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大女乃女乃與全福人與若蘭說了會兒話,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頓時便靜了下來。
若蘭開始抬頭打量這間屋子。
牆面是新糊的大白,被四處掛著的大紅綢帳映得一片淡淡紅光,東邊案首上兩枝大紅喜燭高高燃起,屋頂,瓖著藍綠色八寶圖案的承塵,地面鋪的青磚幽幽深光中整潔異常。這屋子似乎從前沒人住過了!
若蘭這邊還在打量,耳邊響起小丫鬟軟軟糯糯的聲音,「姑爺,您回來了!」
江惟清淡淡的「嗯」了一聲。
若蘭抬頭朝屋里的錦兒和黃嬋看去,錦兒往前一步,輕聲道︰「是灩灩。」
若蘭挑了挑眉頭,唇角掠過一抹譏笑,壓了聲音道︰「葛媽媽呢?」
「葛媽媽和雷媽媽去姑娘的嫁妝房里了。」
耳听得門「吱嘎」一聲輕響,若蘭連忙正襟危坐。
面色微酡的江惟清帶著幾分酒意走了進來。
「公子!」若蘭含笑與他打招呼。
江惟清秀致絕佳的臉上綻起一抹淺淺的笑,一對似溢著流光的眸子朝若蘭看了過去,「餓不餓?」
若蘭搖了搖頭。
江惟清見她一直盤著腿坐在那,不由便有些意外,清亮的眸子里有著淡淡的不解之意。指了她白得比牆還要白三分的臉,猶疑的道︰「你不洗洗?」
若蘭「噗哧」一聲輕笑,這一笑,她感覺好似有簌簌的粉掉了下來,鼻子癢癢的,她連忙抬手捂了捂鼻子,喊了錦兒黃嬋上前,打水侍候她梳洗。
江惟清則避到了淨房,管自己洗漱去。
等他從淨房出來,若蘭已經將臉上清洗干淨,烏黑的發編了個大辮子垂在腦後,身上的大紅嫁衣也換成了桃紅色的中衣,錦兒正在整理著大紅喜床上的被褥。
這個時候若蘭才真正感覺到了一種緊張,她有些怔怔的瞪了腳下的青磚,連錦兒是什麼時候出去的也不知道。
直到耳邊響起一聲清冷磁性的嗓音,「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還要祭祠祖宗,給長輩見禮。」
若蘭點了點頭,眼見江惟清已經走到床邊掀開被子睡了上去,她不由便怔了怔,照理,她應該睡外面的,這樣方便晚上他渴了要喝茶隨時好侍候。但瞧這形勢,江惟清這是打算睡外面了。
若蘭慢騰騰的走了上前,江惟清見著她有些僵硬的動作,眼角滑過一抹笑,收了收身子,往邊上側了側,讓若蘭爬了上去。
兩床薄被,一人一床。
待她躺好,江惟清抬手放了床上的縵帳隔斷了紅燭的燈光,看了眼她因為緊張如蝶翼的眼睫,輕聲道︰「睡吧。」
「嗯。」
若蘭應了聲,雖說眼楮是閉了上了,但哪里睡得著。
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和著清清爽爽的男兒氣息,撲天蓋地的往鼻子里涌,她一邊忐忑著,一邊祈禱著自己早些睡著。
腦子里卻像是進了水的油鍋,翻騰個不停。
滿滿的都是江惟清著大紅喜服芝蘭玉樹的樣子。
「怎麼睡不著?」
若蘭霍然睜了眼,頓時便撞進一對似寒星般的眸子里,她頓時便僵在了那。思緒一片茫然。
「那我們說說話吧!」江惟清翹了翹唇角,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翻身看著帳頂的大紅喜帳,輕聲道︰「這宅子是父親回京都後新置的,後面是上房,花園在東路,下人什麼的都在後罩房……二弟住在外院的毓意軒,二位妹妹住在東南角的瑰意閣里,西北角的凝霜閣住著駱姨娘和徐姨娘。」
若蘭將江惟清的話記在腦海里,腦子里一邊照著他的話畫著地圖。
「父親和太太則是住在上房的鹿鳴軒。」江惟清頓了頓,輕聲道︰「母親……」
若蘭听得江惟清話中一緊,想了想,將手伸過棉被握住了江惟清垂在身側的手,她感覺到那只手似是僵了僵,但很快便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母親也在西北角,但她那里是處小佛堂,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了。」
「明天你便可以看到她了。」若蘭想了想輕聲道。
江惟清唇角卻掠起一抹澀笑,搖了搖頭,眼角的余光覷到若蘭眼里的滿滿痛惜,嘆了口氣道︰「但願吧。」
他之所以不跟她解釋這屋中的人和事,是因為他已經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了然。想想也是,往前幾十年也沒發生過這種停妻再娶的事,這樣轟動的事,她又如何能不知呢!
江惟清又向若蘭介紹了二房及那個高嫁進瑞郡王府的姑姑杜慧來,若蘭仔細的听著,將一些認為重要的信息都記在了心上,漸漸的便在他清越如水的聲音中睡了過去。
睡夢中,若蘭好似覺得胸口壓了塊巨石,悶得她喘不過氣來,下一刻,一種撕裂的痛,頓時將她從睡夢中驚醒,這一醒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已經睡在了一起,此刻,江惟清正渾身僵硬的覆在她身上。
身上那種被充斥生生被撕裂的痛,隨著她的清醒越發的明顯。若蘭深深的吸了口氣,抬手便要推開身上江惟清,「痛……」
「乖,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江惟清一邊說著話,一邊低頭親吻著她的臉,淺淺淡淡如春風拂水的吻從眉梢到唇角,從耳畔到脖頸。一邊親著她,一邊輕聲道︰「乖,你放松下來,你這樣,我快被你夾死了!」
若蘭吸了口氣,強自放松自己緊繃的身子,慢慢的去適應那撕裂的痛。
江惟清吸了口氣,他將埋在若蘭脖頸處的臉微微抬起,目光灼灼的看著雙眼迷離的若蘭,稍傾,翹了翹唇角,便低頭嚼住了她鮮紅欲滴的唇,這個吻充滿了柔情,細細的在她唇上輾轉著,反復著。
他的清香,她的柔軟,如和風細雨浸潤了漫漫長夜。
杜家主臥里一主一僕卻是睡意全無,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太太,奴婢站在人群後面瞧了幾眼,雖說看不大仔細,但五官上卻是很突出,一看就是個精致的。」
豐氏翻了身,唇角嚼了抹冷笑,淡淡道︰「她娘可是當年京都第一美人,她又能差到哪去呢?」
陪房的桔香不敢接口,轉了話題說道︰「姑太太酒席散了便走了,新娘子屋里去也沒去。」
豐氏其實也覺得奇怪,小姑子杜慧對幾個佷兒佷女都好,可似乎對這個大佷兒卻是不冷不熱,很多時候甚至會刻意的避開!
「她像來不喜歡老大,這會子若不是礙著親戚情面,怕是酒席都不會來吃。」
「為什麼?」桔香自榻上支起半邊身子看了豐氏道︰「奴婢听說,江姨娘那時候跟姑太太也還是要好的。自從生了大公子後,似乎才生疏了!」
豐氏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閉了眼道︰「誰知道呢,好了,睡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桔香不敢再多話,躺回榻上,慢慢睡了過去。
反到是豐氏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當年之所以會以嫡女之尊嫁給已有妻室的杜宜,其實有她不得己的苦衷。她前後共訂過兩門親事,但兩門親事的男方都在訂婚後過逝,父親和娘親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她克夫的名聲給壓了下去。
但,之後卻是不敢再替她說親事。
這也才有了杜宜停妻再娶,她以嫡女之尊甘為繼室的的事了!
對杜德元這個庶長子,她的感情是復雜的。復雜到,她在有意無意的情況下也會避開與他見面。而對江氏,則更是愧意和羞意摻雜。
她還記得自己還是個小娘子時與江氏也有過幾次見面,更甚至,因為彼此長輩同朝為官的緣故,她和江氏較之旁人還要更熟識幾分。
曾經的閨中小娘子,卻在某一日分別成了同一個男人的妻和妾!
豐氏嘆了口氣,再次翻了個身,告訴自己不要想,人生于世,處處坎坷,她沒有能力去同情別人!
可是翻個身卻又想起了杜宜,想起酒席散後,杜宜去了凝霜閣。心頭不免便有了幾分惱意。她自問自己不是個苛刻的人,杜宜的姨娘,她也是盡心善待她們。但今天是什麼日子,杜宜在這個日子去了姨娘屋里,他將她的臉擺在了哪?!
豐氏一番心思糾結,總算是在天快亮時,閉上眼睡了過去。
只,她才覺得剛剛閉上眼,耳邊便響起丫鬟柚翠的聲音。
……
若蘭迷迷懵懵中,听到錦兒在屋外的聲音。
「女乃女乃,該起床了。」
若蘭動了動,身子好似被拆開一樣痛,她身側的江惟清在她起身之前,翻身坐了起來,輕聲道︰「你別急,我去喊了你的丫鬟進來,讓她們先備些熱水。」
若蘭點頭,帳子里一股栗子花的味道,只將她臉燻得如同煮熟的大蝦米。
不多時,錦兒便與黃嬋走了進來。
她們的身後,阿寶和灩灩一人提著一桶熱水。
阿寶還好,這些粗活她是做慣的,灩灩卻是一桶水一路走來灑了一半,只將個雷媽媽看得眼楮鼻子皺成一團。
葛媽媽連忙搶在前頭道︰「灩灩,你去侍候姑爺吧,這里留給阿寶。」
「是,媽媽。」
灩灩放了手里的水桶,便朝正往淨房走的江惟清走了過去。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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