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敵情

作者 ︰ 冰痕

星子沉吟著不言,辰旦等得不耐煩︰「怎麼不說話?」

星子也知道,父皇既這樣問,必然另有用意,自己須小心應對,以防他起疑,遂字斟句酌地道︰「雖說尼娜是異族人,但既蒙陛下開恩賜予臣,臣擬將她帶回京城,留在府中……」

辰旦只听在耳中,不置一詞,暗想,你喜歡的,萬里迢迢也要帶回去,你不喜歡的,朕送到你面前也要趕出去,你還真是不將朕放在眼里!日後朕若以你為嗣,那她還不得入宮盛寵?惑亂宮廷,貽害無窮。有了從前許多經驗,辰旦也不欲與星子做無謂的爭執,最好的辦法便是效法對付玉嬌、阿貞那樣,暗地里處置了事。

星子這句話只是作陪,下面才是關鍵,他心里明白,不管自己如何安排,父皇都是不滿,但又不能不說︰「只是……此番遠征異域,諸事難料,萬一臣遭遇不測,臣不願尼娜年紀輕輕就守寡,懇請陛下能開恩準其歸家……臣不勝感激之至!」

辰旦忽听星子談起身後之事,不由一驚,復轉為洶涌怒氣,他連死後如何都為尼娜安排好了,要朕開恩,卻將朕置于何地?朕便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動不動就來妄言生死,心里想的亦全是別人!既然如此,朕又何必以他為念?就當他十七年前便死了,朕從未生養過他!辰旦一念及此,胸口竟隱隱作痛,恨恨地道︰「你是怕你不在了,朕復霸佔了她麼?」

辰旦此語已是口不擇言,星子訝然地張大眼楮,哪敢接口?辰旦瞪了星子一眼,也有點失悔,嘆口氣道︰「朕將她賜予你,是你口口聲聲說朕有諾在先,許你邀賞。但你方才所求,朕可有諾在先?」

星子茫然搖頭︰「沒有,但是……」

辰旦粗暴地打斷他道︰「既然如此,朕為何要答允你?你退下吧!」辰旦如此決絕,星子知道此路不通,亦只能默默叩首告退。將要退出時,辰旦又補了一句︰「明日起,你仍每日到朕帳中值守。」

星子應聲「是。」起身退出帳外。

行走在帳外的獵獵寒風中,星子的心也慢慢凝結成冰。這次父皇不打不罵,也沒有另加折磨,話語中甚至客客氣氣,星子卻比往回受了重責更加難受。父皇刻意地冷淡與疏遠,兩人之間象是隔了道厚厚的屏障,雖然可以互相望見,但再也不能彼此貼近……他能只將我當成臣下,我能只將他當成皇帝嗎?從此兩人之間,只剩下交換和利用……是我一次次傷了父皇的心,我也活不了幾天了,這樣也好,等到我死的時候,他可以少難過一點……

雖是這樣想,可星子仍覺得眼中酸痛。想到子揚受了棒傷,往日我受了傷,都是他來看望照顧,風水輪流轉,今日輪到我了。星子苦笑一下,朝子揚的營帳走去。子揚與七八名大內侍衛合住一座營帳。星子進去時,昏暗的油燈下,子揚俯臥在毛氈上,一人正在為子揚清洗傷口上藥,子揚痛得哇哇直叫。

帳中眾人見星子來了,紛紛施禮。星子顧不得還禮寒暄,快步走到子揚身旁蹲下,滿懷愧疚,低聲道︰「大人,星子對不起你。」子揚身上的傷勢雖然不輕,比起星子往回,卻是小巫見大巫了。但那條條傷痕都是星子親手所加,星子望著那血跡模糊,難過得差點掉下淚來。

反倒是子揚來安慰星子︰「殿下不用向卑職道歉。卑職先前便和殿下說了,只不過是殿下來頂了卑職的班,或許卑職還該謝謝殿下呢!」

早間子揚曾說,恐怕該輪到他來執刑責罰星子,事情果然和他所料相差無幾,只是兩人的位置恰好調了個。星子听他這樣說,也是,如果不是我打他,便是他打我,我倒是寧可他來打我,可對于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寧願我來打他?長久朝夕相處,星子不知不覺把子揚當成了摯友,一種既溫暖又苦澀的心情充溢胸間。

說話間,子揚已上完了藥,還是痛得直抽涼氣。星子想起他剛安營扎寨就挨了一頓,定然尚未用過晚飯,便道︰「我那里還有些干糧,我去拿來給你。」

「殿下!」子揚聞言似乎甚為驚慌,語氣急切地阻攔,「殿下千萬不要!是卑職沒有辦好差事,陛下賜責,正是應當。殿下勿以卑職為念,卑職就感激不盡了!」見星子似乎沒有明白自己言下之意,子揚自嘲似地撇了撇嘴角,「上次陛下吩咐讓卑職好生照顧殿下,卑職憊懶疏忽,常惹殿下心煩,早就該換人了!」

星子畢竟是聰明的,很快會過意來。子揚最初是辰旦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但他卻處處對我關照有加,明里暗里不知幫了我多少忙,甚至伙同我去欺瞞父皇。父皇見他與我交厚,恐怕早生不滿,逮著個機會敲打他,既是因尼娜之事泄憤,也是來警告我。而我也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不然于他于己都是不利。他辦事不力,父皇定然會另外派人代替,他也是叮囑我要小心從事。

星子想通了這節,見子揚眼神焦急,帳中人多眼雜,不能深談,只得壓下心中的不忍,起身告辭道︰「那大人你好生休息,星子暫且告退了。」若是堅持要關心照顧他,只會更惹父皇惱怒,自己不能「因小失大」「婦人之仁」……可是,為什麼父皇容不得我身邊有一個親人,一個朋友?我不听他的話,他便拿我的親人朋友開刀,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術?很多人怕都是因此畏懼,不得不臣服在他腳下,可父皇為什麼不明白,他才是我至親至愛之人……

星子又謝過了照顧子揚的那名侍衛,離開他回到自己帳中,輾轉難眠。到了半夜,幾日不曾來襲的奇毒又發作了。不知是不是服了那神仙丸的緣故,這回丹田內並沒有那樣強烈的劇痛,雖然四肢百骸疼痛乏力,仍然可以忍受。星子熬了一陣,快天亮時,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即听到起床號角。

星子起身穿戴,出帳集合,向辰旦行禮請安後,入隊時見子揚在列,面色青白,憔悴不堪。星子想起他的警告,也不敢上前問候。這日大軍仍舊是整日全速行軍,人馬過處,揚起雪塵沙石,遮天蔽日。越往西北行,地勢越高,氣候越冷。星子混在數十萬大軍之中,卻覺得如同獨自跋涉于茫茫荒原之上,孤零零地無人相伴,愈發生無可戀。

晚上宿營後,星子按照辰旦的吩咐,到中軍御營大帳中值守。辰旦待他不冷不熱,當星子只是個普通臣子。眾位將領帳中議事,星子就在旁侍立听著。辰旦不曾問他意見,他也不曾主動搭話。那柄星子親手所制的金鞭仍掛在帳中,辰旦卻再未提起尼娜之事。

距西突厥邊境漸近,羽檄飛馳,軍務繁忙,直到午夜眾將才陸續散去。星子亦跪安回帳歇息。子揚有傷在身,自然不會再來為星子換藥療傷,星子也不能去找別人。好在休整了幾日,傷勢已有起色,不必每日上藥,星子遂和衣睡去。第二日起床,仍是不忘服一枚天堂堡中買來的神仙丸。服了這神仙丸後,便減輕傷痛困擾,勉力支持一天。

晚間前方傳來戰報,祖蔭所率的先鋒營已越過奧拉山口,進入西突厥境內,並與小股敵軍交手,初戰告捷。祖蔭所傳來的戰報中語氣頗為得意,謂西突厥不堪一擊,不日便可直搗黃龍,請求皇帝讓他乘勝追擊。辰旦聞報欣喜,即傳諭嘉獎,又命祖蔭相機行事,但不可輕率冒進。次日,辰旦下令全軍加快速度,奔赴戰場。

哪知又過了兩三日,這天尚在行軍途中,加急戰報傳來,先鋒營的五萬人馬在子午谷附近中了敵軍埋伏,正在激戰中。辰旦聞訊吃驚,心中煩躁,先鋒這幾日率軍急進,已將中軍大部落下了數百里的距離。孤軍深入,致有此事!若開局不利,折了先鋒營,全軍士氣必大受打擊!

辰旦怕動搖軍心,只得不動聲色,令傳令軍士再探再報。晚間宿營,夜半時分,卻是祖蔭派了身邊親信來報信。先鋒營與敵人鏖戰,死傷慘重,現已退入子午谷中,復被西突厥大軍包圍,情況殆危,請求大軍支援解圍。祖蔭命親信負了此密信,著數十名營中壯士沖鋒突圍,突出重圍後,隨從幾乎死傷殆盡。好在送信之人未負重傷,星夜兼程趕來!

辰旦讀罷密信,氣得霍然站起,砰的一腳便踢倒了面前的檀木御案︰「朕三番五次告誡他,不可輕敵冒進!不可輕敵冒進!驕狂至此,徒然惹禍上身!拿三軍先鋒精銳來貪一時之功,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東征西討,百戰百勝,竟被他誤了朕的大事!」

眾將見皇帝勃然震怒,嚇得齊齊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出。帳中並無閑雜人等服侍,星子便上前去扶起御案,清理地面。辰旦余怒未消,又厲聲喝問那傳信之人︰「敵軍統帥是誰?」

傳信人戰戰兢兢地回稟道︰「啟稟陛下,敵軍的統帥名叫杜拉,是如今西突厥國王摩德的二王子。」

「哦?」辰旦哼了一聲,竟然首仗便派了他,看來西突厥確實早有準備。出征之前,辰旦曾收集西突厥相關情報。據說這二王子杜拉驍勇善戰,被稱為西突厥第一勇士。從小就勇武過人,十八歲便統軍帶兵,至今已近八年,深得摩德的器重。如此看來,他果然還有那麼點兒本事。

辰旦勉強壓下怒火,復去看那份戰報。祖蔭估計敵人有十五萬人之眾,已形成合圍之勢。先鋒營若被全殲,軍心士氣必然大銼,辰旦雖然惱恨祖蔭草率輕敵,但仍不得不派人救援。辰旦的目光一一掃過帳中的諸位將領,心中委實難決,忽然瞥見蹲在面前清理地面的星子,不由又竄出一股火氣,西突厥國王的兒子為君父征戰沙場,建功立業,朕的兒子,除了與朕作對,拆朕的台,違朕的意,傷朕的心,還有何用?當初朕心心念念要讓他當三軍先鋒,他卻故意與朕搗亂,讓朕猝不及防,不得已只好抬舉了那祖蔭,否則焉有今日之事?

辰旦忽然開口,語氣冷若冰霜︰「丹兒?」

星子一愣,緩緩地站起身來。自從進了軍營,父子之間始終恪守著君臣之禮,父皇已經很久沒叫過「丹兒」了,但辰旦的聲音冷冰冰的,毫無一點親近關懷之情。方才前線戰報傳來,星子雖然未親閱,看這情形,也料到大半。父皇點名,是要我去救援麼?星子心頭一跳,應道︰「臣在。」

辰旦卻是單刀直入地問︰「你可願率軍前往子午谷救援先鋒?」

星子聞言躊躇,父皇定是听說敵軍統帥是國王之子,便要我去一較高下。自己不願領軍打仗,是不願以大哥教的本領為他的宿敵建功,亦不願殺戮流血,侵凌他國,卻不是膽小如鼠,只想躲在後方貪生怕死。可如今軍情殆危,危難關頭自己不能袖手旁觀理當挺身而出,但我毒傷在身,恐怕又力不從心……

未听到星子回答,辰旦的臉色愈發陰沉難看了,生硬的語氣中更有了威脅之意,如犀利的刀鋒般迫到人身上︰「丹兒,你不願意?」

星子頓時明白了辰旦叫自己「丹兒」的意義,如果我不願意去,父皇便認為我不再配做他的兒子!這聲「丹兒」,會不會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喚我?是不是他從此就要放棄我了?一念及此,星子忽然覺得胸口一陣劇痛,腳下竟有些站不穩。那袋買來的神仙丸已所剩無幾,子揚不會騙我,神仙丸成癮後迷失神智生不如死,就算活著也是行尸走肉有什麼意思?何況奇毒未去,遲早也是死路一條。與其死于床第之間,還不如馬革裹尸,戰死沙場。我若取勝解圍,算是臨死前為父皇做了一件事,可以讓他高興一點;我若失敗,必然死在了戰場上,他也不必以我這樣忤逆不孝沒用的兒子為念。再說,尼娜之事我得懇求父皇,還有遠在京城的娘親,我若立下軍功,是否便可求得父皇在我身後善待她們?

星子呆呆地站著,辰旦心中失望已極,聲音卻平淡如水︰「你若不願,朕便另派人去。」

星子終于開口︰「兒臣願往!」如果此番一去不復返,那今夜便將是我與父皇的訣別,我願為他出征,只因他是我的父親。既然他喚我「丹兒」,我便該自稱「兒臣」。

星子改變了主意,辰旦微感詫異,又想,他會不會仍是因為尼娜,才願受朕的派遣?便有些頗不是滋味。拔出一枚金翎令箭,沉聲道︰「曦丹听令!」

星子跪下,仍是不改自稱︰「兒臣在!」

辰旦將令箭遞給星子︰「朕命你率騎兵三萬人,即刻出發,前往子午谷解先鋒之圍,不得有誤!」

祖蔭雖報來西突厥兵力有十五萬之多,但他為了逃避罪責,恐有謊報夸大敵情之嫌。兵貴神速,中軍雖然兵力不少,但大都是步兵或輜重,行軍遲緩,此時能即刻動員的精銳騎兵也就七八萬人,還需留下一部作為大軍機動,因此只能給星子三萬人馬。雖然敵眾我寡,但赤火國歷代帝王,哪個不是于刀光劍影中浴血奮戰而出?星子若不能獲勝,那朕這江山豈能托付與他?辰旦冷下心腸,他若明白朕的心意,便當破釜沉舟,奮勇向前,若真是婦人之仁,碌碌無為,朕便任其自生自滅好了!

「是!」星子朗聲應道,接了令箭,卻又面顯難色,「但兒臣素無臨敵經驗,首次對敵怕有差池……」

辰旦微微笑了笑︰「朕自會派人輔佐你!兆忠何在?」

一員大將應聲而出︰「末將在!」

兆忠年近四旬,已是軍中老將,深得辰旦信賴,辰旦遂令他為副,與星子同行,吩咐星子凡事多與兆忠將軍商量請教,星子應承。辰旦將戰報遞給他看,星子見敵人竟有十五萬之眾,己方只有三萬騎兵,加上先鋒營的殘兵敗將,眾寡如此懸殊,不由面色漸漸沉重。辰旦以為星子生了怯意,心中不滿,厲聲喝道︰「此番任務關系重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倘若有誤,軍法無情,朕唯你是問!」

星子一凜,父皇言下之意,如果我不能取勝,他便要舍棄我了嗎?我和他之間的種種糾葛,終于只化作這一仗的賭博?呵呵,生既何歡,死有何苦?如果這一場豪賭能換得我在他懷中含笑瞑目,又有何不可?星子忽覺胸中豪氣澎湃,呵呵一笑︰「兒臣願立下軍令狀,倘若失敗,甘受軍法處置!」

辰旦擊掌贊道︰「好!」

便有人拿來了紙筆,星子親手寫下了軍令狀,簽上大名,寫罷擲筆而起!心念忽轉,我立下取勝的軍令狀,便意味著我要率軍殺人,殺滅敵人,方可取勝。我不願殺戮流血,這樣做豈不是大違我的本意?但是即使我不去,父皇也會派別的人去,誰知道那些人會使出什麼計策?會不會是定鼎錄上那些下三濫的招數?讓許多無辜的人白白送命!那倒還不如我去好了!星子遂向辰旦告辭行禮,禮畢再無一言,轉身出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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