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這樣。藍格爾他……」
科里恢復意識後,听完朱利安的說明發起呆來。
「雖然听說他有死亡瘟疫的後遺癥……沒想到竟然會發展到那種地步……」
科里難掩吃驚之色。畢竟,剛剛才親身體驗過死靈瘟疫的威脅。而且,吃驚的不止科里,米諾爾和芙洛拉也是一樣吧。米諾爾一臉消沉地垂著頭。
米諾爾一行已經回到了聖徒會的宿舍。
現在,卷入瘟疫的學生,正絡繹不絕地被抬進聖徒會。他們全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死氣創傷——所謂的魔障。講師們正傾盡全力進行治療。
當然,藍格爾也是其中一人。
畢竟,癥狀雖然穩定下來,還是寄宿著死靈的魔性。跟其他的學生不一樣,被安置在施放了結界的實戰用單獨房間里,由持有教會神官資格的講師進行緊跟治療。
治療——正確來說,是讓笛捷爾所施下的封印,再次安定下來。米諾爾一行雖然緊跟著藍格爾,雪弗萊對他們說了句「後面的就交給我吧」,讓他們都去到科里所在的教室。
「——米諾爾和芙洛拉也是。不好意思。至今一直瞞著你們。」
「…………」
「啊啊,也不是什麼好听的話題呢……」
听到朱利安帶著歉意的話語,米諾爾沉默了,芙洛拉則尷尬地回答道。
不過一、二個小時前還是個親密的同學。然而突然卻獲悉他是個半死靈——而且還眼看著他死靈化,如此一來難免會不知如何應對。
甚至應該說,之所以只表現出這種程度的拒絕反應,是因為大家都是聖徒會的學生、都擁有正確的知識。換作普通人的話,就不止是米諾爾等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反應了。
正因如此,藍格爾在聖徒會時,都選擇了絕口不提這件事。而且,從各種醫療診所教會輾轉來到神聖學院之時,也采取了同樣的做法。
「總覺得……來到這邊,我還有藍格爾和大家,都打成一片的感覺呢。」
朱利安垂著頭開始了述說。
「比最初預計的,還要開心。所以,該說是難以開口……還是說覺得啊就這樣好了……不想把難得營造起來的氣氛,再次破壞掉……」
這時——
無言地听著的米諾爾,肩膀咯地一震。眼楮稍稍瞪大,似乎回想起什麼來似的。
然而,朱利安卻沒有留意,
「而且啊。別責怪瞞著的藍格爾啊。因為,我覺得那家伙並沒有故意要隱瞞的想法。那家伙反而會覺得‘大家會因此對我客氣’所以才瞞著不說。因為那家伙肯定已經看穿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對于和大家的關系很滿意這一點。」
朱利安說著,露出了苦澀,甚至狀如哭泣一般的自嘲笑容。
米諾爾的腦中,此刻閃過了莉可的形象。少女的——米諾爾的朋友、身為監護人的少女的身姿。
米諾爾對莉可也不曾提及過問過對方的事情。理由和現在的完全一樣。因為喜歡一起笑著傻乎乎地玩耍的關系。因為不想破壞這種關系。
所以,和瞞著其他學員的同學們同樣地,連對莉可,都沒能表白這份真實。現在回想起來,莉可說不定很想說出來——明明就很想讓摯友知道真正的自己。
然而,米諾爾卻不點破——看出青梅竹馬這份心情的莉可,也把自己的秘密、藏進了胸中的深處。和米諾爾一樣。
話說莉可怎麼在要考試的今天回家呢?
她不是很重視自己的實戰成績嗎?
「……」
朱利安一時間垂頭不起。
然而,突然轉換成鄭重的表情,看著米諾爾、芙洛拉和科里,
「——對不起。」
說完低下頭來。
「一直瞞著你們,對不起。」
說著,深深地低下頭去。
低著頭繼續說道,
「可是,那家伙……藍格爾其實是安全的。那家伙,卷入死亡瘟疫後將近兩年,一直在‘那類’的治療所接受治療。我和父親一起去過幾回,確實很嚴重……記得那時,是該說爆發麼……總之曾經差點變成了鬼,現在真的、絕對,沒有問題。」
朱利安絮絮叨叨地、獨白似的表述道。听著這沉重的話語,其他人不止該如何應答好。
這時,朱利安突兀地抬頭,
「說來啊,我還真的不走運啊。」
說著像是要緩和氣氛似的、做出了勉強的笑容。
「你看今天,不是糟透了麼?考試都變成了一團糟,又被拉瑪蘇襲擊了,還跟個不安分的‘守護騎士’結下了梁子。藍格爾也遭殃了……把大家都拉下水,我真是沒救了……」
朱利安像個小丑似的堆著笑容。那張笑臉完全不像個嬌生慣養的公主。看著看著米諾爾和芙洛拉反而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然而,現在的朱利安,除此以外再也無法可施了。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能辦得到。
「真的,對不起。對不起。雖然不是道句歉就能解決的事情,我想這大概,全都是我的錯吧。所以——」
「朱利安。」
直如居合流的一刀般——
一直無言的米諾爾,把朱利安的話語一刀兩斷。
「這種事情不許再說。這是作為朋友滇醒。」
朱利安啞口無言。
不止朱利安。芙洛拉和科里都吸了吸一口氣,定定看著米諾爾。這是如同匕首般刺入听者胸膛的一句話。這是某種言靈——即使不在高階魔法之中,也一定可以算在中階中的、語言的靈威。
米諾爾對朱利安投以銳利的眼神。
然而,很快就換成柔和的笑容,
「‘瞞著你,對不起’∼」
朱利安以溫柔的語氣重復著。
接著,呼一下極為自然地靠近米諾爾,在他耳邊輕聲細語。
「那麼——這樣就算扯平了呢。我們重新開始吧。」
「……誒?」
米諾爾不明所以地臉紅起來。朱利安從其他兩人看不到的角度,對米諾爾暗送秋波。
接著,朱利安拋下心如鹿撞的米諾爾,一轉身面對著芙洛拉和科里。
朱色的長發隨著粉紅的緞帶,輕盈地飄舞。
「真是的,氣死人了吧?朱利安也是,藍格爾也是。就算把我們當猴子耍也該適可而止啊。」
「誒,那個……」
「米、米諾爾?」
面對米諾爾突如其來的舉動,芙洛拉和科里困惑起來。然而,米諾爾也不理會,說著「對吧?」對著兩位同學露出了微笑。
「因為藍格爾是半亡靈、所以我們憚度就會改變,這兩人竟然這樣擔心哦。別開玩笑。竟然把我們當成那種笨蛋。不管你是半亡靈還是什麼,藍格爾就是藍格爾。無可取代的朋友,這不是當然的麼!」
米諾爾有力地、無畏地、笑著如是宣言。
芙洛拉立刻雙眼放光,
「就是啊……」
高興地應道。
「可是啊,這也是沒辦法吧?在這種地方傻瓜總是會想到一邊去。啊,當然朱利安是例外。吶,科里,你說是不?」
「哎——啊、嗯、嗯!也是啊。真見、見外啊,兩位!」
科里在芙洛拉示意之下,慌忙跟朱利安兩人統一口徑。朱利安喃喃了一句「你們啊……」,再也說不出話來。
朱利安對著無言的米諾爾哧哧偷笑,眼角還閃爍著淚花。
「……算了吧。這次原諒你們。畢竟——無論是誰,都有說不出口的事情呢。」
說完,露出了快活的微笑。
似乎就如同自己所說的一般,暗中享受著僅屬于自己的秘密。
「•••••••米諾爾。」
听著米諾爾的話,朱利安胸中起來。
自從藍格爾身上發生異變以來,就有某種感情沉澱凝結起來。而這份沉積,因為米諾爾在胸中點燃的,漸漸開始融解起來。
朱利安重新轉向芙洛拉和科里。
接著,取代「對不起」,
「……謝謝。」
道了一聲謝。
芙洛拉一臉清爽地聳聳肩。科里害羞地擦著鼻子。朱利安察覺到了自己的誤解。自己絕非不幸。豈知如此,甚至是難得一見的幸運。
最後,朱利安對米諾爾投以感謝的眼光,這時這位幼時的玩伴則回以得意的笑容。
如同向日葵般、無邪的笑容。這張笑臉,在朱利安胸中和某人重疊了起來。
這時,
「你們在這里啊,米諾爾。」
一位講師跑到米諾爾等人面前。
表情僵硬。米諾爾以為藍格爾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身體一顫。
然而,
「鄧布利多院長叫你過去。能立刻趕去校長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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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到底怎麼搞的?」
堂吉柯德對著手提電話咬牙切齒地說道。雖然聲音壓低了,還是難掩焦躁。
話說如此,現在叫他不要煩躁也是沒用。畢竟堂吉柯德剛剛才為學生們——「自己擔當班任的學生們」的治療而傾盡全力。為了「自己不在場的時候,負上了魔障的學生們」。
堂吉柯德所在地是聖徒會宿舍的準備室。這是保管學生們使用的寶具、用于符文的紙片、還有筆和硯之類的房間。看著學生們的治療告一段落,避人耳目潛了進來。
堂吉柯德咬著不放的,是今天把自己叫出去的人——騎士團團長馬丁。
「就說別這樣咬著我不放嘛。」
通訊水晶另一邊的馬丁苦澀地答道。
「現場發生什麼事的報告,怎麼可能上到我這里來呢。確實聖徒會的學生被卷入事件是不走運。可是在實戰考試中被拉瑪蘇襲擊什麼的誰能想到?要是想得到的就是鄧布利多那種角色了。」
「我說的是佩羅德!為什麼那混小子會插一腳進來!?」
「混蛋、我說你啊,佩羅德是**行動官啊!瘟疫祓濯的時候踫個把頭有什麼好奇怪——算啦,說是沒什麼特別願意就是沒有了吧。至少應該不是有意促成的結果。還有,我不管佩羅德干了什麼,總之我听到的是貝納迪克特在現場主持,無事結束哦。我話說在先,受害的可不止你那里的。」
在馬丁嚴厲的語氣下,堂吉柯德把差點沖口而出的咆哮吞了回去。
在第四區各地同時發生的死靈瘟疫,在各大街道的旅館上早已鬧得沸沸揚揚。雖然奇跡般的沒有死者,傷者卻不少。尤其是負上魔障的人相當多,現在,擁有神官醫師的區內的醫院,到處都擠滿了患者。
「最糟糕的是瘟疫還沒有結束。已經確認的拉瑪蘇已經有四只。你也听說了吧,死門和後死門,各兩只。這里面巨木之森和關所的雖然了結了,剩下的兩只逃亡,現在還潛伏在第四區內。靈視官雖然全體出動搜索,不過看來那些東西竟然連隱形都用上了。再說,就算找了出來,對手可是飛行型的。用普通的方法,要抓住它們可很困難。」
「派自由之翼的獅鷲團出來就是了吧?」
「以拉瑪蘇的機動性可追不上啊。而且說來,要是單純地排出部隊就行的話還好辦,要是演變成在區內上空和亡靈生物大戰就大件事了。單單申請各個有關部門的許可就已經很費工夫了哦。」
「這點屁事,由閑著沒事干的團長大人來干不就是了?反正人面就是廣的要命,都到了這種時候就干點實事如何?」
「你說啥,這混球。我都忙得像只屐了,你這家伙還要打電話來,別給我說得那麼囂張!」
原「守護騎士」和現「守護騎士」,為了一些低層次的話題吵得唾沫星子四飛。
然而,事態的嚴重性卻是不容忽視。
騎士團雖然傾全力投入到撲滅拉瑪蘇的行動中去,然而如果他們無法盡早解決事件的話,帝國就有可能發出非常事態宣言。
帝都在僅僅六年間就經歷過兩次大規模瘟疫的損害。雖然這次還沒有達到上次的規模,然而狀況之無法預測這點是不容置疑的。
畢竟,這次的瘟疫又有蜘蛛教會在背後活動的形跡。
「……算啦,說是騎士團有事找你出來的途中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覺得對不起你啦。沒預測到那幫人會這麼快就付諸行動。騎士團——正確來說,是我的失誤。不好意思。」
說著說著,到了最後的一刻,馬丁才奇妙地對大友道歉。
今天馬丁叫堂吉柯德出來,是為了模索與在水面下行動的蜘蛛教會有瓜的「dark」——即貝爾克斯的動向,而提出協助的要求。雖說已經辭去職務,馬丁還是過去的上司、聖堂教會的高官。即使是沒有一星半點回歸原職的意圖得吉柯德,也不得不應邀出現。
听到前上司率直的道歉,堂吉柯德也只能回以一句語氣變弱的「那個啊……」。
「……大大咧咧地听從舊時所里的話,說到底還是我的判斷。是我的責任。在這點上責怪你們的意思——」
「哦哦?這樣啊。那就好。」
「喂、慢著老頭,咋回事這態度!?都把什麼老相好之類的說辭搬出來、讓人家給你白跑一趟了!」
「白跑?那就怪了。既然要我們出個講師就該怎樣怎樣、鄧布利多明明對我們提出了條件的……」
「說啥那個瘋狂老頭子!?這個也是那個也是、早點去撲街吧!」
堂吉柯德怨恨地叫道。電話另一端的馬丁笑著說「鄧布利多風範」,更加讓他滿月復怨氣。
「總之就這樣。現場有幾人似乎跟蜘蛛教會的成員有點牽連。不過,似乎沒有頭領級的人馬。騎士團也一貫地不會氣餒。要錢我會給,手上沒事就再來幫忙吧。畢竟是緊急事態。」
「你說笑吧?再說聖徒會那邊就忙得抽不開身,誰說我沒事干的。……不說那個,說什麼頭領級的,就是上次小雪諾說的、‘靈魂收割者’維因麼?」
「還沒有確證。不過佩羅德的報告里面提到的‘妨礙者’就很可疑了。畢竟在現場似乎對龍脈動了手腳。手法和阿蘭蒂爾一樣。」
舊宮內廳天堂回廊為了安定都內龍脈,舉行過驅除死氣的儀式。當然對于龍脈的操作非常熟悉。即使在現今,六年前的死靈瘟疫恐怖事件中,阿蘭蒂爾就有意打亂龍脈,形成了多起死靈瘟疫。
「總之,就是這樣了俺現在很忙。發牢騷就留到以後吧。……啊啊,不過,對了。有一樣東西可以告訴你一下。是半小時前的決定。應該鄧布利多那邊已經對你說過來——為了應對這次的瘟疫,教會上層訂立了和六年前一樣的作戰方案了。」
天海的口氣變得嚴肅起來。堂吉柯德感到了不詳的預感,皺起眉毛。
「……啥作戰啊?而且說來怎麼提到聖徒會了?」
「六年前教會為了引誘死靈生物一舉殲滅而使用了誘餌。就是可動瘟疫喜歡的進化物品的‘亞莎之淚’。」
馬丁淡淡地說明道。
兩年前的死亡瘟疫恐怖事件中,主犯阿蘭蒂爾自身變成靈災,化成了亡靈。然而,除此之外仍有多起死靈瘟疫,其中幾宗還發展至高階瘟疫。亡靈化的阿蘭——「類型•鬼神」,率領起這一系列可動魔災,給都內帶來了嚴重的損害。
騎士團應對這一狀況,認為應當先將其他的可動魔災與阿蘭蒂爾分開,為此而設下了一個陷阱。
「……就是亞莎之淚。」
「亞莎、亞莎之淚?」
堂吉柯德在驚嘆的同時察覺了馬丁言下之意。
因種類相異可能會有例外,然而亞莎之淚基本上都是源力屬性的魔力。而且,還擁有著極為罕見的高貴靈氣。對于同屬于源力屬性魔力、卻因為欠缺平衡而墮落成為攜帶著「瘴氣」的可動魔災來說,這是極為有吸引力的「誘餌」。三年前的騎士團,就是如此利用亡靈生物進化的性質,用亞莎之淚作為誘餌而誘導亡靈生物。
而騎士團因為作戰方案的需要而盯上了名門格里芬家族家主的戰利品。他們為了借出這歷史悠久的亞莎之淚,而要求其主人協助。
當時格里芬家的當家——即是米諾爾的斯拉瓦。
而現在,聲名在外的「亞莎之淚」,傳言已經讓渡給格里芬家的幼子。
即是說,
「為了再次利用格里芬家的亞莎之淚,騎士團似乎要求其主人格里芬家的下代當家、米諾爾•格里芬提供協助。……順帶一提,現當家、就是米諾爾的兄長安東,似乎已經許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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