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荷一走,落音與池淨相視一笑,而後拿著書走到他蹋邊下的墊子上坐下,笑著問︰「是不是太失禮了些?」
「唔。睍蓴璩曉」池淨伸出右手修長的食指,點住歪下去的頭,做思考狀,半晌才點頭道,「的確是太失禮了,我可還沒有做過這等讓人不悅的事情呢。」
落音笑著拿簡書向著他身上打︰「失禮你還下逐客令,到時候惹人遷怒到我身上,可怎麼好?」
池淨的確脾氣好性子好修養好,這等趕人的事想來也沒做過幾件,如今卻是為她做了。
「沒做過不是不會做,只是沒必要而已。」池淨也不接簡書,不擋不避的,就任著落音打到了他的身上。
「這下就有必要了?」落音眉目含情的向上睨了他一眼,略有嬌媚。
「有沒有必要時也要看對誰了,你總是例外的。」他這下才伸了手,拿上胳膊上的簡書,笑著問,「你想學什麼?」
落音嘆口氣︰「學讀書吧!」雖然她認得字,可是不會讀書啊!這里的書,都是文言文,寫個信也是,就算已經認得乾國的文字,其它與文盲的差另可真是不大啊。
「那便先教你醫書吧,簡單一些,好學,也正是你興趣所在。」池淨想到了一個主意,心底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就建議的問。
「行。」落音一口答應下來,醫書像草藥類那一塊兒,還是能看明白的。
就在這時,東陽進來稟事,看到落音在,不僅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說。
「何事?」池淨並不想避著落音,抬頭問他,他也沒有什麼事不能讓她知道的。
東時在蹋邊坐下,遲疑了一下,覺得這事有關落音,若是平常的人在她面前說也就罷了,可這落音與公子關系也不一般,只能隱約的模糊道︰「人已經逃了,屋子被燒了。」
池淨一愣,已經明折過來,他說的是昨日里去查掠了落音那一眾人。一想也就明白,從那個車夫身上能查到落音從哪里乘的車,四周里大致一查探,也能雖然自己沒有說,東陽他們還是去查了。
池淨點了點頭,落音望了兩人一眼,心里已經明白過來,這怕是說的是昊銘那廝,當下沉默。池淨一看這樣子,就知道落音明白過來,怕她亂想︰「我雖然也想查,可是還沒開口呢。」
落音一听,心里頓覺十分舒服。
他是將她放在心上的。
那種事情,當然是當下讓人查才最是合時機的,他卻沒有,怕是在顧忌著她的感受。
東陽這時厚著臉對著池淨笑問︰「公子,您這幾日身子如何?」話里話外,都是討好的意味。
落音覺得東陽應該也知道他們兩之間的事,臉一熱,忙低下了頭去,想著自己的臉怕是紅了。
池淨昨日剛跟落音成成好事,今日就被人來問身子如何,不知是自己想歪了還是東陽有意,總覺得他的話里有些別的味道,臉上微微的發熱,卻是穩穩的坐著,神色如常,淡淡的問︰「何事,你說。」
「嘿嘿。」東陽討好的一笑,身子微微前傾,臉上笑的都能開出一朵花兒來了,「年節時快到了,各處的年帳也到了,公子要是有精神頭兒的話……」說著,便搓了搓手。
落音一听這事,想著與財務掛上關系,自己是不是應該避著一點?畢竟有些話不是她能听到的。雖然看東陽這樣子,並非是什麼要緊的事。
「落音,你可會做帳?」池淨轉頭笑著問落音。
東陽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了,公子這話的意思,是要讓這落音看帳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讓一個宮婢來做?隨後變的不置信,公子竟然對她這麼信任麼?然後再一想,變的沮喪。一個宮婢而已,就算能認字,也未必會讀書,怎麼可能會做帳?
果然,他听到落音搖頭淡笑說︰「沒做過,想來應該不會做。」她做的帳,大好是統計自己每月每年的花銷,根本就算不上。
東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不想落音接著剛才那一句話又道︰「但是我會算帳。」
「那好,我便教教你吧。」說著,揭被挪到床邊,落音忙去給他穿鞋,拿了看見給他披著,出了門,三人一起到後院。
一進廂房里,落音就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上百平米的房子里,數十個一人高的閣子上,到處堆放的滿滿當當放的全是簡卷,就連地面上堆的大概也有大半人高,整整放了一屋子。
落音不知該說什麼了。
落後。
這是她未一的感覺。
就算這沒有電腦計算器的高科技,好歹給她有個紙吧!
剛在路上听東陽說放滿了五間屋子,這一年的帳目就是這個,十年下來還能有地方兒放著這東西麼?
要是有紙,便是一人高的櫃子幾百卷,最多也就不到磚頭厚的書冊就能記完了吧。
東陽特意注意著落音,見到她吃驚無力的表情,心下不禁得意,就是他看到這麼一屋子的簡卷,也不由得頭疼,以為自己會算點小帳,就能看懂帳目了麼?
池淨在案後坐下,開始給落音講了起來。本來還以為有多難,不過就是記一些收入支出而已,撐死也就是做一些月度、季度、年度的總結來,對落音來說,是最簡單的事情了。
講了一遍,又拿一卷來練習,池淨笑著問她︰「懂了麼?」
「懂了,想來熟悉一下就好。」雖然沒一點難度,可是話也不能說的太滿,萬一有了意外,或是出了事,也好給自己找退路。
「我先回房里歇著,你要是感興趣就待這里,不感心趣就走,無礙的。」池淨笑著囑咐。今天心情好,精神也好,只是身體不好,這時已經有些困了。
「嗯,我試試,公子去歇著。」落音點著頭,想了想怕有些不妥,就有些遲疑問︰「這些我可以看麼?」
「都是我的私產,不礙事的。」池淨笑了笑,就又出門了。
東陽出了後院,跟了出來東陽就插嘴︰「公子,那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輕易讓她看呢?」
「不說了,都是私產了麼?」池淨淡淡一句,並未在意。
東陽真不知該說什麼好,雖說是私產,可那是值上千金的,尋常人家一百世也賺不來的,將值這麼多資財的帳目給她看,實在有些不妥。
「公子你就信她的話?」東陽忍不住念叨,「她說會看帳學懂了,也不一定做的來的,說不定也只是一時懂。」就像他,雖然都懂,可是看一本兩本還可以,要是看一櫃子就已經很容易出錯了,要是看一屋子的,定是頭疼死了。
當然,東陽也就沒指望著落音能看懂一屋子的簡書,只要她能看懂一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那也無防,她不懂,自會回來。」池淨不在意的道,回了屋子,讓東陽喚了張伯過來。
張伯進了屋子,等了半天,也不見池淨問什麼話,只是在蹋上盤腿坐著,閉著眼楮,像是在養神一樣,一時不清楚他是什麼意思,但是想起前些日子他做出的事情,不由有些心虛。公子雖然懂醫,可是懂的藥並不多,應該不會發現有什麼問題吧。
可是公子向來通透,能瞞過他的事真的很少。
沉默讓張伯的不安變成了心虛,慢慢的,頭上也有了些汗意。
池淨這時才張開眼,淡笑的看著張伯,聲音低低涼涼︰「能說一下,為何那麼做麼,阿伯?」
一聲阿伯,如此親昵的稱呼,喚的張伯心一顫。
從池淨小時候就侍候他,張伯對他極為的了解,雖然他神色如常,可是從那低涼緩慢的聲音里,張伯知道池淨對他有了絲失望,雖然心里有些痛,卻越是坦然。
公子不問,他已經知道他明白了,清楚他問的是哪一件事。
「國公已近古稀之年,公子還是那般清心寡欲。」張伯感嘆的道。
池淨心里一痛,沉默了下來。
落音被春說設計的那一次,他發現她醒來對那一晚後來的事並不記得多少,以前他未經人事不懂,自從昨夜過後,他已經明白了。
便是煙花之地用的藥,也沒有做這種讓人最後神思不清的藥的理由,根本就沒有必要,而且這等藥看效果就不一般,不是一般價錢能配的起的,所以向那種地方自然不會做這種「常用藥」了,春說也買不起。
那麼,十有**的問題,就出在了他給落音喝的那碗「解藥」上。那冰玉露根本不是什麼緩解藥性的,而是另一種藥!
去年救「落音」時他就在場,明明知道她已非完壁,還將她向他踢上推,將她當成了什麼?誰都知道,除了父家地位高貴的女子,一般女子無論是二嫁還是有第二個男人,身份總是不高,也是被人看不起的。若是她已成了親,他這一舉動,豈不是毀了她的一生?
所以池淨今天明白過來後,不高興了,失望了。
雖說救的那個人只是落音的妹妹,可是在那個時候,他們都不知道落音還有一個雙生子的妹妹,那麼他必是將落音的妹妹當做落音來看待的。
他設計落音,也是在設計他。
可是,這人卻說,是為了自己的大父。
別的像大父這個年齡的人,重孫快娶妻的都有,可是他都二十有五,卻還沒有成親,讓長輩擔憂,的確是不孝。
而他一向與女人不親近,更是被別人懷疑有特殊嗜好,一被張伯逮到一個他願意親近的,便不管不顧的,想要幫大父完成心願。
只要他沾了女人,不管是落音,還是其它人,總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堅持,至少定會娶個人的。
為了他好,他卻高興不起來。
半晌,池淨清冷的聲音回響在了張伯耳邊︰「我要了人家清白的身子,總是要負責的,對不對?」
張伯吃了一驚。
上次遇到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落音,而是落音的妹妹。可是,他醫術精湛,把脈時就已經知道落音那時已經非完壁,第一次並沒有給了公子,公子這是要讓他將事爛到肚子里,不讓任何人知道了?
看公子這樣子,並不是要納她為妾的樣子,而且以公子這少見的性子怕也不會做這等事,他這是想要娶落音了?
娶一個殘花敗柳?
張伯不由皺眉。
公子是何等身份?
雖然張伯很是佩服驚奇落音那一手輸血的本事,可是佩服是一回事,要這樣的人與公子相配,卻是差的太遠了。
「國公將我給了公子,我便永遠都是公子的人,自然是要听公子的。」張伯吃驚過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應承著。落音那身份雖然不配,人卻還是委計人喜歡的。而且這是公子的事,他沒插手的資格與權力。
再說了,當時他用了那能迷人神智的冰玉露,就是為了自己留一條後路,想著萬一公子真的要娶她,要給她一個干淨的身份,只是他真的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願意為了她布置。
「那你可知,有何人能忘記前事,失了記事的能力?」池淨伸出手,捏了捏額頭,這一件才是主要的事情。無論落音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到底只是一個落音,還是一個落音還是一個落音的妹妹,他並不在乎,只要他喜歡的那個人,是落音就好。
可是這,這件事要他弄明白。
失了記事能力?
張伯不知池淨為何這樣問,認真的想了一下,才道︰「從未听到這等事,也沒听說過得了什麼病會這樣。」
池淨點點頭,抬手讓張伯下去。
看來,這種事定是極少極特殊的。
可哪里會沒有?
沈讓的南妃,曾經重傷了頭部,就忘記了前事,據說至死都沒有恢復記憶,那三個異族之妃,將這種狀況叫做「失憶」。
張伯看再無事,就行禮退下了。
池淨在屋子里摩搓著手指。
別人沒有感覺,他的直覺卻告訴他,落音並不是一個一般的人,身上帶著一絲的神秘。這或許,是開始時,他被吸引的原因。
一出池淨的房間,被外邊的空氣一掃,就冷的渾身打了個顫,才發覺自己竟在出了一身的汗。外人不知道,他從他小時候侍候他,卻清楚公子的手段。
東陽吃了午飯,嘴里輕輕的哼著調子,就去了後院的廂房里看落音。
反正公子未娶妻,這宅子可以隨意的闖。
走到門口的時候,听到里邊沒有任何的動靜,東陽還以為落音已經離開,可是一看門上並未上鎖,就笑的開心了起來。
連個盤算的撥弄聲都沒有,怕是早都愁死了吧,不定是在里邊睡著了。
東陽推了門進去,見落音正坐在案後低著頭,認真看著鋪開了半卷的帳目,算盤早已被她豎了起來,搭靠在案前。
「呀,這怎麼不用算盤啊?」東陽嘖一聲,笑著上前道,坐在了落音的對面看著她,料定了她不會用。這一坐下,他才發現,屋子里的卷冊好些已經被挪動過,左側一大堆,右側一大堆。
落音抬起頭來,淡淡一笑,不急不緩的道︰「我不太會用算盤。」她不是沒學會,也不是記不住,只是學會了,去刻意的忘記,十多年下來,也都忘的差不多了。
明明蔣涵玉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可是身處順境,任何想要的東西便唾手可得,反而在學業上並不用心、不認真。
所以,她連復旦都沒考上,只考上了一個普通的一本︰所以,她英語只過A級;所以,她沒有特長;所以,明明小時候進了奧數班,長大後卻是常常數學不及格……
所以,她常常盼望她能努力一點,優秀一點,那樣,她便能跟著優秀。
可惜,即使所有都沒特點,可是在經商上,卻有極高的天賦!光是這一點,就能讓她耀眼無比。可惜,唯獨這一點,卻是她學也學不來的。未必沒有天賦,只是她欠缺好的條件,不想與她一較高低,並沒想著去學習,便認為自己是沒天賦的。
心里總是在想著,有一點,自己總是不如姐姐的。那樣,心里才能好處一些,不至于太過委屈、太過難過。
其實,並沒有人要她處處退讓,便是受盡委屈,也是她活該自找,怨不得別人。
別人或許覺得她犯賤,而她知道,她只是愛著那些親人而已。
如今,她已經想開了。
行就是行,不行也可以學。
她要做真正的自己。
所以今日這帳目,她看的很認真。
東陽對著落音的笑臉一怔。
不會用還能回答的理直氣壯,半點都不害羞,這樣從容的反應……
對了,像極了公子!
剛那一笑里,眼底有極為復雜的感情一閃而過,卻是堅定而又明亮,明明很平常的相貌,卻有一種璀璨的感覺。以是像公子的感覺為。
「這些帳目有問題。」落音合起了簡書,笑著道。
「什麼問題。」
「出入少了好多錢財。」落音望著東陽。
東陽臉色一怔。公子的私產,有很多都是掌在管的。
落音一看他神色有異,也不知池淨知不知道,想著告訴他,讓人查查。
而這事,查下去,牽扯到了掌府,也讓他對落音起了殺心。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