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宋莊一行被徐潔梅晾了一夜後，楊德水一連多天打不起精神，上課無精打采，做事心不在焉。想想自己真夠背的，處長沒當成，卻被流放到母校進修，說出來都丟人。這種短期的進修，噱頭很大，課程模塊設置听起來嚇人，什麼《經濟形勢與企業對策》，什麼《卓越領導力創新》，什麼《國學智慧與人文修養》。其實並沒有多少花頭，說白了就是學校搞創收，借培訓學習之名，賺各地企業家和各級機關負責人的錢財。因為只要出錢就能參加進修學習，人員素質自然是良莠不齊，安排的教材也很淺顯。參加進修的不外乎兩類人，一類是縣市、鄉鎮里的小頭目，一類是草根商人。小頭目往往學歷偏低又不願認真考本讀研，為了進步需要，只好找這類速成班。速成班的結業證書並非國家承認的學歷證書，但這不要緊，國家不承認，地方承認，領導承認。單位里提拔干部的時候，一般對擬提拔對象的從職經歷、工作年限、年齡、級別和學歷都會做出明確的要求。這種看似公平的提拔條件，實則很不公平，往往是因人而設，量身定做，根據對方的特定條件，設置提拔門坎。很多時候，領導看上的人學歷不夠，就會在學歷一欄里增加一條，獲得某某結業證書的視同。還有一類就是草根商人，他們最大的動機不是學習，而是借機結交朋友，擴大商業圈子和交際圈子。
在班上，楊德水絕對是個另類。
3月23日上午九點左右，楊德水收到一條奇怪的短信，短信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林主任發來的，問他有沒有空。
昨天，符顧名擬任一處處長的公示期剛滿，今天林朝新就發短信關心自己，讓人不禁聯想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故事。懷疑歸懷疑，對領導還是要尊重，楊德水便準備給他回信，說是在上課。剛碼了兩個字，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妥，還是打電話正式點，也好順便到室外吸口新鮮的空氣，排解一下連日來的積郁的怨氣。這七八天來，實在太郁悶了，徐潔梅仿佛人間蒸發了似的，居然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他想主動聯系她，又覺得放不下面子。宋莊一夜無*，害得他整理睡不著覺，第二天起床對著鏡子一照，眼圈發黑臉色發青，活像只大熊貓。楊德水很想對她說，你何必要送我回北大呢，干脆把老子扔在宋莊做流浪藝術家得了，無欲無求，無煩無惱！唉，人倒了霉，喝水都塞牙縫，要不是林朝新讓自己來北京，也就不會踫上徐潔梅，也就不會有宋莊這出荒唐事。
台上，年輕的老師正在賣力地講解第二單元——領導者角色定位，說得唾沫橫飛，卻是月兌離實際的空話。楊德水從後門溜出教室，給林朝新打了電話。
手機一通，他沒有像平常一樣，管林朝新叫林主任，而是油腔滑調地說，首長，有什麼好事找我？
林主任問，你在哪里？
他不無怨氣地說，我是好學生嘛，當然是在上課啦！
主任也不生氣，笑著說，剛才接到省政府辦公廳電話，叫你盡快安排個時間去一趟。
楊德水愣了一下，去省政府辦公廳？有什麼事？不說政策研究室是省委的組成部門，平時跟省政府辦公廳少有來往，即使政府辦公廳真有事要找政策研究室，找一處，也輪不到他這個掛起來的副處長出面啊！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真是這樣，林朝新就不會特地給自己發短信。看來這回真有事，而且是大事，非他出面不可。他想到鄧小平跟毛澤東在關于「文化大革命」定性上的較量，故意賣關子說，林主任，我可是桃花源中人啊！
1975年11月20日，毛澤東希望在「文化大革命」問題上統一認識，提出由鄧小平主持作一個肯定「文化大革命」的決議，總的評價是「三分缺點，七分成績」。鄧小平被逼到了死角，但仍堅持真理，當面拒絕了毛澤東的要求,「由我主持寫這個決議不適宜，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何論魏晉。」林朝新當然知道這個故事，便有些沉不住氣了，去不去隨你便，是高秘書長找你！
省政府辦公廳大得很，秘書有一堆，帶長的秘書有6個，而姓高的又帶長的卻只有一個，那可是江海省省政府最大的秘書高見成秘書長，省長的大內總管！楊德水又愣了一下，副省級的秘書長指名道姓要召見他一名副處級的普通干部，太不真實了，怎麼想都覺得在做夢。這一個多月來，他沒少做夢，卻相繼破滅了，唯一留給他的是精神上的傷痛。他說，林主任，你可別跟我開玩笑，高秘書長怎麼可能會找我呢！
林主任余怒未消，沒好氣地說，這我怎麼知道，你該去問高秘書長啊！說到這里，大概覺得自己的話有歧義，無意中冒犯了高秘書長，便緩了緩口氣說，高秘書長親自打電話過來讓我通知你的，你可得當回事，別由著性子來啊！說完，顧自掛了電話。
楊德水覺得這事有點嚴重，便打電話給肖建國，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後，問他有沒有听到什麼風聲。
肖建國也覺得納悶，答應馬上幫他打听。大概過了二十分鐘，肖建國回話了，開口就說，兄弟啊，你總算苦盡甘來，盼到了出人頭地的日子了！
楊德水說，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背時我倒霉，我認了就是了，別拿這一套哄人呀！再說，我也從來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即使有，只怕也沒福承消，砸暈了腦袋，等醒過來卻發現餡餅早已化成了一攤水，和稀泥了。跟肖建國認識十幾年，又做了三年多的搭當，感情很不錯，算是可以推心置月復的朋友，楊德水說話也沒什麼顧忌，拿出了當記者耍嘴皮子的功夫。
肖建國在電話那頭發笑，你是說天上下冰雹哩。不過，這一次肯定不是冰雹，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是讓你當省長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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