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重賞

作者 ︰ 冰痕

辰旦一怔,方才得知星子主動來見,本有一線期待,是不是朕的攻心之術已然收效,他終于肯說出那些等待很久的秘密……辰旦聞言隱隱有一絲失落,但星子孩子氣的話語象三歲幼童般天真無邪,孺慕之情似不加雕琢的璞玉自然流露,蒼白的臉上綻出的純淨笑容,不染半點塵埃,辰旦忽覺得整個懷德堂都明亮起來,復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朕好不好?仿佛從來沒人當面這樣問過,辰旦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笑笑道︰「朕很好。」

「父皇今日該記得用膳了吧?」星子關切之情溢于言表,說完卻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辰旦益發覺得有趣,溫和笑道︰「朕尚未用晚膳,正好你來了,就陪朕用膳吧!」

星子頓時漲紅了臉,忙辭道︰「兒臣行動不便,尚不能服侍父皇,更不敢再勞父皇為兒臣操持。父皇安好,兒臣就放心了。兒臣這就告退,請父皇恕罪!」

辰旦知道星子此時站立坐下都是艱難,雙手更是無法握箸,除非自己再抱著喂他,今日大殿之上,又怎能如此?便也不再挽留,問了他幾句飲食醫療之事,囑咐星子好生將養。辰旦正要令人送他出去,星子忽想起一事,道︰「父皇,兒臣這些日子悶在府中也是無聊,不如將那些皇家典籍送到兒臣府上,兒臣先溫習一遍。等傷好了見到皇叔祖也好有個交代,不然他一生氣又要打我。」

辰旦被他最後一句話逗樂了︰「原來那小小戒尺竟是威力無窮,讓你怕成這樣!難得你用功,那隨後父皇便命人將典籍送過去。」

言罷,星子不顧辰旦示意不必,仍是跪下磕了個頭,才掙扎著離去。辰旦目送他出了殿門,方回到龍椅上坐下,細細咀嚼星子方才的一言一行,竟不由微微笑了。

星子回到忠孝府上,下了車輦一進門便差點癱軟在地。阿偉等人忙將星子扶進內室,服侍更衣,發現剛才行動之中傷口已撕裂多處,滲出斑斑血跡,又只得請御醫來重行上藥。星子再一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心中卻無半點悔意。

第二日,星子仍是整日里躺在床上,辰旦果讓人送了須讀的書籍來。阿偉初通文墨,星子不能翻書,便讓他念來听。星子對官家文章,素無興趣,本來只想憑借博聞強記的天分囫圇吞棗背下來以搏辰旦的歡心。但听著听著,星子于歷代先皇的自述自言之中,于諸多增刪篡改春秋筆法溢美辭藻之中,仍听出了歷代帝皇權斗之慘,宮變之烈,天朝盛世的堂皇偉業下埋葬的累累白骨殷紅血色,竟不止是平民之骨奴隸之血,天家權貴的自相殘殺更令人觸目驚心。星子以前讀過的軼聞野史,正好可于此正反印證,不免更生幾多感慨。父皇要我研習這些典籍,是要我學習這表面的道德文章,還是要我學那背後的陰謀詭計?歷代的皇子王孫,學會的怕多是後一種吧?

星子忽想起簫尺大哥曾說過,赤火國國勢雖盛,歷代帝王少有善終者。長久以來,星子置身事外,本認為這正是所謂因果報應。皇帝都不是些什麼好東西,多行不義必自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時輪到自己,卻是心亂如麻,皇室傾軋,代代相傳,子孫自幼耳燻目染,學會權術爭斗,當皇帝之人就不怕被反噬麼?

是否真如人言,天家無情,皆是父子相殘,夫妻反目?可是,父皇的懷抱那樣溫暖,笑容那樣親切,若是我,為他而死亦心甘情願,又怎能下得了手傷害他?難道宮中的旁人竟無一點人性麼?傳言先皇也就是我的祖父,是被父皇害死,父皇竟全然不顧及父子之情麼?或者,這皇位權力的誘惑,竟能壓倒一切親情人性?

記得大哥曾說過,皇帝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可因此也成為眾矢之的,危機四伏。難道……難道父皇也逃不過這宿命麼?「誰來服侍朕終老?」辰旦言猶在耳,星子心頭咯 一跳︰他說出此話時,我只當他是矯情,卻不懂得他的不安焦慮……如今天下並不太平,內有簫尺謀事,外有蠻夷叛亂……何況,我已命不長久,父皇另無子嗣,日後皇位繼承難保不生變故……

父皇曾欠下了累累血債,諸多行事,我也絕不能贊同。但……一想到辰旦可能橫死暴斃,慘不堪言,星子的一顆心就象是被巨靈之掌狠狠地攫住,揉捏撕扯成無數碎片,痛得難以呼吸。這種死結該如何解開?如果上天有靈,我寧願只身去承擔這些罪孽,以換取父皇平安終老,我願意,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星子雖是傷重,仍堅持每日進宮向辰旦請安一次。待過了幾天,星子能勉強獨自行走時,便恢復了正常的晨昏定省。這些天,除了外傷,每隔三五日半夜,便會有毒發之苦,星子仍是以內力壓制于丹田之內,只是所耗時辰有漸長趨勢。

一日清早,星子進宮拜見辰旦後,辰旦笑問︰「丹兒,朕這些日子賞賜的東西,你喜歡麼?」

辰旦連日來賜下奇珍無數,星子大多看都沒細看就鎖進了庫房里,他知道辰旦必是了解這情形,便答道︰「父皇賜下的東西,當然是極好的,兒臣很是喜歡。只是兒臣衣食無慮,若能每日侍奉父皇座前,便是兒臣最開心快樂之事,兒臣並不需要其他賞賜。」

這些話,若是旁人來說,辰旦只道是阿諛之詞,不會放在心上,從星子口中道出,真情自然流露,說不出的妥帖舒服。辰旦微微一笑,笑容中另有深意︰「那些金銀珠寶,你不要便罷了,朕再給你些別的東西吧!」又說了幾句話,便讓送星子回去。

星子剛進府門,已听得里面人聲吵嚷。阿偉迎出來,道︰「剛才宮里送了幾個人來,說是賜予殿下的。」送了幾個人?這是什麼意思?不賜珠寶,改賜活人了?星子納悶,這府中幾十號人就服侍我一個,不缺人手啊!

待星子踏進正堂,卻見堂下已站著七八名妙齡女子,個個錦衣麗姿,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氣撲面而來。見星子進來,環佩叮當作響,一眾女子娉娉婷婷拜伏于地,嬌聲軟語︰「奴婢拜見殿下!」

星子恍如誤入百花叢中,一時手足無措,驚詫莫名,求救似地望向阿偉。阿偉面帶笑意,上前躬身道︰「方才宮里來人說,這些女孩子都是聖上從上回萬國盛典各地進貢的美女中挑選出來,賜給殿下使喚的。殿下若有看上的,不妨留在身邊服侍,看不上的,就讓她們做些灑掃針線的活計。」

留在身邊?待星子回過其中意味,已是面紅過耳。眼前仿佛初進小紅樓那回,被一堆鶯鶯燕燕團團圍住,尷尬得無處躲藏。小紅樓?玉嬌姐姐?如今她在哪里?眼前奼紫嫣紅,終不見那一襲清麗出塵的白衣了。星子無聲嘆息,原本明朗的心境悄然蒙上了一層陰霾。

阿偉見星子呆呆出神,低聲喚道︰「殿下?」星子抬頭,眾人都望著自己,等待示下。星子暗想,皇帝做事,總是獨斷專行,問也不問就送了人來,這便是方才他所謂的另賞些「東西」麼?難道是因為我擔了佞幸的惡名,他便送些美女來補償?都是誰跟誰啊?我並不需美女陪伴,終要辜負他這番好意了,該如何回稟婉拒才好呢?

星子轉著念頭,細看眼前女子,一共八名,大都十五六歲的豆蔻年華,個別形容尚幼,不過十二三歲模樣。有的神情羞赧,低頭不語,有的顧盼神飛,秋波流轉。一個個雖談不上沉魚落雁傾國之姿,亦是花容月貌,嬌俏可人。

數月來變故迭生,星子無暇他顧,今日甫一念及玉嬌,長久以來積壓心間的隱痛漸漸擴散,更無心去欣賞美色,只是一邊按部就班詢問她們的姓名年齡籍貫,一邊盤算該如何應對這飛來艷福。少女們鶯聲燕語,口音各異,果然是各地進貢來的。星子多問了幾句故鄉風土人情家中父母親屬,卻見兩名年紀幼小的女孩已紅了眼圈。星子心生惻隱,她們這麼小就孤身遠別家人,被當成玩物貢品進獻給皇帝,又被皇帝當成禮物送來送去,內心的痛苦誰會知道?誰又會在乎?

星子忍不住問道︰「你們想家嗎?」

「想!」那些少女見星子神情可親,說話和氣,初時的緊張拘謹不覺散去,乍听星子問話,有幾名少女不假思索接口,年紀最小的女孩更嚶嚶地哭出聲來。

「哎,別哭!別哭啊!」星子手忙腳亂地想要勸慰,小女孩更哭得一發而不可收了。

「放肆!」忽有人喝了一聲,卻是一名身著鵝黃色衣衫名叫流韻的女子,她年紀稍長,鵝蛋臉,柳葉眉,丹鳳眼,容貌端麗,舉止大方。流韻瞪了一眼那哭泣的女孩,凌厲的目光如寒冰般森冷。小女孩顯然十分怕她,忙低下頭,一圈細細的貝齒咬住下唇,忍住了哭聲,只是輕輕抽氣。

唉,星子暗嘆一聲,想家又如何?她們一旦被送進京,怎能有回家的哪一天?便如自己一樣,哪怕富貴如雲,也終是無家可歸。且慢,星子忽一轉念,送進深宮之中她們是不能回家,到我這里來也不能回家麼?

星子露出一絲喜色,笑容溫和如暖陽融融︰「你們思念家人,想來家中父母也為你們日夜擔驚受怕。既然想家,我便派人送你們回去好了!」此言一出,八名女子皆面面相覷,不知他言下何意。星子卻說風就是雨,便召了阿偉來安排人手,發放盤纏,要即刻護送她們回家。

阿偉亦面有難色,星子不快,語氣卻是不怒自威︰「阿偉兄,我向來敬你如兄,你又當我是何人?這府中究竟是誰說了算?你若不願,我便自己送她們走就是!」星子拿出主子的架勢來,阿偉倒也不敢怠慢,忙應下了。暗想,宮里也沒說不許遣散她們,這人既已賜給了他,也是由他做主,我又何必多事?便按星子的吩咐準備銀兩,派人去雇佣馬車。

少女們方知這是真的了,恍如夢中,一時驚喜交集。流韻卻忽然跪下,語氣急切︰「殿下!此舉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星子反問,微微一挑眉梢,看情形流韻應是為首的了,似乎她總是與眾不同?

流韻叩首道︰「奴婢們是宮里送來服侍殿下的,如果擅自離去,上面怪罪下來,奴婢們擔當不起啊!」

星子不以為意地笑笑︰「是我派人送你們回家,怎能算你們擅自離去?聖上那里,自有我去回復。任何事情,皆由我一力承擔,你們不用擔心害怕。何況,你們不過回家探望父母,過段時間再接回京就是。就算是出嫁女子,也有歸省之理,有什麼不行的?」

流韻一時語塞,星子即令阿偉送她們啟程。八名少女中有六名對星子千恩萬謝,歡天喜地告辭去了,只有流韻和另一名女子飛歌不願離去。星子不由奇怪︰「你們難道不想回家麼?」

流韻神色黯然,眸中帶淚,垂首道︰「奴婢們自幼便是孤女進宮,由宮中教坊教養長大,已沒有家了。」

「哦?」星子更是嘆惋,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們願意,我可稟奏聖上,讓你們月兌了樂籍,恢復自由之身,另給你們謀個出路可好?」

流韻聞言,非但不見歡喜神色,反輕鎖眉心,現出一抹遲疑,半晌方低聲道︰「殿下垂憐,奴婢感激不盡。只是奴婢父母早亡,家中更無親友,就算月兌了樂籍,也無處可去,或將淪落街頭……何況,此事聖上未必準許,奴婢不敢有勞殿下。倘若陛下見責,奴婢更是難以承擔,伏望殿下憐惜……」飛歌听流韻這樣說,也忙依樣葫蘆地婉拒,表明只願留在忠孝府中服侍。

星子無法,便命打開庫房,選了些首飾衣物賞賜流韻飛歌,讓人騰出一處安靜的小院來給她們居住,專司府中針線縫補之役。

事畢眾人散去,星子看看時辰,皇帝應該下朝不久,料還不曾得知此事,自己先斬後奏,會不會又讓他動怒?星子復又隱隱覺得怪異,流韻飛歌的舉止似乎不合常理。星子也曾對宮中教坊有所耳聞,據說那里的女子地位低下遭遇淒慘,常年不見天日,比起小紅樓等煙花之地,也不過是一個宮里皇帝獨享,一個城中眾人游冶罷了。如果她們真是宮中教坊出來,今日天賜良機可重獲自由,為何反萬般推月兌毫不動心,甚至不願我代她們求懇聖上,只欲留在這金絲籠中呢?

細想流韻言行,一舉一動風情萬種卻又沉穩內斂,談吐有素,不象尋常人物。星子忽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她們得了什麼任務,因此不得離開?皇帝賜我美女,是又要安插眼線麼?不然如何解釋?有了阿偉、子揚等等還不夠,連房里枕上都不能放過麼?難道連我睡著了說幾句夢話,也要報與皇帝知曉?這樣千嬌百媚的少女,皇帝都要將她們當作棋子,機關算盡,萬般防範,又是何苦來哉?皇帝待父待子,便只能如此麼?星子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

當晚星子用過晚膳,方照例進宮請安。辰旦想是公務繁忙,星子覲見時,辰旦仍伏首案前,奮筆疾書。星子叩頭問安,辰旦方抬頭,便令平身賜坐。星子臀腿的杖傷已大體愈合,坐在墊了繡墊的圓凳上,倒也不覺十分難受。

辰旦含笑望著星子,笑容如御案後的那盞紫紅色的綃紗宮燈,溫暖中帶了幾分曖昧︰「丹兒,朕今日的賞賜你可還喜歡?」

星子聞言,復起身撩衣跪下︰「兒臣謝父皇隆恩,父皇重賞,兒臣愧不敢當……」

辰旦笑著打斷他道︰「和父皇還來說這些?少男鐘情少女懷春,本是人之常情。你年紀也不小了,已該考慮婚娶之事,只是眼下朕還不便為你指婚。待日後大局既定,」辰旦頓了頓,星子明白他指的是有朝一日正式確定了皇子的身世名分,「朕再為你甄選名門淑女,以相匹配。但眼下你身邊也須得有人照顧,今日的那些人中,你若有喜歡的,可先收在房中服侍,若能養育一男半女,更是好事。」

星子听辰旦這番話合情合理,暗中慚愧,或許是我疑神疑鬼了?素聞貴族子弟,正式成婚前常先收幾名小妾,父皇便是如此考慮的吧?但我奇毒在身,若有肌膚之親,不知會不會害到她們?想到自己不日將要殞命,又不能為辰旦傳承子孫,開枝散葉,星子更是滿懷歉疚。

看來父皇尚不知我已私放了她們,星子抿了抿薄唇,不願隱瞞,據實稟道︰「回父皇,兒臣……兒臣听她們言談之中思鄉情切,感其悲苦,今日已將她們中的六人護送回鄉探親去了,剩下的兩名安置在兒臣府上,專司針線縫補。兒臣先斬後奏,懇請父皇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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