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歸來︰天路 西域

作者 ︰ 冰痕

二人便分道揚鑣。星子騎馬西去,莫不痴徒步南下。莫不痴遂與星子約定,無論是否能順利找到解藥,一年之內皆回黃石山相聚。星子站定,請莫不痴先走。萬里朔風飛揚,卷起漫漫沙塵,星子目送師父瘦削的背影漸漸遠去,化為一個小小黑點。終于消失不見。

送別莫不痴,星子騎了乘風,沖谷哥兒揮揮手,勒轉馬頭,獨自上路。目的地是西突厥的首都安拉城,星子事先已探明了路線,不再穿越通古沙漠,而是徑往西走,從通古沙漠邊緣經過,再切過雁湯草原,由星月峽谷進入西突厥境內。這是北線客商往來突厥境內常走的一條路,若是平時,馬幫駝隊穿梭如織,絡繹不絕,補給不成問題,且常可探听到南來北往的各種消息,但如今戰火正熾,也不知是否還有商賈冒險通過。

星子獨自西行許久,從清晨到黃昏,果然幾乎不見行人。正是清秋時節,塞外之地,寒意早生。沉沉暮靄中,極目四野,但見無窮衰草鋪向遠方,與遙遙霜天連為一線。連夕陽也染上了昏黃的光暈,不復那如火如荼的熱烈明艷。遠遠似傳來鴻雁哀鳴,除此之外,便是烈烈西風如刀刮過面頰,再無人聲。蒼茫天地之間,似只有這一人一騎,萬里孤旅,不知歸處。

馬不停蹄奔跑了一整天,星子略感困累,便下了馬,隨意于草上席地坐了,取出攜帶的干糧飲水,讓那馬兒也自去吃草。片刻後,殘陽已沒,一兩顆淡淡孤星遠遠地出現在地平線,夜色將臨,星子難以決斷是繼續趕路還是就地休息一夜?看這樣子,怕是前方戰事激烈,不知父皇的大軍到何處了,我要不要先去看他一眼再走呢?

心念所及,星子對辰旦的思念便如潮水涌動,不可遏制。這幾個月來,父皇流著眼淚將自己抱著懷中聲聲呼喚的情景,時時縈繞星子腦海。前幾日本以為可重回父皇身邊,哪知變故又生。此番一去經年,我是否先去見了父皇,至少報個平安再前往西突厥?但父皇若知道我奇毒未解,未免又要擔心,而且我孤身深入敵國,他肯放我走麼?一來二去,耽誤了時間就不好了,要不我偷偷地潛入營地看他一眼,給他留個信便走?

星子打定了主意,即跳起來復上馬前行。從辰旦事先的行軍路線來看,他應是沿中路一線突破西突厥的邊防。西突厥與色目雖屬同文同族,但西突厥早已棄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築城定居。中線的要塞是大坎城,然後是寶樹城、新月城,如果拿下了新月城,西突厥的半壁江山便已在囊中了。

星子連夜趕路,于天明時分折向南行,又獨行了半日,總算遇見了一位衣衫襤褸形色張皇的色目族人。那人四十來歲年紀,想是長途跋涉,數日未進飲食,見了星子,蹣跚著奔到馬前,向星子討點水喝。

星子將裝水的牛皮袋遞給他,那人接過,咕咕地灌了一陣方緩過氣來。星子趁機以突厥語和他交談,得知他被朝廷征召,為前方大軍運送糧草。因不堪勞役折磨,逮了個機會逃了出來,現在不敢回家,想逃到西突厥去。他把星子當成了色目人,言無不盡,並不避諱。星子听他剛從前線回來,心中暗喜,忙問他軍情。

那色目人卻道,監工只許他們干活,不許他們打听軍情,他又听不懂中原官話,因此一直迷迷糊糊不甚清楚。只是偶然听族人說,皇帝的大軍已經逼近新月城下,其他的就不知了。這正與星子預料的情形吻合,想來所言不虛。星子送了他一些干糧,與他作別,即辨明方向,前往新月城。

乘風寶馬日行千里。星子晝夜兼程,到第二日,路上人漸漸多起來,時常看見有一隊隊的車輛挑夫,由軍士押著,運送糧草補給。星子怕被人發現,當成色目的奸細,遂遠遠地躲開,撿那無人之處行走。一路行來,莫不痴所贈的地圖初顯妙用,萬里山川,盡在胸中,東南西北,暢行無阻。

進入西突厥境內,處處可見戰火留下的痕跡,一看便知不久前曾爆發過激戰。景象亦十分荒涼,時見整個村莊的人逃去一空,不見耕織之人,不聞雞犬之聲,唯留下焚燒後的殘垣斷壁,焦土瓦礫。星子想到當時慘象,心中惻然,嘆息不已。大坎城、寶樹城等城牆皆已殘破不堪,星子不曾入城,不知城內情形,但亦看不到當地居民進出,仿佛已成一座座死城。只是常有赤火國軍士驅趕著一隊隊的突厥人修築工事,其中不乏老弱婦孺,皆用繩索拴了赤足,綁成一串,一路哀號不斷。赤火國的軍隊則調動頻繁,星子為防暴露行蹤,索性晝伏夜出,悄悄地潛近新月城。

新月城背靠莽莽塔格拉山,面對滔滔大青河,地形險要,易守難攻。赤火國的大軍正駐扎在大青河南岸。遠遠望去,旌旗蔽日,營帳連雲,蔚為壯觀,其中一頂明黃色金頂的大帳,帳前赤色幡旗獵獵如林,便是辰旦的御營了。

星子望見那御帳,心跳頓時加快,卻不敢近前。離開營地數里,尋了山高林密的僻靜處,先栓了乘風,于林間尋到一塊木板,用小刀將其削平,在上面刻了幾行字。準備停當,星子便靜靜地等到夜幕降臨。待天色暗淡下來,遠處營帳一片沉寂,星子方換上一襲黑色的蒙面夜行服,懷揣了那塊木板,施展輕功,靠進營地。

星子的輕功已今非昔比,如一片樹葉悄無聲息地翩然落入營地。他對赤火國扎營之法了如指掌,恰到好處地避開巡邏士兵,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御營大帳。此時夜色已深,御營內仍透出橘色燈光,為清寒的夜空涂抹了一絲暖色,大內侍衛手持刀劍,守衛在大帳的前後四角,

星子趁侍衛不備,貼近營帳側面。模出隨身小刀,迅速地劃破營帳一角,如一條黑蛇一般無聲無息滑進大帳,閃身縮在一口大木箱的暗影中,匿了身形。

燈光明亮,辰旦端坐案前,翻看著一疊戰報之類的東西,另有數名大將侍立堂下,氣氛凝重壓抑,似風雨將至。星子從藏身之處只望得見辰旦微低著頭的側影,數月不見,父皇似清減了些,五官稜角益發分明,隱隱有肅殺之氣,此刻辰旦眉心似有一團暗黑色的怒火聚結,尚未開口,已讓人心生懼意。

「啪!」辰旦突然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帳下諸將俱是一跳。皇帝霍然站起,于帳中團團踱步︰「你們送來的這些戰報,每天千篇一律,朕數十萬大軍圍困這新月城已有三四十天,竟然還打不下來,再耗下去,待敵人援兵一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們都是吃白飯的嗎?對得起朝廷委以重任?」

辰旦雷霆震怒,眾人大氣皆不敢出。辰旦正待再加訓斥,忽有一人出列道︰「陛下息怒,新月城中現已斷糧,水源則已被我軍下毒,無法飲用。無糧無水,破城只是時日之間。既然久攻不克,我軍干脆將計就計,不如圍而不打,只用小半兵力繼續圍困新月城,反正城中守軍已如甕中之鱉,插翅難逃。我們大半主力則可用以截擊西突厥援軍,圍城打援,名為‘釣魚戰術’。」

「釣魚戰術?」辰旦听了此話,面色稍緩,唇邊露出一抹陰狠的笑容,「也好,就把這新月城作餌,釣西突厥主力來自投羅網!至于這城中守軍,就讓他們慢慢餓死渴死,膽敢對抗天朝王師,待到城破之日,無論軍民,朕亦要殺得一個不留!」

辰旦最後一句話殺氣騰騰,星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眼前見那血流成河尸積如山。一腔期盼之情霎時被冷水澆滅……辰旦與諸將議罷新月城戰事,便又有傳令兵傳來東線和西線戰報,辰旦覽報,微微一笑︰「左路和右路進展尚屬順利,若中路攻克了新月城,三路大軍合圍,兵臨安拉城,馬踏白金宮,指日可待也!」

眾將松了口氣,忙連聲附和。辰旦口授軍令,命軍士記下。末了,又道︰「突厥人襲游牧舊習,軍民不分,因此城中村中的青壯男子,除軍隊臨時勞役之需外,皆勿留下。勞役之後,也須就地處理。至于突厥女子,」辰旦停了停,「大軍離家去國,時日已久,可留下部分女子充作軍需,但須由軍中統一征收分配,各級軍士不得擅自使用。收繳的敵軍民財物,則統一上繳,不得私自截留。有功將士,朝廷另行褒獎。各路大軍務必嚴肅軍紀,不得有違!」

帳下諸將諾諾,無一人有不悅之色,發異議之聲。星子卻只覺周身生寒,似嚴冬驟然來臨,凍得瑟瑟發抖,連心也結成了冰。

父皇的這一番話,不就是鼓動燒殺婬掠的告示麼?這便是赤火國的軍令?這樣的王師,與土匪有何區別?不!土匪也沒這般凶惡殘暴!沿途所見的荒村死城重疊眼前,星子一時明白了師父的憤怒,不義之師,這就是不折不扣的不義之師……赤火也好,色目也好,西突厥也好,各自居住在祖先世世代代生活過的土地上,誰有權在他人的土地上殺人放火?誰有權將異族的男子婦女變為財產和奴隸?

議事畢,眾將紛紛告退,帳內只剩了辰旦與星子兩人。星子望著近在咫尺的父皇,只要一邁步,邁出一小步,他就會看到自己……星子腳下卻如灌了鉛一般沉重,數步之隔竟似天涯海角那樣遙不可及。辰旦方才的話不斷回響星子耳邊,父皇和我之間永遠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就算死過一次又一次,也不能填平的鴻溝……此時見面又有何益?我絕不可能襄助這場不義之戰,卻又不能阻止他的暴行,與他對峙徒增不快,相見爭如不見,罷了,就這樣看他一眼便離去……等到我解了毒,想好如何與他相處之時再見吧!

星子于陰影之中縮成一團,屏住呼吸。少時,有侍衛進帳服侍辰旦就寢,待辰旦安置後,侍衛吹滅燈燭,躡手躡腳地退將出去,帳內沉入一片漆黑。星子又等了良久,听得辰旦呼吸轉沉,這才貓著腰從隱身處出來,模出懷中的木板,輕輕地放于辰旦案上。

星子潛到辰旦榻前,夢中的辰旦仍蹙著眉心,似睡得並不安穩。星子伸出手,在辰旦面前停留了片刻,卻終于換了方向,只輕輕地為辰旦掖了掖被角。哪知辰旦甚是警醒,星子輕微的動作已然驚動了他。「誰?」辰旦迷迷糊糊地發出一聲,

星子察覺不對,早已身形如風,重新隱入暗處。辰旦睜開眼楮,帳內寂靜無人,唯有帳外夜風呼呼作響。辰旦環顧四周,仍覺心頭不安。他自從當了皇帝之後,為防人暗害,時時警惕,睡夢之中也不例外。門外的侍衛听到皇帝說話,便撩開營帳一角,問道︰「陛下,有什麼事麼?」

此時星子已循原路退出帳外,看見侍衛入賬,再耽擱下去若暴露了行蹤,便難以月兌身了。好在半夜里大青河邊起了霧,乳白色的霧氣彌漫重重營帳之間,遮星蔽月,星子施展輕功,于迷霧暗影中騰挪跳躍,剛出了營地,便看見御營周圍點起了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迷霧,馬蹄聲聲急促,想是騎兵集結。

星子知道父皇定已看見了自己留下的木板書信,派出人馬來找。一路飛奔,回到山間密林,急急月兌下夜行服,復戴上人皮面具,換了突厥人的衣裳,匆匆上路。星子騎上馬背,刷的一鞭,猛地打在乘風身側。乘風本是寶馬,甚少被鞭撻,吃痛之下便撒開了四蹄狂奔。朦朧夜色中路旁樹木山石急速退後,幻為一片模糊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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