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姓伍,名叫憶祖。他說早在幾十年前,他的父親還是個孩子時,白泉村已經廢棄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那時新中國剛建立,四處流亡逃荒的人家懷著希望回到了祖籍的土地上,他的父親也跟著祖父母從秦嶺深山中逃回川北。然而舊時的祖屋、耕地早已在災荒和戰亂中淪為廢墟、爛田,一時半會兒修復不了,許許多多跟他們一樣的返鄉人,為求一個可以暫時安身的地方,把目光投到了白泉村。
白泉村只是廢棄,而並非廢墟,曾去過那里的人說,那兒的房屋、灶台都好生生的,只是沒有人居住。
但是年紀大的人都反對,說白泉村不吉利,清末時,那里全村的人在半個月之間全部發狂,互相殘殺而死光,沒死的也形同僵尸除了到處撕咬活物其他什麼都不知道,最後被官府領人抓住活活燒死。從此以後白泉村就成了空村,村里的那汪白泉,下游村子的人們寧願繞很遠的路去挑水也不肯喝。他們傳說那泉水里被投了蠱毒,又沉滿了死去村民們的怨恨,誰喝誰接著發狂。
年輕的人卻覺得,這些年在外逃荒,什麼可怕的事沒見過?什麼樣的死人沒見過?倒是鬼還真沒親眼見過幾個,听說居多。而那白泉村空村已有百年,再有什麼惡鬼也該被鬼差抓完了,再有什麼蠱毒也該散盡了,不然之前到過那里去的人怎麼都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而那些去過的人,也證實他們在那里耽擱的日子里,除了村里寂靜得可怕外,確實並無其他怪事。
這時已臨近冬至,眼看大雪就要落下,依靠簡陋的草棚棲身越發不現實,不由得大家再繼續討論下去,在多數人的贊成下,逃荒歸來的民眾,大約有七十來人,前往了白泉村。
伍憶祖嘆了口氣,接著說︰「我老漢那時候還小,在白泉村居住的日子記不清多少事,惟記得最後的時日——那是臨近年關的時候了,經過幾個月的居住,並沒發生什麼可怕的事,大家越來越放心,也越來越大膽起來。」
伍憶祖說著這里,指住北面一座山,而在這座山後面還有一座被雲霧遮去一半的高山。他繼續說道︰「前面的山就叫做北山,後面一座山叫蜘蛛山,是座岩石山。山上有很多裂縫,如蜘蛛網般連在一起,窄處只能進出蟲蟻,寬處可以掉進一只牛。淺的地方放不完一只手,深的地方沒人知道有多深,一旦掉下去尸骨無存。蜘蛛山直到現在都沒有人去,一是因為危險,二是因為……」
那時,年關臨近,但是因為大家在這里落戶才沒有多久,只能加緊種一些可以當季收割的農作物。其余部分惟靠縣里支援少許米糧,以及村人自主挖掘野菜、上山打獵來補充。其中有一個獵戶,常入山設陷阱捕獵,短則半天,多則一兩天,總會帶著獵物回來分給全村人。
但是這一次入山,村里人等了五天,也沒有見到獵人從山中回來。大家擔心他在山中受傷,便組織了五六個年壯的男人上山尋找。但是他們走遍了北山,都沒見到獵人的蹤影,後來在北山與蜘蛛山交界的地方,有人發現了獵人匆忙扔下的獵槍,附近還有壓平了草叢的搏斗的痕跡,便猜想那獵人定是跟野獸發生了沖突,之後逃進了蜘蛛山。因為沒有發現血跡,所以推測獵人當時並沒有受傷,但這會兒如何就無法猜測了。
其中一個男人先行回村去報告此事,約好其他人先不要貿然進蜘蛛山,沿著山腳搜尋一遍後,在山口扎營等待即可。然而,留下來的人也失蹤了!那回去報信的人帶著幫手折返後,見到的只有蜘蛛山千萬年未曾改變的滿山黑漆漆的裂隙,仿佛一只渾身是嘴的怪物咧開了所有大口,吞噬掉一切前往的生靈。
之後大雪封山,人們都說他們肯定回不來了,只期望山中如果真有「黑桃源」,住在那里的人能救走他們就好了——這只是說給老人、女人和小孩听的安慰話。早些年前在秦嶺中逃亡過的人——比如伍憶祖的父親和祖父母,雖曾遇見過黑淵村村民,但那些人從不帶外人一起走,並且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們也沒有生活在桃花源中。」
但人們還是願意相信真的有那麼一處美好存在,至少還有個希望,用俗話說——至少有個盼頭。
盼到臘月,生活再差也有一頓年夜飯。為了這頓年夜飯,伍憶祖的祖父決定帶人去山里趕野豬,但因為之前的事,大家商議後,決定不走太遠,就在北山里隨便找找,能找到野豬最好,找不到,多掏些兔子洞也好。
于是這群人上了山,在山里的第二晚,伍憶祖的祖父負責守夜,正守著篝火喝酒御寒,突然听見附近有響動。他拿起獵槍低子模過去查看,卻見到一個人倒在那里不停抽搐,他以為是同來的人犯了什麼病,連忙上前想要救援,冷不防地上那人又突然彈跳起來,朝著伍憶祖的祖父撲過來。
祖父下意識覺得不妙,側身讓開,揮舞起獵槍想先把這人拍暈再說。但這人的行動根本沒有邏輯,撲空了也沒想著要撲第二次,等也不等便繼續向前,向著睡在篝火旁的其他人撲去。
「有危險!!大家快起來!!」
——即使大喊大叫,也來不及了。
那怪人如野獸般,毫無正常人行為,沖過去後抓起別人的手臂就開始撕咬,被他咬到的人吃痛驚醒,也吵醒了其他人。所幸都是逃荒過來的,常年跟流寇、軍閥,甚至餓瘋了的饑民打交道,在這種狀況下,絕不會因為對方是人而遲疑,拎起隨手可得的東西便開砸。
不一會兒那怪人就死在了群攻之下,武家祖父連忙把他翻過來一看,只見這人面色慘白如久久不見陽光,而面貌十分陌生,並不是村里的人。又揭開他的嘴皮,只見牙齒整齊,並無虎牙利齒,不似僵尸,但此時也不知道他在活著時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了。又看他的服飾,是件底層民眾常穿的靛藍對襟褂襖,布料粗糙,里子上縫了一個暗兜,從里面掏出一些不知道派什麼用場的小玩意。
這里也沒有野生狄仁杰,見實在查不出這人什麼來頭,便決定把他埋了,然後抽了兩個人護送被咬傷的人先回村子。
剩下的人繼續在山中狩獵,三日後,如願殺死了一頭大野豬,興高采烈的趕回村子里去。
然而才下到半山,就看見一個女人抱著孩子飛快的往這邊跑來。女人蓬頭亂發,滿臉血傷,猛一看還以為又是一個瘋子,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住在村東的陳氏,她見到狩獵隊伍,立即大哭起來,又大喊大叫起來什麼,但因為情緒太激動,前言不搭後語,說了很久,才听她把話說清楚。
原來三天前,山里把那傷者送回了村子里,但當天下午傷者就不行了,高燒陷入昏迷中,呼吸有一陣沒一陣。村里沒有醫生,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用一些土方子先吊著。之後到了第二天,這人突然清醒過來,大家本來以為土方子見效了,以為沒事兒了,他吃了一碗米粥後卻開始嘔吐,吐出來的東西顏色都很不對,好似胃里出了什麼毛病。但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毛病,只能以為是還沒完全恢復的緣由。
而吐完後,這人開始心聲不寧,什麼話都听不進,也做不下去任何事情,在屋里走來走去,越近天黑越加狂躁,最後他把屋子里的東西扔了一地,連昂貴的細瓷碗都砸了。他家堂客上前罵他,卻被硬生生按住咬破了脖子,嚇得她高聲哭叫。他的父母听見動靜從別屋趕來阻止,但這人根本不听勸,連父母也想咬,情急之下當父親的一扁擔打死了發狂的兒子,但是媳婦也不行了,當場交待了兩條命。
村里一名老祖祖當即斷言這是在山中遭遇了野僵,中了尸毒,又說被僵尸咬傷的人必須火葬,土葬必定會為害。
但是父母舍不得就此火化兒子,央求大家讓他們停尸一晚,就一晚。大家覺得可憐,便由得他們停這一晚的尸。
那晚上半夜,剛開始還能听見這家老父老母在院子里傷心哭號,哭著哭著卻沒了聲音,又過了一會兒,那邊竟傳來驚叫聲,然後又是好幾聲慘叫。
鄰居連忙趕了過去砸開院門,卻不知道看見了什麼,不一會兒便逃上了街大喊大叫道︰「救命啊,李家的尸體化成白毛旱魃了!!」
被他叫醒的人紛紛開門圍觀,陳氏也不明真相的跟在丈夫身後抱著小孩看熱鬧,卻不想熱鬧沒看成,竟看見自己的丈夫才邁出院門半只腳,就突然仰倒在地。而一只巴掌大的猴子一般的白毛東西猛撲到他的臉上,正拼命撕咬著他的鼻子。
丈夫痛得翻滾,想要甩開臉上的東西,但是那東西抱得極緊,生生咬破了他的臉,滋滋有味的吸允起來。
陳氏想救丈夫,但根本無從下手。這時只見另一只高大的白毛怪物從外面探進頭來,似人似猴的臉上擠著一個冰冷的微笑,看似善意,實則可怕,那臉上還沾著血!嚇得她立即抱著孩子往後院跑,推開小門一直往北山逃去。她轉頭看見那只大怪物一直跟著她,她抱著孩子沒法應付,只有專心致志的不停跑,也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叢灌木,跌了多少跤,也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擺月兌了那東西。她漫山遍野的尋找狩獵隊,直到此時。
說完這些,她就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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