇子宇文明)見過東陽吾皇,皇後,各位娘娘。」北月兩位皇子踩著及其穩重的步伐,在皇帝身邊伺候的汪公公的帶領下,領著自己的使者團走進御花園。
宇文澤那雙狹長的眸子如冰雪一般凌厲的掃過被他問候的幾人,隨即又看向東陽的大臣們,一眼便找到慕容燁的位置,唇瓣那抹冷笑加深,隱約透露著一股殺氣。
雲冷歌細細打量著北月的皇子公主,只見宇文澤面容俊美,只是那雙眼楮太過陰騭深沉,被他看到的人無一不有畏而生寒的感覺,三皇子宇文明長的極為儒雅,自有那麼一股翩翩君子的風度,眉眼中蘊含的柔和氣度讓人不由得紛紛側目。
觀眾對人的第一眼印象一般均是從長相外貌出發,見宇文明舉手投足間的溫和比宇文澤的暴戾陰沉不知好了多少倍,心中相較,高低立下,都對宇文明生出了些許好感。
雲冷歌眼角余光瞥見對面坐在首位的太子眼中那一閃即逝的異樣光芒,心中微微一動,精致的柳眉緊蹙,難道與北齊暗地里有來往的真是太子?真是太糊涂了。
坐在太子旁邊的上官誠則是嘴角一揚,卻是一抹諷刺的笑意,端起面前盛滿酒液的玉杯,仰頭盡數倒入月復中,上官宇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坐在那像個木偶一般,仿佛周圍的一切均與他沒有任何的關系,垂下眼睫,視線落在面前的酒桌上,沉默不語。
「兩位皇子一行辛苦了,請坐吧!」由于昨日眾人已是見過面,因此皇帝便沒有再與兩人多說其余的話,只是讓汪公公領著各位貴賓坐到一旁的位置上!
待所有人坐定後,皇帝舉起酒杯,笑著開口,「北月使者團遠道而來,朕敬大皇子,三皇子一杯。」
宇文澤陰冷的眼中泛起淡淡的冷笑,卻沒有推遲,與身邊的三皇子共同朝著皇帝舉杯,三人一同飲下了杯中的松花酒。
「上歌舞。」見兩人一干二盡,皇帝便命一旁的總管太監準備接下來的節目。
太監立即朝著守在御花園外的小太監做了個手勢,只見御花園中立即響起一陣裊裊的絲竹聲,幾名舞女踩著極其輕盈的舞步,自那圓形的門魚貫而入,那妖嬈扭動的身姿、嫵媚笑意盈盈的容貌,別說是男子,即便是女子見了亦會十分的妒忌!
雲冷歌百無聊賴的低下頭安分的想著心中的事情,奈何身上有三道灼熱的視線盯的她皺眉不已,只得抬首,目光穿過那正舞動腰肢的歌姬,落在對面的男賓席上,找尋著緊盯著自己不放的人,只是讓雲冷歌驚詫的是,除了慕容燁含情似水的眸光以為,歐陽風復雜卻又蘊含著點點情愫的眼神正痴痴的望著她。
雲冷歌不悅的撇開臉,拒絕與歐陽風對視,轉而看了一眼雙目中夾帶著玩味注視自己的上官誠,然後徑自垂首屏蔽一切視線,不再理會兩人無關緊要的打量。
「皇上,這就是東陽美人的標準?未免太差強人意吧?難道東陽看不起我們北月,所以才找了這些個上不得台面的舞女來濫竽充數?」一舞完畢,宇文澤率先開口,嘲諷的語氣讓悠閑欣賞的東陽大臣瞬間齊齊變了臉色,眼含著淡淡的怒氣射向那狂妄自大的宇文澤。
「不知大皇子何意?」皇帝笑意不減,嗓音柔和道,只是眼底最深處彌漫著一層淺淺的寒氣和不易察覺的刺探。
「本皇子早在北月時就听說慕容世子妃一手潑墨的絕技堪稱前無古人,不如請慕容世子妃獻上一藝。」宇文澤那陰沉中帶著暴戾的眸中瞬間調轉,陡然射向對面低著頭的雲冷歌。
聞言,雲冷歌的眉頭輕輕一擰,隨即面色坦然平靜的看向那宇文澤,心中卻是狐疑不已,當時自己表演潑墨的地點可是皇宮,皇宮守衛森嚴,當初能受邀進宮的小姐公子皆是朝中大臣的子女,閑雜人等是萬萬不可能混入東陽皇宮中的。
可這位北月大皇子卻是知曉自己曾在皇宮上表演潑墨的事情,這讓雲冷歌頓時起了好奇心,不知他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還是與他合作的東陽皇子故意透露出來,用來針對自己和慕容燁的。
慕容燁的目光亦是在此時危險的看向那宇文澤,嘴角的淺笑亦是寒意深深,眼底的幽茫漸漸凝結成玄冰,在他慕容燁的地盤上,一個小小的皇子,也敢讓他的世子妃當面表演,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成?
「大皇子憑什麼讓本世子的世子妃表演?若你覺得無趣,是不是需要本世子舞劍為你助興?只要大皇子親自下場,本世子樂意相陪。」慕容燁緩緩開口,嗓音帶著一貫以來的張揚無忌,慵懶的聲線泛著極冷的味道。
「慕容世子的世子妃才藝雙絕,當著大家的面演示一番,豈不快哉?還是慕容世子看不起北月,故意藏著掖著不肯展示?」宇文澤亦是沒有被嚇退,反而冷笑著迎刃直上。
「本世子只是看不起大皇子罷了,大皇子若是嫌無聊,本世子隨時願意當著眾位賓客與大皇子盡情切磋,權當一盡地主之誼。」慕容燁卻是冷冷一笑,凡是有膽子敢招惹他心愛之人,就要有心理準備承受他的報復。
「慕容燁,你…。」,宇文澤見當著兩國眾人的面,被慕容燁毫不留情的奚落和鄙視,頓時握緊了拳頭,站起身體怒聲道。
御花園內,眾人屏住呼吸,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應聲,頂著頭皮發麻的壓力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人。
「來人,取本世子的佩劍,大皇子既然嫌東陽招待不周,那本世子就親自與大皇子舞劍為各位助興。」慕容燁嘴角邪魅的一勾,不知從何處出現的赤言恭敬的呈上一把古劍。
宇文澤與慕容燁交手不是一次兩次了,自然是知道他的本事,見他絲毫不給人留余地的舉動,本就憋著氣的怒火剎那間冒了出來,他就不信這些年他苦練武藝,還打不過慕容燁,這樣一想,信心爆棚,宇文澤轉頭對上座的皇帝道,「還請皇上為本皇子準備一柄軟劍。」
皇帝面色有些為難,但見宇文澤一臉的殺氣,且慕容燁已經輕笑著走到花園中的空地上,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內侍吩咐道,「去取朕書房中的那把軟劍過來。」
一名小太監忙神色匆匆的離開往御書房跑去。
「皇兄,你又何必較真呢,慕容世子或許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一直端坐著笑看不語的宇文明突然開口,聲音極為溫潤。
「三皇弟不必多說。」宇文澤見比試已成定局後,宇文明才出聲裝模作樣的故作姿態,心中不禁冷笑,生硬道。
很快,那名領命而去的小太監捧著一把劍返回了宴會,在皇帝眼神的示意下,恭敬的把劍呈給了宇文澤。
慕容燁長身玉立于在場地中央,淡淡的月光打在他身上,在他那紫色華袍的外衣上暈開了淺素的光暈,那白皙如玉的臉上更顯得瑩然潤澤,嘴角從不卸下的那抹淺笑,仿若什麼事情到了他的眼中都能迎刃而解,比起京城中那些靠祖輩余蔭,家族庇護的浪蕩子弟,慕容燁實在太過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