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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東側往北,便是一家賭場。愨鵡曉
賭場主人同時經營飯莊,酒莊,身家豐厚。
此時,天際星光黯淡,賭場後院一間房內,一人呼哧大睡,打著呼嚕。
一陣淡香由虛掩著的窗戶流進房內,那房內床上的人根本不覺,隨著呼吸將香氣吸進肺部,緊繼,那人似乎像被人用繩勒住勃子,抽搐幾下,隨即,眼白一翻,幾乎無人知道,他已在睡夢中死了過去旄。
片刻,有人推開了房門。
借著暗夜燭火,可以看清這人穿著一身青衫,年紀大約五十歲上下。
這人在房內走了幾步,卻突然伸手朝自己臉上一抹,即而,那張明明五十歲上下的臉,變換成了二十出頭左右的年輕男子嶷。
男子走向床邊,看著床上的人笑了笑,手中把玩著一把寒匕。
寒匕出鞘,男子拿著寒匕認真的比了比床上男子的頸脈,幾乎是帶著笑意的,男子將匕首慢慢切入男子頸脈。
血脈噴張,床上的人剛死不久,濺出來的血都是溫熱的,滴落到男子握著寒匕的手背上。
寒匕越切越深,囫圇一圈之後,床上的人頸脈早已被切斷。
男子抓著床上那人頭顱用力一扯,眨眼時間,床上那人頭顱和身體已一分為二。
夜色靜謐,頭顱下方血流如柱,滴滴嗒嗒的聲音顯的異常清晰。
「你以為,我的臉是你那麼容易就能打的麼?」輕聲一句,男子提著頭顱出了房間。
帝都某處暗巷。
咕嚕一聲悶響,那顆頭顱被投進了泔水缸。
男子走出暗巷,抬頭望了望夜色,似是輕嘆了一聲,隨後去了太子府。
太子府。
衣香鬢影中,榻上蘇師師嬌.喘漸起,赫連瀧大掌探進她的衣襟里側,她正愈攀上他的脖頸,卻被門外一句人聲打斷。
「太子,皇後娘娘身邊的人來了,說是讓您進宮。」
蘇師師一頓。
壓在她身上的人起身,身上衣物散亂,赫連瀧抬手隨意理了理,回了一句,「知道了。」
腳步聲響起,那門外的人前去回話去了。
夜風吹起紗帳,明珠流瑩光輝照的一室明亮,燻爐里不知名的香料如銀絲般飄出。
冉冉溢了房間滿室。
赫連瀧側眸看向那燻爐,「孤的自制力當真變的越來越不好了,不過,你在這爐里燃的什麼,是那次成親之時,送給八弟的那狐裘子上灑在東西麼?」
蘇師師慌忙跪下。
看她這般模樣,赫連瀧笑了一下,走到她面前,長指勾起她的下頷,「長的固是不錯,但孤卻不喜。」
嚓一聲,她的下頷已月兌了臼。
身影漸遠,赫連瀧出了房間。
蘇師師跪在地上,睫下投下一片暗影,伸出手,蘇師師對準自己的下頷,硬生生的又將它扳了回去。
又是 嚓一聲,額頭隱有密汗。
長睫顫了顫,跪在地上的師師驟然抬頭,看向門邊,「看夠了麼?」
門邊的青衫男子抱手好笑的看著她,「看夠了。」
男子邊說邊走進去,到的那房內燻爐旁,伸出手將那燻爐里未燃盡的香料拿出,放在鼻間聞了聞,稍即,將那香料又扔了回去,嗤道︰「這東西真是差極!」
「差極?」蘇師師反問,「也不見的你的東西有多好,在獵場下的毒,也不是沒將人給毒死,反倒連累自己差點被抓,若不是我,你怕是……」
一道陰戾目光射來,蘇師師沒有再說下去,知他脾性,蘇師師道︰「你去了哪里?」
「殺了個人。」他淡淡答著。
蘇師師撥了撥指甲,「太子的城府你是知道的,我勸你還是老實點為妙,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太子就算不要你的命,我也會要了你的命……」
「要了我的命?」段揚眼皮垂下,「這天下還沒有誰能要了我的命。」
他聲音細小,讓蘇師師幾乎听不清,沉吟一刻,蘇師師復又抬頭,「你也看到了,太子一點也不信任我,之前他讓我去把蘇殫音抓來,不過是試探我是否真心效命于他,還有讓赫連池自己說出與蒙蓮相識七年之事,目的是為讓皇帝剝了赫連池王爺名位,以讓他登基之路通順無阻。」
「呵,赫連池那般毫無大用之人,我真不知,他能對他登基之路有何威脅,但從他步步精心設計赫連池來看,他那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猜的透,一不小心,說不定就變成下一個赫連池。」
「下一個赫連池?」段揚皺眉。
「可不,你今日在尚書房內不也看到了麼?憐兒為她主子撞牆,皇帝他老人家動了惻隱之心,加上赫連池力保,到底沒有將蘇殫音揭穿,不僅沒有揭穿,恐亦有一分懷疑太子從中做了什麼手腳,太子當時附耳皇帝那幾句話,你知道是什麼麼?」
「是什麼?」
「為表明了他沒有從中做什麼手腳,是以,太子明日出使北疆,要求一起帶上蘇殫音,等到了北疆丞相府,由蘇殫音親生父母去認,父母是最熟悉自己女兒的人,總不會認錯,到時,是真是假,不用我們在這里辯別辯去,只消的他們一句話,真相自然解開。赫連池就算百口也莫辯,然後,你猜等他發現自己娶的哪里來的女人,臉色會不會精彩之極?!」
「她是不是蘇殫音,你我不是最清楚麼!」段揚冷嗤。
「是清楚。也正是清楚,才讓我發現,她好像變了,變的真如赫連池所說,她似乎對以前的東西忘的差不多了,你是不知,她以前見到我必是要抽我一巴掌,所以啊,我可不管她變沒變,不弄死她,怎對得起她以前給我的那麼多巴掌呢?」蘇師師掩嘴輕笑。
「你怎麼知道到了北疆之後,她不會再逃過這一劫?」
「你這是不信太子?」蘇師師挑眉。
「就算她真的是蘇殫音又如何,我的丞相爹爹還有她那該死的娘親,一個比一個蠢,只要一個小小計策,他們還不全都亂了方寸……」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你扮的那大夫,扮的還真是像呢……」
睨她一眼,段揚沉聲,「真是麻煩!」
「是很麻煩,誰叫憐兒那賤蹄子竟能為她主子撞牆,以前倒真是小瞧了她!」
耳邊听蘇師師說著,心中想的卻是別的事,習慣性的垂下眼瞼,段揚抬腳就要出門。
「你去哪里?」蘇師師問。
「不關你事。」
回她一句,轉而身形消失在了門邊處。
蘇師師哪能不知他去哪里,低頭,指甲上的丹蔻顏色,在夜明珠的薄光之中,覆上一層好看的光澤。
蘇師師想了想,嗯……以後還得好好治治蒙蓮。
*
太子出了房間,來到府中正廳。
正廳邊站著一位宮中嬤嬤,見到太子來了,忙上前福了福身,稟道︰「皇後娘娘說,三王爺從滁洲回來了,三王爺與太子許久未見,想讓太子進宮,陪著一起說說話……」
「現在?」眉間難得蹙起。
只見嬤嬤點頭,恭敬的說了聲,「是。」
鳳眸微挑,淡淡道︰「你去回稟,說孤身體不適,更深露重,就不去了,且讓三哥好好陪著母後說說話……」
*
皇宮一處。
雲葛負手未睡,站在窗前。
推門聲入耳,雲葛也不轉頭,便知是婉兒。
婉兒端著一碗綿稠細粥走進,開口,「師兄,我叫人煮了粥,趕緊趁熱喝了吧。」
「今日蘇曉進宮,你可看見了?」
愈要放下粥碗的手一頓,聞聲,婉兒搖了搖頭,眸光暗下,「我沒看見。」
話落,房內一陣沉默。
放下粥碗,婉兒只听雲葛說道︰「今日尚書房外,我本愈去找皇上,商討此次借兵之事,卻在門外被太監攔下,看見了她,衣裳上還沾了些許血跡……」
「夠了!」
話未說完,只被婉兒一聲尖揚打斷。
一張雅致清研小臉,此時染了怒氣,「師兄,從你中毒到現在,你開口閉口全是她,她到底有哪里好,你不過才見過她幾次而已!明日我們就要回東襄了,難道你要準備也帶上她不成?」
著實怒的很了,這幾天以來,堵在心中的東西一下全部都發瀉出來。
但她何時用過這般重的語氣對他說過話?
明日?
窗外明月漸隱,星辰躲在雲層里面,夜色濃的看不到邊際。
那次他還想對她說改日再去看她,卻原來,明日就要走了。
他眸中深處藏著不易察覺的情緒,無論如何,明日他也要再見她一面。
*
今日一起,便見細雨淅淅。
帝都東側往北賭場家奴,應著昨日主子交代的,要去喚自家主子起來洗漱,房門久敲無人應聲,家奴奇怪,便推門進去,進去之後,只看見一具無頭尸體躺在床上,家奴嚇的立時大叫一聲,前去報了官。
另一邊。
帝都街邊百姓前去暗巷倒泔水,只見暗巷的泔水缸里,黑 的有一個東西伴著細雨在里面上下翻滾,瞧著好奇,百姓上前用棍子挑了挑。
一挑之下,便挑出幾縷頭絲出來,疑惑間,又亂撥弄了幾下,這下,棍子那頭沉甸甸的倒像墜了個什麼,抬手將棍子一拎,那人仔細一看,竟發現拎上來的是顆人頭!
那人嚇的只將棍子扔了,一個激靈嚇的尿了褲子,跌跌撞撞這才出了暗巷。
*
霍府後院。
細雨還在下著。
霍長風手中一把鈍劍揮的瀟灑自如,身形如風,只見一招雷霆之勢,身前一棵桃樹一下被劈成兩半,打濕的瓣綃落到鈍劍之上,伴著雨滴擊出一聲清韌細響。
下人來稟,說,出了案子,大理寺的人要他帶兵前去相助。
什麼案子竟能出動大理寺,還要他帶兵前去相助?
霍長風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
帝都東側往北,賭場門前。
在賭場混的幾乎都是痞流之徒,是以,賭場的主子更不是吃素的,那手下一幫人,更是可與強匪相媲,今日清晨,在發現自家主子無緣無故的死在了床上之後,其中有暗懷鬼胎的人,便打起了小心思,卻不乏還有忠心的人在,兩方起了爭執,後酒莊,飯莊的人都來了賭場,加入了兩方,導致兩方大打出手,打死了不少人。
官府鎮、壓無效,通知了大理寺,大理寺又派人前去稟告了霍長風。
霍長風帶兵到達賭場門口時,便見一灘灘血跡凝在地上,桌椅板凳碎了個干淨。
霍長風鐵血將軍名譽在外,帝都哪個不知,只消片刻功夫,賭場兩方全被收拾的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瞧見了那具無頭尸體之後,霍長風只覺有哪里熟悉的地方,後有人來稟,說在暗巷的泔水缸中發現了頭顱,見到了頭顱,霍長風終明為何自己會覺得熟悉。
*
此事雖驚動大理寺,但在帝京以百丈高的城牆圈出的這塊土地之上,著實不足為奇。
要說還有什麼是能驚動人的,只有太子今日秘密出使北疆這件事情。
東襄皇子來南,實為借兵一同對抗北疆,而南靖太子卻要在此時秘密出使北疆,這其中怎麼也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在不為人知的隱秘處,這天下,必要亂了……
蘇曉一夜淺眠,眼肚下的浮青重的嚇人。
以前都是憐兒叫她起床,淺意識中或許認為今日憐兒還會叫她起床,雖一夜淺眠,但在門外的細雨蒙蒙聲中,蘇曉就是沒醒。
她昨夜和衣而臥,全身酸痛難受的很。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蘇曉一直躺在床上,直到腦海中想起那尚書房內濺開的血跡,似乎是認清了憐兒已經不會再叫她起床的事實,蘇曉終于睜開眼來。
一睜眼,便對上一雙清潤眸子。
著實吃了一驚。
「你怎麼會在這?」蘇曉問道。
眼前這人正是雲葛,看到他的眼肚度下亦有一抹青色,心中忖思幾秒,口中的話不由月兌口而出,「莫不是你在這里站了一夜?」
說完,才覺自己是失言了,卻也不禁暗道,府中看門的下人,是要管管了。
看出了她在想什麼,雲葛出聲解了她的疑惑,「今日我要回東襄了,臨走前想再來看看你,怕守門的人不準我進來,于是只好翻牆進入,我剛剛才到,看你睡著,便沒有叫醒你……」
蘇曉怎麼也無法想象,這樣翩翩如玉一人,翻牆頭是怎麼樣的一個場景,腦中自動帶入一個畫面,不禁微微勾起唇角起來。
半揚的弧度很薄,卻從見到她躺在床上就一直緊皺的眉眼,這微勾的薄笑,讓她眉眼散了少許沉色,雲葛只覺翻牆頭翻的很是值的。
「這次一走,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半分沉吟,他還是對她說出了口。
心中一動,蘇曉听著他的聲音,好像他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她,他很舍不得她。
舍不得麼?
蘇曉看著他,不知怎麼想到那天那吻,越想越遠,她只強迫自己拉回思緒,掩下了眼中情緒。
蘇曉不知該如何回答,是以,不如不答。
房內開始沉默下來。
「上次給你的那玉佩,若是不喜歡,就扔了罷。」他突然說。
蘇曉聞話頓然奇怪,上次他說了那麼多,將玉佩給她,這次又怎麼突然這樣開口?
「若是不喜歡,就扔。」雲葛再次強調了一遍。
「不會。」
今日之後,後路未知,可能再也不會相見也不一定,兩人既是遇到,也算是有緣,留著作為念想也是好的。
雲葛卻不知蘇曉是這樣想,話落,只見他眼中瞬時像盛滿煙火,雖很短暫,但卻更為璀璨。
蘇曉錯過了他眸中情景,視線落到了他的肩頭之上,他肩上衣物被雨打濕了透,深深淺淺在他肩頭上的衣物留下印子。
正在想他是否沒帶傘就翻牆過來的時候,他已朝著她緩緩走了過來,蜻蜓點水的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復又快速離去。
蘇曉驚愕。
不僅是為他蜻蜓點水的一吻,更為門邊站著的赫連池。
而且,這一幕很是不巧的落入了赫連池眼中。
「皇子一早來此,怎麼沒有人通知我?」
赫連池走了進來,神色如常,好似他根本沒有看見那一幕般。
下一刻,蘇曉的心狠狠被抓了一下。
只為他神色如常的反應。
那被抓的位置,真的很疼。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之所以是這樣神色如常的反應,是一因為從一開始娶她,他就在利用她,那些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話,全是假的,盡管,昨夜,她已從他口中得到默認。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她,所以,看到別的人吻她,他不會像她一樣生氣,不會像她一樣吃醋,更別指望他有什麼反應。
雖已知道,卻還是會疼的厲害。
一見赫連池來,蘇曉那眉眼就又蹙了起來,雲葛知他待她不好,只是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一顰一蹙,竟是全部為他。
眸底壓了壓。
「今日我與婉兒要回東襄,婉兒讓我來給蘇……逍遙候妃還一樣東西,既是已還,那我就不多留了……」
雲葛抬腳便走,跨出房門之時,那眸底壓制的東西一閃而過,傲寒凜人。
蘇曉,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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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東西?
理由著實牽強。
赫連池眼梢一抹冷意,轉瞬即逝,看向蘇曉,只道︰「太子來了。」
*
霍長風出了賭場不過幾步,正巧街心那邊突然沖出一輛馬車來,濺了他一身泥印子。
他手中撐著一把油紙傘,堅毅的面龐,因為不悅而緊繃了的輪廓,顯的愈發冷漠。
然而,就在那輛馬車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霍長風看見那馬車的車簾,被一雙手拉開了一角,清秀的一張臉躍進他的視線,在他還未回過神來時,那輛已在細雨之中疾馳而去。
霍長風緊抿的薄唇,動了動。
那馬車里的人,是蘇曉。
馬車中。
蘇曉伸手掀簾,想再看一眼帝都景色,雖沒有什麼留戀的,但從她穿越到這,出府的機會少之又少。
又或許,她在心中有一個認知,仿佛這次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似的,再也不會見到那個讓她喜歡又讓她討厭的那人。
細雨迎風透進馬車內。
馬車中立時響起一尖細聲音,「哎喲,這雨都淋進來了,快拉上,快拉上——」
這出聲的是常公公。
說來真是好笑,太子帶上常公公,無非因為常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
到了北疆之後,如果蘇曉真被揭穿是假,到時,讓常公公作個見證,也好回來稟報皇上。
先前,太子去找那大夫來作證,赫連池話中有話,說來說去也就一句,這大夫是太子找來做的假證,既是如此,這回,讓常公公跟著,沒有多大用途,只是太子想做給皇帝看,意在說明,‘你懷疑我讓大夫作假證,這回,我讓常公公跟著,我所有的動作都看在常公公眼中,就算想動手腳也不能了吧’。
再者此番一來,如果蘇曉被揭穿,看他赫連池還能再懷疑誰!還有何話好說!
做事做到這份上,只嘆太子城府深不可測。
然而,皇帝可能不知,常公公早已是太子的人了!
到此,思緒斷下,蘇曉放了簾子。
正是放下簾子的一瞬,另一輛馬車從它旁邊駕過。
而此時,雨勢越下越大。
馬車行的極快,駕馬的車夫戴著斗笠快馬加鞭。
車內坐著兩人,婉兒和雲葛。
因雲葛中毒在南靖耽擱許久,東襄那邊戰事越來越吃緊,昨日與南靖皇帝方談好借兵一事,那邊東襄就來了飛鴿傳來,催促快回。
時間緊迫。
此前商量來南之事要隱密進行,婉兒卻不知怎麼知道了,跟他到半路被他發現後,在趕也不趕不走的情況下,他只好帶著她一起前來。
只是,他從來想過會在這里遇見蘇曉。
或者,該叫她殫音……
馬車出了南靖帝都,一路向西。
車輪碾出的兩道凹深印子,慢慢的積了雨水,天上烏雲層層壓壓,磅礡大雨還在蓄勢待發。
逍遙候府。
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檐角上垂下,綠翠拿了一件披風給赫連池披上,道︰「這天快寒了。」
赫連池嗯了一聲。
看著屋外雨勢,赫連池眸光暗下,慢慢轉過頭來,目光在她身上微攏,最後落到她的小月復那里去,「那日踹中的地方可還疼了?」
說著,他大掌去揉她小月復。
她被他揉的發癢,輕笑一聲,「這都過去多久了,就算是碗大的疤,也早該好了,你怎麼還能記著?」
嘴上嗔了一下,但卻任他揉著。
小月復間有暖意流淌,她抬手去舒他的眉眼,「別沉著了,不好看。」
他不答她,就那樣定定的看著她,綠翠被他看的惱了,抬手去捂他的眼,卻教他一個反手擒下,緊繼,他吻上了她。
稍即分開。
兩人氣息都有些不穩。
了解如他,綠翠覺得他有點奇怪。
正想出聲,他已在她前面開了口,「今後幾天,我可能會不在府中。」
她怎麼可能會不知他要去哪里,似乎除了點頭,也沒有其它好說,畢竟,他是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人,她作為他身邊的女人,沒有理由要去阻攔。
于是,她輕輕點頭。
見她點頭,赫連池這才放開了她,目光柔和道︰「我會留幾人,在府中保護你。」
綠翠唇邊淡淡流過一絲笑意,「我又不是什麼孩子。」
話雖如此說,她卻沒有反駁他。
後來風二風三來找。
綠翠便退了出去。
合好房門,赫連池對著風二風三沉聲交待道︰「派幾人留在府中,其余的人跟我去北疆,另外再派幾人跟著太子那輛馬車……」
「是。」
頓了頓,赫連池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續道︰「找人去回春堂將廖大夫請來,請來之後,帶去憐兒房間。」
風二風三儼然不信從自家主子口中說出的話,直到赫連池再說了一遍之後,兩人這才恭恭敬敬的答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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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
馬車一路顛簸,早已出了帝都。
常公公那副身子骨顛的快散了架,嘟嚷著要停下休息一會兒再走,然而馬車外面雨勢不減,一停下來,馬車怕會被澆的漏雨。
這會兒,車夫從外面出聲,說,快要到了汴邑。
常公公一听要到了汴邑,趕緊一掀簾子去看,只見馬車外頭天色漸暗,心內一喜,連忙出聲請示赫連瀧,「太子,這天色已晚,到了汴邑,是否要找個地方暫住一晚,明日再走?」
因為此行秘密,車內三人都已做了平民裝扮,唯獨常公公那聲尖銳嗓子亮眼,一听便能听出是個太監。
赫連瀧在馬車內微闔雙目,听見聲音,鳳眸慢慢睜了開來,目光朝著常公公睇去,那目光明明不利,常公公卻覺如有寒芒在背。
身體微縮了縮。
良久,才听見赫連瀧道︰「嗯,就找間客棧住下吧。」
聞話,常公公不知為何的舒了一口氣。
赫連瀧原本微闔的雙目,被常公公一聲尖銳打擾,便很難再次闔上。
目光不經意的落到拐角處的蘇曉身上去。
只見蘇曉縮在拐角處,臉色蒼白,眼肚下異常浮青,雙目緊緊閉著。
昨夜淺眠,這一路顛簸下來,蘇曉在不知不覺中就閉上了眼楮。
即使夏季未過,但雨天濕寒,身上穿的又很單薄,身體不自覺的就朝著馬車內拐角靠去,蜷成了一團。
像只瑟瑟發抖的小貓。
赫連瀧腦中浮現出這幾個字來。
鳳眸微淺。
蘇曉長的不美,甚至,他的太子妃都要比她長的靈氣許多,但他很長一段時間不明,赫連池為何會娶她。
赫連池與蒙蓮相識七年,他早就知曉,為逼赫連池親口說出此事,他提前在狐裘上,灑下香料碾成的粉,又派蘇師師前去將人擄了來,並故意讓蘇師師使一手鞭法。
果不其然,他的這位八弟找到了他的太子府,甚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掐上了他的太子妃脖子。
當時,他真的以為,他的這位好八弟,是確確實實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時至今日才明,赫連池從頭到尾不過是做戲給他看罷了,赫連池喜歡的那女人,早已被他一手策劃不存于世,否則,赫連池怎會這般恨他。
是啊,他就是要赫連池恨他,最後,在他股掌之間痛不欲生。
這般想著,耳邊卻听蘇曉嚶嚀一生。
順著聲音望去。
馬車拐角處一片暗影,他只看的見她一半側臉,另一半,隱在了那片暗影之中。
那露出的一半側臉,膚色干淨,下頷尖削。
若不是那聲嚶嚀,自上了馬車就不言不語她,真的安靜的像個死人。
「吁——」
馬夫在外急急一聲。
馬車疾停,繼而,促使他收回了思緒。
那馬夫在外喊道︰「到汴邑了。」
常公公自是大喜,急不可耐的就要下車去,後又想起車上還有太子,猛的一下顫顫巍巍縮回動作,「太子,我們到汴邑了。」
赫連瀧嗯了一聲。
得到回應,常公公下了馬車,淋了幾滴雨,便急忙從馬車底下抽出了油紙傘撐起,後,赫連瀧從馬車上下來,常公公忙將撐傘迎了上去。
銀靴站在汴邑街中,赫連瀧偏頭懶懶睨了常公公一眼,「叫我主子。」
身體一顫,常公公點頭稱是。
此時汴邑長街,暮色伴著雨幕上來,街上已點起了燈火。
那馬夫原是太子府的下人,年少時一路北上,到得帝京,後來當了太子府的下人。此次去北疆路途遙遠,因對各處都較為熟悉,所以,赫連瀧才會讓他駕馬跟來。
那馬夫記得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有客棧,于是出了聲道︰「主子,前面應該有家客棧。」
赫連瀧點頭,向前走去,常公公小心翼翼的撐著傘生怕赫連瀧被雨淋著,那馬夫牽著馬,只慢慢跟在兩人身後。
果然,幾人走了沒有幾步,便看見了一家客棧。
小二見有客人來,忙迎了上來,笑道︰「幾位客官,這雨勢大,莫要站在外面了。」
聞言,赫連瀧卻不動身。
常公公一個激靈想起馬車內還有一人,壓低聲音,「主子,馬車里那位……」
話未完,赫連瀧已回身向著馬車走去,掀開簾子,蘇曉依舊縮在拐角處,緊閉著眼楮。
常公公正想出聲將蘇曉叫醒,哪知赫連瀧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一個眼神淡淡過來,常公公立即噤了聲。
隨即,在常公公那不可思議的眼神中,赫連瀧一手將蘇曉撈向自己懷中,給抱了出來。
抱她的人懷中溫暖,蘇曉臉頰無意識的向里蹭了蹭。
赫連瀧感覺她這一動作,鳳眸在昨晚蹙過一次之後,又再蹙了起來。
小二將三人迎了進去。
開了三間房。
赫連瀧踩著樓梯直接抱著蘇曉上了二樓,小二領著到了房間之後,便出去準備飯菜去了,房內,這下只剩赫連瀧與蘇曉。
有些詭異的氣氛蔓延開來。
當然,蘇曉不知。
——————
帝都,皇宮。
每逢下雨,更顯毓秀宮偏冷。
蝶端著一盞熱茶進來,看著項嫣有些失神的面容道︰「娘娘,今日大雨一過,天氣怕是就要冷了。」
項嫣心不在嫣,自然沒將話听進去。
媟又道︰「今日丞相府托人梢了信來,娘娘看看罷……」
說著,蝶畫將信從袖口掏出,遞給項嫣。
項嫣有些遲疑著接過,打開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
項嫣看罷,臉色終是逐漸暗了下來。
蝶看到項嫣臉色,猶豫著想開口,到底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項嫣暗暗攥緊信紙,信上的意思很簡單,讓她尋個機會出宮,母親的病又犯了,而且,這次犯病,似乎比之前更嚴重,信上說,讓她回去見母親最後一面。
什麼叫最後一面?!
項嫣木然。
攥緊信紙的手指猛的松開,項嫣起身快步奔出了毓秀宮,沖進了宮外那傾盆大雨里,身後,是蝶逐漸被大雨掩蓋的喊聲……
與此同時。
另一輛馬車也到達了汴邑。
赫連池與赫連亦一同下了馬車。
看了看馬車對面的那家客棧,赫連池視線停頓了幾秒,稍而離開。
赫連亦隨著一起看去,幾乎是立刻想到蘇曉此時與太子在一起,那原本就因為雨勢而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起來。
赫連亦早就察覺到了自己不同,但卻沒有細究,只跟著赫連池邁著步子向對面客棧不遠的另一家客棧住下。那里,風二風三早已等著,安排好了客房。
到了客棧,赫連亦與赫連池各自回了房間。
掃了屋內一圈,听著窗外嘩嘩雨聲,赫連亦突覺煩躁。
推開窗,目光不自覺的落到那邊的客棧去了,腦中慢慢浮起蘇曉額上的月牙印子,還有那一臉狼狽。
月牙印子……
不知過了多久,赫連亦從窗中跳了出去,雨幕落在身上,他卻毫無所覺。
赫連瀧所住的客棧對面是一家藥鋪。
藥鋪還未打烊。
赫連亦走進了那藥鋪,那藥鋪里的人見有人來,上前問道︰「這麼晚了,您是抓藥,還是看病?」
「看病。」極快的,赫連亦望了望藥鋪里頭四周。
「那您等等,我去幫您叫大夫。」那人上了藥鋪二樓。
這藥鋪建的奇怪,至少赫連亦從未見過,有二樓的藥鋪。
不一會兒,那人領著大夫來了,那大夫留著山羊胡子,一副未睡醒的模樣。
還未等他走近,赫連亦便道︰「我要去二樓看病。」
這等奇怪要求,想來那兩人還是第一次听見,奇怪的望了望他,那大夫出了聲,「二樓本是用來存藥材的,因著給人看病方便,老夫便收拾出來,當個睡覺的地方。公子就在樓下診脈即可。」
那大夫話剛落,一錠銀子就被赫連亦擲在了桌上,隨即,赫連亦邁開了腳步,也不顧二人阻攔,上了二樓。
上了二樓,首先,赫連亦便開了窗子。
一張床,一張圓木桌子,幾張凳子,其它再沒有多余的東西。
赫連亦在圓木桌子前坐下,那兩人隨後跟來,似乎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那大夫也沒再阻攔,坐在了赫連亦旁邊,示意赫連亦伸手給他把脈。
伸出手,赫連亦的目光從窗子中透出,落到對面那扇未合完全的窗子上,從這邊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對面那扇未合完全的窗子里面的情景。
對面。
赫連瀧將蘇曉放到床上之後,似乎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可能是抱她從馬車出來時,常公公沒有將傘撐好,蘇曉鬢發微濕,沾了水霧,長睫顫動,迷離的好似不甚真實,削弱的下巴往下,是鎖骨清冽,雪膚氤氳。
鳳眸微怔。
不是第一次見她,倒是從來沒有仔細看過。
「赫連池……」床上蘇曉輕聲囈出。
赫連池?
赫連瀧在今日已是第二次蹙眉。
蘇曉額邊一道淺紅印子將他注意力吸引了過去,許是想看的更清,赫連瀧伸手扳起蘇曉下頷,將她的臉,扳正了對著他。
呼吸微薄,掃過赫連瀧修長指邊,薄膩的氣息打在他的手上,灼熱了他的指月復。
莫名的,他松開了扳著她下頷的手,轉而到了她的唇邊。
指月復輕劃過她溫涼的唇,鳳眸微微一動。
想起那次她被下了藥,臉頰酡紅,在他面前盡展媚態的樣子,他竟有種要一窺她唇溫的沖動。
于是乎,幾近瘋狂的,他居然想在這里吻她,而他也這樣做了。
指月復在她唇邊慢慢摩挲,赫連瀧慢慢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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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部都看清了!
這時,藥鋪二樓坐在凳子上的赫連亦一雙眸子緊盯對面情景。
看到赫連瀧抓著蘇曉下頷時,他已快不能自制,沒想到的是,赫連瀧竟然慢慢對著蘇曉俯去,那情景,明顯就是赫連瀧要吻她!
思及至此,那心中的煩躁徒然生成一股怒火,壓的他沒來由的就掀了圓桌上的茶盞,驚的那大夫一震。
只听那大夫道︰「公子,氣大傷身,老夫剛才為公子把了脈,脈象沉浮不定,時好時壞,但公子身體並無大礙,依這脈象,我看公子一定是喜歡上了哪家姑娘,公子思念姑娘,所以郁結成疾,堵在了心中,便動了肝火。」
「老夫之前也診過許多這樣的脈象,也有很多像公子這樣的人,待會兒老夫開個方子,保證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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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後面的故事,必須要這些人都在一起,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