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格里芬家里有同齡的少年,這在事前已經听雙親說過了。然而朱利安卻並沒有想著去見見那個孩子。
雖然伯父、父親並沒表現出來,但是從其他親族憚度來看就可以明白過來。格里芬太過孤高了,哪怕現在這一代擁有其他家族無法企及的優秀子嗣,沒落的邊緣一群。他們在暗地如此落井下石,然而其實無意識中也明白,自己才是「低人一等」的一群。所以幼年的朱利安,對于名為格里芬的家族懷抱著不祥的感覺。雖然心有不甘卻又無法出其左右、令人敬而遠之的家門,如此的印象。
在這樣的家門的孩子面前,就算是如眾星捧月般被當成「公主殿下」的自己,也難昂首挺胸。特別的「公主殿下」的身份會相形失色。懷抱如是心情,表面雖一直逞強,內心卻難以平靜。
所以,那天——在第一次跟著大人來到的格里芬家宅邸中,當听到那孩子因為感冒而臥床的時候,朱利安反而卻放下了心頭大石。接著,不久就恢復了一貫的要強,想著明明是準備著來對決定呢,恢復了晴朗的心情。
去庭院里玩耍吧。
听言朱利安天不怕地不怕地、得意洋洋地走進了庭院。一個人隨心所欲地在宅邸中廣大的庭院里玩耍。
不久,當回過神來的時候,緞帶已經不見了。
不是普通的緞帶。那是從生母手中得到的唯一的遺物。那是為了鼓勵自己不要輸給格里芬家的孩子,才綁上的緞帶。這條緞帶是自己最為珍惜的寶物。朱利安強忍快要流下的淚水,拼命地尋找著緞帶。然後迷路了。直到剛才為止還是自己的王國的庭院,轉眼間成為了陌生的異境。
落入了可怖的格里芬家掌中的自己,說不定從今以後再也無法回家了。想到這里不僅在樹叢深處哭了起來,這時,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既神氣抖抖,又顯得相當頑皮。
看著朱利安,睜大雙眼,,
你在哭嗎?
驚奇地如是問道。包含在他聲音中那木訥的溫柔,輕易地捕捉到了深深下沉的朱利安的心,提了起來。
不禁立即一抹眼淚,才沒有哭呢,如是怒答。少年驚訝,然而見朱利安激動地反復說著沒在哭,終于還是閉上了嘴唇。面對朱利安的怒氣,像是挨了一記棍毆般呆立起來。
看著他的表情朱利安完全恢復過來了。接著腦中一閃而過︰時機來了。就是現在,非得讓格里芬家的孩子深切明白自己並不輸于他們。
朱利安挑釁地說,
你,是這家的孩子吧?
誒?不是哦?
騙人。你是格里芬吧?
啊啊,嗯。也算是。可是……。
少年正要再補上幾句,朱利安卻打斷了他,先高傲地讓他知道自己是何方神聖,到底有何貴干。我名叫朱利安•法爾肯。我是你父親的上司的孩子。今日作為客人受邀來此。即是說,自己是尊貴的客人。這名尊貴的客人,在庭院里玩耍丟失了緞帶。來吧,面對尊貴的客人的自己,身為這個家的孩子的你,到底要怎樣給我賠禮呢?
少年呆呆地久久凝視著京子,接著說道,
你啊,長得這麼可愛,內心卻像個男人呢。
聞言,本如磐石一般穩固的朱利安的攻勢,差點完全落空。明明這麼可愛。明明已經听到耳朵長繭的一句話,偏偏這時卻有著新鮮的沖擊,在朱利安胸中爆炸開來。同時,緊接其後的一句話,卻帶來了至今為止品嘗過的惱怒與害羞。坐立難安起來,不禁迫切地想逃離當場。
朱利安拼命扼殺胸中的混亂,
于是,你要怎樣賠償我?
好啊。那就一起找吧。
少年直截了當地說道。怒氣瞬間盡消。真的?嗯。真的幫我找麼?嗯。少年笑著點頭。和問在哭麼、那時一樣,露出毫無裝飾、木訥的溫柔。
于是兩人一起尋找起緞帶來。
在尋找丟失的緞帶的中途,少年不停向朱利安搭話。朱利安雖然冷淡地回答,漸漸身上的防範放松起來,甚至發出了笑聲。不意間,心頭掠過了一絲疑問︰不是感冒了臥病在床麼,然而看著眼前神氣的少年,這點疑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朱利安由頭至尾一直都擺著公主架子,少年卻沒有露出半點厭惡的表情。不時還以平靜憚度調笑,而不可思議地自己卻不斷絲毫不覺惱怒,甚至還不知為何覺得連裝怒都變得那麼愉快起來。真是像個男人呢。哎呀,多麼失禮啊。喔,那邊的石頭,很危險哦。知道啦,早點說嘛。听著找茬笑,生氣著笑。越來越被少年吸引住了。時間如箭般飛逝。
最後緞帶還是沒有找到。
日頭西斜、庭院被夕陽染上金黃的時候,面對著一面問怎麼賠我一面逼近過來的朱利安,少年露出了頭疼一般的表情。帶著頭疼一般的表情,我會好好找的,如此帶著深深的歉意約定。
真的?真的幫我找麼?
嗯。我努力看看。
好吧,那樣就原諒你好了。可是——
說著,朱利安挨近少年,抬眼看著他,豎起食指叮嚀道。
听好哦。不要忘記哦。這可是約定哦。
少年像是有點被嚇倒似的,卻又露出鄭重地表情,嗯嗯地點了好幾次頭。朱利安看著少年的表情,不知為何胸中有像被揪緊了一樣的感覺。
下次見到的時候,要是從少年那里拿到了緞帶,就當場把頭發綁起來給他看吧。讓自己更加更加可愛的一面,讓他看個夠。
而且,像個男人,這樣的話絕對不會再讓他說了。
朱利安在心中如此起誓,和少年道別了。分別之後,才回想起還沒有問少年的名字呢。
回家後得跟祖母問問呢。
于是,之後從伯父那里听來的名字,朱利安珍重地刻在了心中。此後一直、從沒有忘記過。
——已經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在米諾爾的記憶中掩埋著的,某個晴朗日子的午後的事情。
接下來是,在那之前幾年,甚至是幾十年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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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月亮出來了。
「要去麼?」
黑袍人問道。
活過悠長歲月,強大有力的至高天使。在主人已逝的現在,他再也不是伺奉他人的役魔。重新變回了一只天使——只是,那是在傳說中登場的死亡天使。而且,既如此,亦覺再無盡忠守義的必要。雖然也承認與他意氣相投、心有牽掛,然而要對已逝之人竭盡忠義的意義,熱愛自由的他再無法找尋出來。
然而,他的伙伴卻似乎並不一樣。
要去。
毅然說道的同伴,沒有絲毫的猶豫。他說那是約定。無論歷經多少磨難、多少歲月,亦要守候下去。為了履行這一約定,同伴開始了長長到索旅程。為了與已經消逝的主人,再一次相逢。
和你要在這里道別了。多珍重。
如是告別,同伴連一次也沒有再回過頭來,從他面前消失而去。對于他那耿直的專一心,長年來甚覺煩心,也多次取笑過。
然而現在,卻覺得這片丹心無比炫目,到底又是為何呢。
「……真是忠肝義膽啊。你。」
看著遠去的同伴的背影,他苦笑著如是說。
天空中的月亮,只是靜靜注視著兩人的分別。
——已經是,不知多少年前,甚至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某只被世界遺忘奠使記憶之中,光輝歲月的,最後一幕。
「如果可以,即使用永恆的時間,我也想再見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