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知道,昨夜之事,總該主動給父皇一個交代,但不知為何,星子又有幾分懼怕去面對辰旦。欺君無數,若被父皇得知真相,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星子只求拖得一時算一時,父皇既然有言在先,不須每日去行宮請安,又未獲傳召,星子便索性如腦袋藏在沙堆中的鴕鳥般裝作不知,偷這半日清閑。
尼娜陪著星子用早膳,為星子奉上一碟新鮮乳酪。星子卻不動手,笑得曖昧︰「寶貝兒來喂我。」尼娜只得夾了一塊乳酪送到星子嘴邊,星子張口含住,愈發得寸進尺︰「尼娜,這乳酪可沒你的味道好。」
話音未落,門外有人哈哈大笑︰「殿下果真是艷福不淺啊!」
星子不用看也知道是子揚那家伙來了,是照例來為自己上藥。子揚為人機智,洞察入微,星子怕被他看出了什麼破綻,忙低聲對尼娜道︰「你先暫避一會兒。」尼娜會意,起身行了個禮,戴上面巾,與侍女一道匆匆退下。
子揚望著尼娜的背影,發出一聲贊嘆︰「驚鴻一瞥已令人難忘,人言不虛啊!昨日卑職未能一飽眼福,今日也不讓卑職得睹玉貌麼?」子揚身為御前侍衛,昨日宴會只在太陽宮外值守,未得入內,但星子的「奪美壯舉」早已上下傳遍,無人不曉。
星子怕他起疑,硬著頭皮找個理由︰「色目族人風俗,女子容貌不便為外人所見,大人見諒了。」這也是實話,方才星子听尼娜的侍女談起,色目女子婚後除非丈夫許可,不得見外人。尼娜既然已經奉旨賜給了星子,便是名花有主了。
子揚嘖嘖數聲︰「殿下真是金屋藏嬌,寶貝得緊啊!」
星子任子揚嘲諷,裝聾作啞,不辯不解,反正子揚就算是辰旦派來的,也不能對自己逼供。星子讓僕人撤了早膳,關上房門,仍是拿出傷藥遞給子揚,回床上俯臥好︰「有勞大人了。」
子揚仍是取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石榴裙下死,做鬼也*。殿下命都可不要了,還上什麼藥啊?」
星子順水推舟︰「如此便不敢相擾,征途勞累,大人不妨回去休息。」
子揚手上不停,幫星子解開衣衫,出傷痕累累的身體,嬉皮笑臉地道︰「看來卑職來得不是時候,擾了殿下的好事。不過殿下這傷雖好了些,但河還沒過呢,就要拆橋了麼?」星子听他這樣說,心里涌起一股悲哀,傷好些了又如何呢?尼娜之事不能告知父皇實情,不知會面臨怎樣的毒打責罰?揭層皮下來怕都算是最輕的了……子揚見星子不說話,繼續調侃道︰「是了,重色輕友正是男人本性!人說色膽包天,此言不虛啊!看殿下這一身的傷,居然還有此雅興,想必昨夜的滋味定是十分*吧?」
子揚愈說愈不像話,星子漲紅了臉︰「大人!」
子揚嘿嘿輕笑,忽又壓低聲音道︰「殿下,卑職倒有一事不解,那神仙丸怎麼突然對殿下失效了呢?殿下這兩天神采奕奕活蹦亂跳,實在出人意料啊!」
星子只好裝呆︰「我怎麼知道?大人難道就盼著我日日痛不欲生麼?」如今隱瞞了太多的事情,渾身都是破綻,也只好帳多不愁,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子揚似乎明白了星子的想法,竟不再追問試探,長長嘆了口氣︰「卑職對殿下,也只能各盡人事,但安天命,殿下你善自保重吧!」
子揚雖是父皇派來的,多時以來卻對我諸多關照幫助,也從未刻意窺探我的秘密,星子既是慚愧又是酸澀,無言以對。子揚也沉默了,只是按部就班地為他上藥。過了好一陣,星子忽開口問︰「大人,你說人活一輩子,有什麼意義呢?」
星子命不長久,听了野鴿子這首歌後心生無數感慨,縈繞心間,故有此問。子揚哪知道他其中內幕,忽听他問這種問題,愣了愣︰「你怎麼想起這個?」
「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星子故作平靜地道。
「人活一輩子,想辦法吃飽穿暖,傳宗接代,平安到老,讓自己的親人也平平安安,除此之外還要什麼呢?其他的功名利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子揚隨口答道。
星子嘟噥了一句︰「豬的一生也是平平安安。」未等子揚听明白說的什麼,星子已住口不言。
模模糊糊中,星子有點明白了……雖然中原人把所有的色目人當成妖魔,色目人將所有的赤火國人當成暴徒,多是因為人為的隔閡或以偏概全,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一樣有喜怒哀樂的血肉之軀。然而,色目人和赤火國人終究是有所不同的……自由的靈魂……尼娜所謂的赤火國人沒有信仰沒有靈魂,似乎並不全然是無稽之談。
記得在上京時,雖然也是處處暴政,處處不平,受到欺壓的窮苦民眾時有抗爭,甚至象于佳那樣只身深入虎穴,手刃惡吏,但正如子揚所想,人們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和親人現世的溫飽平安,為了吃上一口飯,不得不苟活于世。而尼娜說,上天創造了人,來到這世上,不是為了苟且偷生。沒有人是為了自由,為了靈魂的救贖而奮斗。大哥十年教訓揭竿而起,是為報仇不是為了自由,我曾經看過那麼多禁書,也沒有這樣鮮明的吶喊。難怪在中原閱讀禁書,只是付之一炬,而在這里傳唱野鴿子,卻要趕盡殺絕了……
不自由,毋寧死。這不正是我長久困擾而又不知如何表達的心聲嗎?從沒有一刻,星子覺得自己與西域竟如此親近,這雙奇特的藍眸是不是真有天意,我會不會真的有色目的血統?這個想法把星子自己嚇了一跳,難道我是在懷疑父皇母後麼?難道我內心深處不願再以他為父了?不,不,那太荒謬了,父皇給了我生命,母親更因我難產而死,我這種念頭,簡直是對她的大不敬……可是,正是父皇用鐵蹄征服了這片土地,將無數的野鴿子折斷了翅膀,並且全力撲滅一切反抗的火種……這千千萬萬籠中的鳥兒,又怎樣才能重得自由?
星子想得出神,忽听子揚笑了︰「卑職倒思忖著,眼下是卑職為殿下上藥,說不定回頭就該輪到卑職上陣揮鞭持杖了,包打包上藥,殿下您還真是給卑職找了個絕無僅有的好差事呢!」
星子聞言不由尷尬,但憶起上回辰旦逼迫蒙鑄毒打自己的情形,此番輪到子揚也大有可能,黯然道︰「如果真輪到了大人,星子只請求大人遵旨重責,絕不可留情放水,便已感激不盡。」
子揚為星子換好了藥,天色也已大亮,星子尚未起身,忽听得遠遠傳來鼓角之聲。人在這宏偉華麗的宮殿中,忽聞戰場鼙鼓,說不出的怪異。這是軍中召喚集合之令,星子和子揚聞聲都跳了起來,不知是出了什麼大事。
軍情如火,軍令如山,星子到底是軍中一員,不敢怠慢,手忙腳亂地起身穿戴收拾。子揚突然叫聲「糟糕!卑職的兵刃還放在侍衛室里,必須得去一趟,殿下先去集結,不必等我了!」話音未落,已沖出了門外,很快消失不見。侍衛室離此頗有一段距離,也不知子揚來不來得及?星子不免有點擔憂。
很快收拾停當,星子出門之前還不忘模出一枚神仙丸來偷偷服下。打開門,卻見尼娜守在門口,神色驚慌而又無助,淚珠在大眼楮中滾來滾去︰「殿下,你……要走了麼?」
星子無暇與她多說,想到此番遠去,怕終不能再見,心頭掠過一絲歉然,緊緊地握了她的柔荑,那縴縴指尖卻是冰涼︰「事出突然,我必須得走了,今天早晨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尼娜無聲地點點頭。星子松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
星子先跑到辰旦的行宮,才發現早已是人去樓空,辰旦及身邊的大內侍衛都已不見,有僕從告知聖上已徑直去了郊外軍營。父皇竟然沒有派人來叫我,顯然對我極為惱怒。如果說,上回因大哥之故選拔先鋒時故意落敗,父皇多少還能諒解一二的話,那這次除非他得知實情,否則絕難寬宥。星子想到此,便覺灰心喪氣,事已至此,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星子牽了那匹白馬出來,翻身上馬,揚鞭疾馳,出城趕到大軍營地時,大軍已集結完畢,正在列隊點卯。數十萬軍隊整裝待發,浩瀚蒼穹之下,旗幟如雲,刀劍如林,氣勢蔚為壯觀。事起倉促,星子奔到台前,胡亂給辰旦磕了個頭,忙忙歸位,恰好趕在點到自己之前,僥幸逃過一劫。辰旦亦視若不見,並不多言。
星子左右一瞥,仍未發現子揚的身影,心中焦灼,倘若誤了點卯,輕則挨一頓軍棍,重則掉了腦袋。他是為了給自己上藥方誤了事,我竟然連累他了嗎?不多時,中軍御營已點卯完畢,只剩子揚尚未歸隊。忽見遠處煙塵揚起,一人一騎從天堂堡方向飛奔而至,到得近了,倉皇摔下馬來,正是子揚,快步至辰旦面前跪下叩首︰「卑職子揚點卯來遲,懇請陛下恕罪!」
辰旦看了眼身旁執掌軍法的司馬,司馬即正色朗聲道︰「軍紀嚴肅,上下一體,首次點卯不到,按律該責四十軍棍。今日扎營後由軍法處執行。」子揚只得叩首謝恩,默然入列。
星子見子揚滿頭大汗,滿身塵土,狼狽不堪,心里十分難過,自己終究是連累了他。趁行軍途中,星子靠近子揚,低聲道︰「大人,實在是對不住你。等到扎營後,我再去向父皇求情,要打要罰都該由我一人承擔。」
子揚面色慘淡︰「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怎可能是殿下一人承擔?卑職自從被派到殿下跟前當差,就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了。殿下若是體恤卑職,便不要到聖上面前去求情,卑職先謝過殿下。」
星子不明白子揚為何這樣說,或許是怕父皇遷怒而加重責罰?但如果就此視若不見,任他受罰,更是難以接受。星子欲和他多商議幾句,中軍卻傳令加快速度。星子怕再出紕漏被父皇借題重罰,只得催馬揚鞭,無暇再交頭接耳。
行軍中星子得知,原來左路、右路大軍均傳來消息,不日將至西突厥邊境與御營中軍匯合,因此皇帝即令啟程。特令先鋒營晝夜兼程,奔赴邊境,打探敵情,開闢道路。大軍在天堂堡征集了不少糧食,又休整了數日,士氣正盛。至于太陽宮晚宴上,朝廷以白術的名義向色目貴族、富商的借的許多糧款,白術今日已派人到各家去催討,預計過幾日便會遣人與其他的供給一起,直接送到軍前。
朔風甚大,卷了塵土直撲到面上,冬日草原一片蒼黃,漫漫無盡。萬里征戰,到了荒涼塞外,總免不了生出幾分悲涼愁緒。這日大軍一路西行,全無半刻停留。辰旦神色嚴肅,一路上幾乎一言不發,對星子更是不理不睬。
傍晚大軍行至一條結冰的小河附近,辰旦令就地扎營。星子見辰旦下馬,忙忙跳下馬來,奔到辰旦前面跪下︰「陛下,今日子揚大人是來為臣換藥,方誤了點卯,懇請陛下開恩,重重責罰微臣,赦免子揚大人。」
辰旦眼中閃過一抹厭恨,冷然道︰「軍法豈容求情?」拂袖而去,不再回顧。
子揚在一旁看見,苦笑道︰「卑職說了殿下不須做無用功,稍候卑職便去軍法處,殿下且先回營歇著吧!」
星子咬咬牙,堅定地道︰「這本不是你的錯,若父皇不許,我便陪你去軍法處,代你領罰。」說罷一路膝行至辰旦御營前,伏乞求見。
星子本以為父皇又會如上次在皇宮中那樣,萬般哀求不得一見,或是要罰自己先跪上幾日幾夜。哪知不一會兒,便有侍衛傳星子進帳覲見。星子仍是不敢起身,忍著雙膝鑽心的疼痛,一步步膝行進去,至御案前一丈遠處停下,先向辰旦叩首問安。
辰旦直視著星子,半晌方開口道︰「你這又是何意,是想要昭告全軍,朕與你爭風吃醋,在借機為難你麼?」
星子不料辰旦竟是這樣想,听父皇口氣冰冷,疏遠已極,猜忌尤深。星子既委屈又慚愧,心中五味雜陳,卻又百口莫辯,只得俯首,語氣極盡懇切地道︰「聖上明察,臣絕無此意,只是不願讓子揚大人無辜受累……」
辰旦唇邊浮起一個冷笑︰「傳侍衛子揚進來!」
星子暗自打鼓,此番為子揚求情,本已做好了被父皇疾言駁回的準備,父皇竟一反常態,讓子揚進帳辯解麼?隨即又想,無論如何,只要不責罰子揚,就是父皇將我打死我也認了。
片刻後,子揚遵命進帳,行禮畢,辰旦問道︰「你今日是去為星子上藥來遲?」
辰旦的話中不聞喜怒,卻有一股森然之氣,如行于漆黑密林之中,讓人心頭發怵。子揚盤算了一下,不明其意,只得據實答道,卻並不求饒︰「卑職方為殿下上完了藥,便听到軍中號角聲起,卑職趕回寢室取兵刃,因此來遲。」
辰旦復轉向星子︰「既然此事與你有關,朕便許你所請。本來該責四十軍棍,減半算作二十,由你來執行。」
星子听了前面,本是喜出望外,父皇竟然如此通情達理!不能全免,免了一半也是好的。不料最後一句話急轉直下,星子愣了好一陣才回過神,驚得臉色大變,匍匐于地︰「陛下,臣絕不擅刑責敲撲之事,萬萬不能勝任,求陛下開恩,臣誠心領責,臣情願加倍受罰!」
辰旦不為所動,御座之前燃有熊熊火爐,暗紅色的火光映得他的面色愈發陰沉冷峻,沉聲道︰「傳軍法!」少時侍衛便呈上了一根軍棍,那軍棍一頭呈扁圓形,長約四尺,頭徑四分五厘,以結實的桃心木所制,漆以原色。軍中不設刑凳,便另有兩人上前將子揚拖倒在地,卸了鎧甲,除了上衣,靜待受刑。在御營中服侍的皆是辰旦的貼身侍衛,與子揚多年同僚,卻無人敢出頭為他說情。
星子見了那軍棍,便如見了燒紅的烙鐵一般,哪敢伸手去接?此時方才明白,父皇不是開恩饒恕,而是借此機會來折磨我,羞辱子揚。恐怕父皇認為我已經是朽木不可雕無可救藥,便來懲罰我身邊親近之人,以為警示。想起子揚早先懇求自己勿為他求情,自己不以為然,哪知會是這樣的結果?
星子仍抱了一線希望,苦苦哀求道︰「陛下,是臣行為不端,惹事生非,臣伏請陛下降罪!」
辰旦的語氣已頗不耐煩︰「你要朕開恩,朕依了你,你又推三阻四地不願。你若不願,朕便將他送到軍法處,按律處置即可。」便欲要下令。
星子忙叫了聲︰「不要!」四十軍棍足夠將人打得皮開肉綻死去活來,如果父皇心有不滿,下令重責,後果更加不堪設想!星子死死地咬住嘴唇,咬出深深的血痕,口中嘗到了腥咸的滋味,終于慘然叩首道︰「臣遵旨。」起身接過那根軍棍,落在手中沉甸甸的,星子看這形狀,落在身上絕不會比廷杖好受。
星子拎著那軍棍,腳下似灌滿了鉛,幾乎是一寸寸地挪到子揚身旁。子揚被四個健壯的侍衛按住了手足,全然動彈不得,面朝下趴在地上,露出赤果的脊背,麥色肌膚結實而光滑。星子見他這樣子,想起他為自己刑傷上藥的情形,當真是久走夜路必遇鬼麼,如今這厄運竟又落到了他身上!
星子挨打已挨了不計其數,卻從未打過旁人,原來輪到自己打人,更比趴著挨打更無助無奈百倍!星子蹲下,低聲對子揚道︰「大人,我……我得罪了……」
子揚抬不起頭,甕聲甕氣地道︰「殿下說哪里話來,卑職還得感謝殿下,為卑職免了一半的責罰呢!」
子揚什麼時候都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星子听了他的話,也慢慢鎮定下來,好歹二十棍總比四十棍好挨……遂高高舉起棍子,卻又不知該如何落下,暗想,這軍棍如此沉重,一不小心連骨頭也會打斷了。星子往回受刑,那些執刑人大多訓練有素,輕重緩急,得心應手,星子只恨他們將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今日方知這也是一門高深之術。
第一棍星子只用了三分力,快觸及子揚後背時,不由自主又卸去了一分力道。一棍下去,只在脊背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紅印,子揚發出一聲悶哼,卻未掙扎叫喊。辰旦見狀,語氣不善地開口︰「你若不會,朕是不是該找個人來教你?康武,你給星子殿下做個示範!」
康武是大內侍衛中擅長刑責之人,當初良大人在密室拷訊星子,蒙鑄便點名讓他協助。听辰旦下令,康武上前應了聲「是」,轉頭看了星子一眼,眼神中有幾分愧疚。他也曾中了斷腸泉之毒,蒙星子求來解藥方得獲救。拿過軍棍,對著子揚的後背兜風而下便是一棍!「啊!」子揚遏制不住發出一聲慘呼!頭往後仰,本能地想要掙扎躲閃,四肢卻被牢牢按住,只是徒勞。子揚背上頓時突起一道高高的腫痕,很快那顏色便由青白轉為深紅。
康武又著力打了兩棍,復將軍棍交還星子︰「殿下,請照卑職這樣的力度即可。」旋即又低聲補了一句,「殿下勿要因小失大。」
星子木然地接過棍子。辰旦又下令道︰「康武,你來為星子殿下計數。」
辰旦的意思顯然,如果星子行刑之中放水,其結果便與上次蒙鑄執鞭一樣,凡打得稍輕便不計入,除了徒勞增加受刑人的痛苦之外再無益處。星子抿緊嘴唇,學著康武方才的樣子,舉起軍棍,閉上眼楮,重重的一棍落下。子揚似乎想要強忍,卻終于壓抑不住溢到唇邊的慘呼︰「啊!」待軍棍抽離他身體,康武方不緊不慢地報了「一」。
理智告訴星子,此時絕對不能心軟,竭力轉開視線不敢去看子揚的傷勢,稍作停頓便又是一棍!子揚的聲聲慘呼便象是一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入星子的心髒。那棍子更是重逾千斤,幾乎無法舉起。
打了十來下,星子雖盡量不看,仍躲不開子揚那滿背的傷痕,腫塊青紫錯雜,破皮處流出鮮血,染紅了脊背,染紅了軍棍。子揚已不再無謂地掙扎,只是象砧板上的死魚一般任星子一棍棍毒打,慘叫申吟已是有氣無力。我往回受刑,原來也是如此麼?星子這樣一想,便覺眼中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
星子胡亂地用衣袖擦了擦,轉身朝向辰旦,撲通一聲跪下,重重地磕下頭去︰「陛下,征途遙遠,馬背顛簸,子揚大人重任在身,還請陛下破例開恩!臣願替他受責。」
星子幾次三番地懇求為子揚受責,辰旦面上掠過一抹復雜的神色,停頓了半晌,仍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點卯來遲,本違軍法,朕已看在你面上,減了一半。如果寬大無邊,隨意放縱,朕以何治軍?」
辰旦這幾句話說得冠冕堂皇正氣凜然,星子知道多求也是無用,只得起身繼續。十多杖打過,子揚背上已是傷痕密布。星子想到他要騎馬,不敢往臀上招呼,只得又從頭打起,棍傷疊加。其中到底有幾棍不由自主落得輕了,康武略一遲疑,便不計入。好容易挨完了二十棍,子揚還得強撐著起來謝恩。
辰旦話中似別有深意︰「今日多虧了星子給你求情,你該謝謝他!」
子揚便又掙扎對著星子磕頭︰「卑職謝殿下恩典。」
星子忙蹲下去將他扶起,心如刀絞,哽咽道︰「大人,快快請起……」
子揚由兩名侍衛攙扶著出帳去了。星子復又跪下,心潮翻滾起伏,半晌,盡量以平靜的聲音道︰「臣昨夜冒犯了聖上,實是大不敬之罪,懇請聖上賜責。」
辰旦沉默良久,忽問︰「朕問你一句話,你須如實稟告。朕知道你雖叛逆,卻非魯莽無禮之人,昨日強要尼娜,是否另有苦衷?」
星子聞言一怔,姜是老的辣,父皇果然敏銳,但尼娜謀刺之事,死也不能說實話啊!星子垂下眼眸,不敢與辰旦目光相接,硬著頭皮堅持到底︰「臣……臣確實是對尼娜一見鐘情,真心喜歡她,冒犯了陛下,實在是情非得已。」
星子執著的神情,讓辰旦想起了當初他大鬧小紅樓,召他進宮御審時的那份倔強,臉色便不由陰沉了下去。如果星子真的是喜歡她,那定然非同尋常。上次為了那個青樓女子,他便寧可放棄功名賠上性命,這回喜歡上的尼娜,不但出身低賤,還是個異族女子,首次見面就為了她與朕當眾相爭,以後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來!想到此,辰旦心頭已動了殺機,不露聲色地問星子︰「那朕既將她賜予了你,你對她有何打算?」
辰旦直言相詢,星子卻不知該如何回答。照常理而言,如果自己不死,該帶上尼娜同返上京。以她的身世,父皇定不會許她為正室,也就是充作妾侍。但父皇向來不喜異族人,必會從中作梗,甚至加害于她。更重要的是,自己此番有去無回,尼娜如果未曾逃走,要麼守寡,要麼殉葬,都會葬送了她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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