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全無興趣,淡淡地嗯了一聲,皇帝的東西,無非又是金銀珠寶之類,都是收刮來的民脂民膏,有什麼看頭?
辰旦拿起床頭小幾上的一幅卷軸,將燈光移近了些,徐徐打開卷軸,卻是一副精美的工筆絹畫。星子面前緩緩出現一位宮裝少女,好美!星子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膚如凝脂,手如柔荑,螓首蛾眉,從前在詩經離騷中讀過的那些如詩如畫的美好詞句便在眼前,朦朧燈光中,像是降臨凡塵的仙子。而那種美麗中自有一種高貴端莊的氣質,唇邊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笑容,卻又讓人覺得親切熟悉……她是誰?為何看著如此眼熟,就象是哪里見過?忽然明白過來,星子撲通一聲復跪倒在地,顫聲道︰「她是……她是?」
「不錯,」辰旦點頭,輕輕嘆息,「你還記得麼?你曾問過朕,你娘親是什麼樣子?朕也曾說過,你是朕的故人之子……這就是已故的孝端皇後,朕的結發妻子,你的生身母親。這是大婚之前她的畫像。」
星子胸口似被什麼重擊了一下,悶悶的疼痛擴散開,散入五髒六腑,散入四肢百骸……星子呆呆地望著畫像,幾乎喘不過氣,她是我的母親,十月懷胎一朝臨盆生我的母親,因我而死的母親!她死了!這樣美麗高貴不染縴塵的女子,竟然因我而死……我的娘親,我卻不能再見她一眼,不能在她面前侍奉盡孝,我是罪人!我該死!不知不覺中,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面頰緩緩滑落,星子胡亂地想擦去淚水,卻被一雙堅實的臂膀攬入了懷中。
靠在辰旦的胸口,听見他清晰而有力的心跳,星子一時崩潰,凝結心頭的堅冰被打碎一角,再不復素日的堅強理智,只伏在辰旦懷中低聲抽泣,曾以為再不會哭泣,卻止不住淚水奔流,良久,星子哽咽道︰「陛下,我……臣罪該萬死……」
辰旦撫著星子的後背,聲音也有輕輕的顫動︰「你叫朕什麼?」星子茫然抬頭,辰旦目光從未有過地柔和,迷離光影中,似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他眼中閃爍,「你該稱朕什麼?」辰旦又問。
「陛……皇……」星子有些手足無措,他明白辰旦的意思,「父……」叫父親太沉重,這個詞星子含在口中,只覺重逾千斤,難以吐出。即使得知了身世,星子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當面叫他父親,張張嘴,只是開不了口。
辰旦見星子緊張得額頭冒汗,忽覺得有趣,這個星子,在自己面前不是一直不知天高地厚倔得象頭初生小牛張牙舞爪凶得象只小豹子麼?也會有這樣脆弱拘謹的時候?辰旦嘴角含笑︰「星子,你該自稱兒臣,稱朕父皇了。」
星子頓時松了口氣,是的,父皇,他畢竟不僅僅是父親,他隨時隨地不忘提醒自己,他不但是父親,更是皇帝,自己是兒子,更是臣下。我和他之間,仍然隔著一條鴻溝,一條比山還高比海還深永難逾越的鴻溝。
辰旦等了許久,不見星子開口,微感慍怒,道︰「怎麼?你還是不願意麼?」
星子靜靜地跪直了身子,將雙手平放在膝前,如寺廟禮佛那般虔誠莊重,緩緩俯首︰「父皇在上,兒臣……兒臣罪該萬死。」一聲父皇出口,星子不覺歡喜,反涌起綿綿無盡的悲涼。室內燈燭長明,星子卻覺得一層層黑暗將自己圍困其中,無法呼吸。仿佛有一張密密的大網從天到地籠罩下來,這網上的經緯全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己最厭惡的,君臣父子,綱常倫理,十年的抗爭,十年的叛逆,可終究還是無處可逃。星子心中酸楚難當,孔子,涂老夫子,你們贏了……
辰旦听他口中吐出「父皇」兩個字,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既已收復了他,不必再相逼,遂安撫道︰「你母後雖因難產而死,你也不必太過自責,這並不是你的錯。」頓一下又道,「如今你既已長大成人,只要恪守忠孝之道,建功立業,足可以告慰你母後的在天之靈。」說罷,便要扶他起來︰「說了不要你跪,快起來吧!」星子卻暗運了內力,執著著不願起身。辰旦一怔,回想起他今天說過的話,一股怒火直竄上來,終于忍耐不住,一拳擊落,震得幾上的茶杯器皿一陣稀里嘩啦亂響。
星子見茶盞傾倒,茶水潑灑出來,就要打濕那絹畫卷軸,忙一把將亡母的畫像搶在懷中,如懷抱著價值連城的珍寶,雙目含淚哀求道︰「父皇,能將這幅畫像賜給兒臣麼?」
辰旦不答,站起身,如困獸般煩躁不安,在屋內團團轉圈,半晌,終于停在星子面前︰「朕推心置月復和你談了這許多,難道全是對牛彈琴,你還是冥頑不化麼?你究竟想要如何?」
星子不慌不忙,先將亡母的畫像仔仔細細地卷好,放在身側,方叩首再拜︰「父皇既然推心置月復待我,兒臣也不敢有所隱瞞,有幾句肺腑之言相告,冒犯父皇之處,懇請父皇恕罪。」他一口一個父皇,倒是很快叫得慣了,其實前面加個「父」字,和稱「陛下」「皇上」也沒什麼大的區別啊!
辰旦听他不再糾纏于要死要走,面色和緩了些,復坐下道︰「說吧!」想想每一次都幾乎被他氣得半死,辰旦咬咬牙︰「你說真心話,朕不怪你。」
星子沉默片刻,清理思緒,復跪直身子,一雙純淨如水的藍眸仰望著辰旦︰「兒臣自幼沒有父親,能和父……父皇相認,得到父皇疼愛,兒臣心里是……是極歡喜的……」星子帶了一絲哽咽,「其實,就算父皇不與兒臣相認,兒臣心中,也從沒有因此怨恨過父皇……兒臣雖然大逆不道,說的卻是實話,請父皇明鑒。」辰旦不置可否,等他繼續。「既然除了兒臣,兒臣另無手足兄弟,兒臣侍奉父皇,承歡膝下,略盡人子之責,告慰亡母之靈,兒臣義不容辭,只是……」
說到此處,見辰旦面色稍霽,星子垂下眼眸,語氣遲疑︰「只是,父皇要兒臣效命朝廷效忠父皇,兒臣卻有幾點顧慮……」
「什麼顧慮?」果然還是不願的,辰旦的怒火又騰起來了,口氣已是不善。
星子抿抿薄唇,橫下心豁出去了,一次把話說完也好,要殺要剮听天由命便是。「第一層顧慮,父皇的某些行事,兒臣實在不能苟同。比如這次萬國盛典,工程浩大,靡費億萬,以至貪腐盛行,民怨沸騰,而所得者,不過一時的排場氣勢,難求四方賓服。聖人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還請父皇三思。」
萬國盛典本是傾注了辰旦萬千心力,寄望至高,輝煌典禮最後卻以被刺殺而狼狽收場,唯余一地雞毛。辰旦自是沮喪難言,此刻被星子直言指斥,他又是救駕之人,辰旦一時倒也不好相駁。
星子原以為辰旦听了會暴跳如雷,卻沒有意料之中的雷霆霹靂。辰旦一言不發,只是呼吸略微急促。就星子對辰旦的了解,皇帝,不,父皇當然不會是听進了自己的勸諫,但他今日,真的是……從未有過的寬容。星子對辰旦的朝政本有諸多不滿,甚或深惡痛絕,此刻卻微感不安。頓了頓,又道︰「兒臣第二層顧慮卻是兒臣從來沒學過為臣為官之道,也不懂帝王之術,對朝廷中的權謀傾軋一竅不通,只知道任著性子胡來,恐誤了皇……父皇的大事。」
「帝王之術」,明擺著就是諷刺辰旦的心機計謀,听來分外刺耳。但辰旦有言在先,星子說實話便不怪他,如今他果然說的是實話,辰旦雖然生氣也只能勉強忍著。以星子這半年在朝中的表現,自然是半分也不會那些官場規則,只是以他的聰明機靈,不是不能,是不願罷了。而自己對他這性子,也說不清是愛是恨。
辰旦長長地嘆了口氣,星子聞聲抬起頭來,卻見父親面色疲憊,星子動容︰「父皇……」他知道,皇帝若是不高興,不管什麼理由,臣子都是該請罪請罰的,但星子素來只認對錯死理,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請罪的話只噎在喉里。
辰旦淡然一笑︰「星子,你說完了麼?」
星子低語︰「還有一點,兒臣曾因涉嫌謀逆而被拘捕審訊,此事多有人知,父皇若貿然重用兒臣,恐致朝臣不服。」說罷,星子盡量恭順地道︰「兒臣說完了,多謝父皇垂聞。」
辰旦微微頷首︰「嗯,果然是心里話,朕明了你的顧慮,朕只想問你一句,你究竟願不願意為朕效力?」
願不願意?願不願意?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象是一柄鐵錘直擊星子心扉,其實說了這麼多,自己終究是不願的,這才是最大的問題。自從結識了大哥,就從未想過,要心甘情願為朝廷做事,于公,不願做朝廷的鷹犬與大哥為敵;于私,不願匍匐在地仰人鼻息違心遵命。可是……可是他是自己的父親啊,親生父親,願不願意又有什麼意思?就算自己不懼對抗九五之尊的皇帝,又怎能對抗血脈相連的生身父親?方才的那些借口其實毫無意義。
星子呆了半響,終于慢慢地俯身︰聲音喑啞︰「父皇……父皇若有差遣,兒臣……兒臣不敢有違。」
「星子,」辰旦嘆息,將手重重地按在星子肩上,象是要將千斤重擔托付給他,「朕該叫你丹兒了。朕知道,你心里一直認為朕是暴君昏君,你也一直不屑那些鑽營逐利之事,但你卻願意順從朕,一片赤子孝心,很好。你還不到十七,很多事情你不明白,這世界不象你想的那樣,原本沒有那麼多是非對錯,所謂的是非對錯是要看誰來判定。」果然又是成王敗寇那套說辭,星子低著頭,不讓辰旦看見自己不以為然的神情。
辰旦無聲地笑笑,又道︰「至于你曾因謀逆被捕,雖有人知,但你舍身救駕,更是眾目睽睽之下,所謂謀逆豈非不攻自破。何況,朕也會妥為善後,就算你有天大的罪過,只要朕不追究,旁人誰又敢置喙?你不必多慮。」星子明了他的意思,順昌逆亡,誰敢不從?想起良大人,呵呵,就算上次自己挾持他差點要了他的命,他也曾嚴刑拷打暗行報復,但只要皇帝換了風向,一朝再見時他還不是會對我點頭哈腰畢恭畢敬?星子不由冷冷笑了。「不過」辰旦低聲嘆了口氣,「你受了那些歪理邪說的蠱惑,誤入歧途,還得從頭教導你。只是……只是你這性子,太容易闖禍,朕怕無法次次護得你周全,得另想個法子……」
星子當然不能苟同辰旦的歧途之說,但父子二人之間永遠南轅北轍夏蟲語冰,星子此刻心里只覺倦怠,再沒力氣與辰旦分辨。辰旦見他不做聲,也不深究,將他扶起來,道︰「你傷勢未愈,還是先在這里好好將養,其他的,朕自有安排。」
「是。」星子恭順地應道。安排,是啊,自己剩下的事就是等他安排,丹田中一絲絲刺痛提醒著星子時日無多,何不盡量順著他,就當是為了這份骨血之情略盡孝道吧!星子便由著辰旦扶他上床,既不拒絕也不惶恐,假裝只是一對父慈子孝的普通父子。
辰旦扶星子上床躺好,拉過薄被來為他蓋上。星子見辰旦打算離去,忽問︰「皇……父皇,這次行刺的到底是誰?」這個問題在他心里翻來覆去煎熬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問出口,心跳陡然加速,呼吸亦急促起來。
辰旦沒注意星子細微的表情變化,微一蹙眉,鼻中冷哼一聲︰「是西突厥派來的刺客,混在貴賓使節中。朕已將西突厥的使團扣下,嚴加審訊,原來團中的使節都是假的,名為進貢,實為謀刺!」
星子暗中舒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大哥就好,卻不免心頭苦澀,這明擺著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大哥若知我恢復皇子身份侍奉君王,又會有何感想?而大哥遲早會與父皇正面交鋒,到時我又該如何自處?但願到那時,我已經毒發身亡,死後無知無覺,就不用再糾纏于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是非了。
耳邊卻傳來辰旦惡狠狠的聲音︰「西突厥撮爾小國,竟敢帝都行刺,犯我上國天威,自取滅亡!朕必要踏平西突厥,問罪復仇!」
西突厥國位于色目國以西,疆域千里,歷史悠久,並非是辰旦口中的撮爾小國。本不與赤火國接壤,赤火國吞並色目國之後,兩國方成為鄰國。辰旦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西突厥國便稱臣納貢。但西突厥與色目國為同一遠祖,又信奉同一真神,數百年間貴族百姓常貿易聯姻,往來密切。色目滅亡後,十幾年來總有遺民起事,此起彼伏,辰旦甚為頭痛,懷疑叛逆之徒是暗中受了西突厥國的支持援助,只是尚無證據。而這次萬國盛典,西突厥國也是遠來朝賀的下邦之一,混在諸國中不覺有異,不想卻暗含如此殺機……
星子听他氣勢洶洶,忽激靈靈打個冷戰,便如那日看見漫天煙花聚成五彩奪目的「王」字之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懼意。星子撐起身體,捉住辰旦的手腕,急切地道︰「西突厥此去有數千里之遙,大漠以西,蠻荒之地,父皇勞師遠征,誠以為不智也!望父皇三思!」
辰旦有些煩躁地摔開星子的手,他決定親征,朝中亦有異議,這幾日正為此事較勁,星子又是听一句頂一句,半點不念聖意。辰旦斷然道︰「兩千年多前的前漢,尚悍言‘犯強漢者,雖遠必誅’!今我朝國力鼎盛,稱雄宇內,萬國所向,強唐盛漢亦不能望之項背,豈容宵小欺侮,墮我國威?朕已決定御駕親征,誓滅西突厥。你無須再多言!何況,這刺客如此歹毒,幾乎害你丟了性命,朕豈能輕饒?你一身武功,亦不思報仇麼?」辰旦說罷,似乎已耗盡了耐性,不再多與星子糾纏,反身出門。
室內只剩了星子一人,星子半躺在床上,望著那幽暗明滅的燈火,神思恍然。父皇……嗯,自己也習慣這樣的稱呼了……父皇真的認為這是千年盛世麼?難道他看不到那地下運行的熊熊烈火?難道他不知道眼前輝煌壯麗的幻象,便如那璀璨奪目的煙火,絢爛而不能持久,一剎那的盛放後是永久的黑暗?而西域……這個詞讓星子沒來由地心煩意亂,那里似乎與自己有種道不明的聯系,父皇此去,將會發生什麼?我也要隨他出征麼?
星子回想今日諸番經過,心潮再不能平靜,望著那紅燭燃盡,了無睡意,黑暗中睜著眼到東方破曉。第二日,辰旦沒有來。御醫內侍仍是按部就班地上藥送膳。又過了七八日,便有人來傳旨,因星子救駕有功,文武雙全,深得聖心,聖上憐星子年幼孤苦,將星子收為義子,賜名曦丹,並于吉日在太廟行禮。
聖旨的內容星子早已知悉,倒不覺驚訝。只是又一番沐浴焚香,叩首接旨的繁瑣儀式。星子很久不曾這樣大動干戈,上一回還是被欽點為狀元那次。情景似曾相識,實則天壤之別。
辰旦不來看他,星子倒樂得輕松。再過幾日,星子的外傷皆已痊愈,只是偶爾半夜毒發,月復中疼痛,星子遂以內力壓下,平日里全無異樣,似乎尚不礙事。
大禮之日,辰旦派人將星子從行宮先接到太廟。皇帝收義子,非為皇家血脈,照例無需至太廟行禮祝禱,但辰旦一意堅持,禮官無奈遵從。星子自是不知背後故事,唯依照辰旦吩咐而行。
赤火國以黃、赤二色為尊,星子今日換了件金黃色緞面繡麒麟祥瑞圖的錦袍,金黃雖不比明黃為皇帝專用,亦是皇家獨享服色。錦袍的下擺與襟口則瓖了一圈赤色的火焰,跳動的紅色火苗似熊熊烈焰燃燒。紅色火焰乃赤火國的象征,唯皇族衣飾或國家慶典時可見。頭上仍是未戴冠冕,只挽了發髻,以玉簪簪了。
車輦儀仗自太廟前停下,星子下輦,遙望廟宇飛檐,朱牆碧瓦,巍峨聳立,便如那祭天台一般高入雲端。星子低眉斂首,拾級而上。太廟正前置有檀木刻金鏤花香案,案前鋪了大紅錦繡山河圖的墊子,案後是巨大的青銅鎏金香爐。星子在案前跪了,少時辰旦亦到,禮官念了禱詞,由星子上香。
嗣後,辰旦引領星子進入太廟,復行三跪九叩之禮,禮畢,淨手焚香。星子一舉一動甚是沉穩,中規中矩。雖是白日,太廟內仍肅穆陰沉,星子環顧室內歷代先祖的畫像牌位,恍然如夢。自己竟終于進了這樣一道門!就算自己不日死去,也已是這門中的人,連生死也無法改變這歸宿!星子笑了笑,不知是悲是喜。
辭了太廟,星子需回到朝天殿听聖上訓示,並與百官見禮。雖說辰旦喜怒無常,天威難測,但這樣的故事到底是絕無僅有。百官私下議論四起,有說是星子是皇帝私生子的,也有說是斷袖之故。辰旦雖平息了星子謀逆一事,到底也無法禁絕其余物議。星子也能猜到有多少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只是星子再不復初進京的銳氣無敵,唯淡然處之而已。
辰旦見星子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殊而不同的王者之氣,心中感慨,他身經巨變仍能不動如山,果然是與生俱來的皇室血脈,但他如此堅韌倔強,朕有沒有把握完全馴服他?
星子跪在玉階之下,低著頭,辰旦訓示完,卻親手取下星子頭上的玉簪,接過內侍遞上的紫玉金冠,雙手為他戴上。那金冠正中瓖嵌了一枚鴿蛋大小的紅寶石,周圍則如眾星拱月一般,綴了一圈五彩寶石,璀璨奪目。戴上金冠,恰如畫龍點楮,尤顯得星子面如冠玉,人物俊秀,氣度不凡。
星子一愣,這是父皇親自為我加冠麼?赤火國男子通常十八歲時行冠禮,但若是皇室貴族,子承父爵或須獨當一面者,十六歲亦可行冠禮,意味著從此成人。行冠禮時須祭告先祖,再由父親或父系長輩親屬主持加冠。星子從小無父,每回思及成年之時連主持之人都沒有,便大為沮喪。哪知恰好十六歲這年,竟能與生父重聚,由他親手為自己加冠?
星子低首垂眸,不想讓眼神泄露了自己的情緒。辰旦又拿出一面金牌,命內侍遞給星子,星子雙手接過金牌,高舉過頭。听辰旦道︰「曦丹,你救駕有功,朕特地為你制了一面金牌,以後憑此金牌,可免你死罪三次。」
可免死罪三次?這下不但文武百官震驚,就連星子自己也當即呆住,訝異地抬起頭,望向辰旦。皇帝重重冠冕後的目光看不分明,卻顯然大有深意。父皇知道我從不循規蹈矩,還要免我死罪三次?他竟如此信任我?他不怕我再和叛黨勾結,犯上作亂,弒君弒父麼?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若我再闖禍怕不能護得我周全,須另想的辦法?可我既已中了不治之毒,這金牌又有什麼用呢?
星子一時心潮起伏,竟忘了謝恩,直到辰旦輕咳了一聲,星子才回過神來,反將金牌舉得更高︰「陛下,護主救駕,本是臣的本分,不敢因此而廢了朝綱律法,懇請陛下收回金牌!」
辰旦蹙眉,到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又和朕 上了?沉下臉,聲音帶了三分怒氣︰「你若遵紀守法,有此金牌,你備而不用便是。」不想和他多做糾纏,卻道︰「你剛才稱朕什麼?」
星子明白,辰旦大張旗鼓地行這認子儀式,其實就是為方便日後二人以父子身份共處,罷了,反正命不長久,何必與他爭執?遂捧著金牌,叩首道︰「兒臣謝父皇隆恩,謹遵父皇教誨。」
辰旦臉色放緩︰「平身吧!」
星子站起,收回金牌,佩在腰間玉帶上。想是純金所制,那金牌沉甸甸的。星子低頭看了一眼,見金牌正面刻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飛龍,騰空翱翔,四周祥雲繚繞,飛龍頭頂著一輪初升旭日,光芒萬丈。翻過來的反面竟是兩個篆字,曦丹。星子不由愣了,這金牌果然是為我特制的!
冗長的儀式結束,百官各自散去。辰旦本欲在宮中為星子指定住處,但禮官苦諫不合禮法,只得暫且作罷。大軍遠征在即,也無暇再為星子重修府邸,辰旦想到順昌府就在皇宮左近,往來方便,仍安排星子回順昌府居住,星子則一切遵旨而行。
回到府邸,那朱色大門已重修了,氣勢愈見恢宏,門前多了一隊持刀禁衛軍值守,門上牌匾卻換成了紅底金字的「忠孝府」。星子一愣,從「順昌」到「忠孝」,皇帝的心思倒是一目了然。星子望了那牌匾半陣,只覺哭笑不得。府邸內雖不及擴建,一應家具器皿都換成全新,多是辰旦宮中所賜,非金即玉,富麗堂皇宛如皇宮,服侍的僕從管家卻仍是阿偉等人。
星子剛進大門,還未及喘口氣,宮中後腳便來人來傳星子進宮。星子想起上回離開京城,便是皇帝傳召,自己不願去見他,一走了之,哪知生出後面許多變故?如今卻再無處可逃了。星子不及更衣,復上了馬車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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