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起爭執
宋頤之很少有不喜歡的人。
因為他是傻子,傻子不同人計較,心便是寬的。
宋頤之卻很不喜歡蘇復。
而且由來已久。
他愛吃清風樓的紅燒肉,少卿每月月中都會陪他去一次,吃完之後就折回睿王府陪他下棋。他雖是傻子,棋藝卻好似帶著變傻前的記憶一般,一直下得很好,又倍感興趣。
依御醫所言,興許能幫睿王找回記憶。
少卿也就不加推月兌。
宋頤之便歡天喜地。
只是清風樓中人多嘴雜,又時有江湖人士出沒,偶爾提及入水蘇家的蘇復,少卿就會懶著不走,非要听完為止。
听得越久,陪他下棋的時間便越少。
實在等得著急,便會私下里扯扯她的衣袖,五官糾結成帶褶的包子型,「少卿少卿,我們回王府下棋吧……」
再等等,她明顯听得意猶。
宋頤之跺腳,不依,耍橫,生氣,僅有的本事輪番上演,她照樣鮮有搭理。一直等到听得盡興,才會牽了他的手,左一個小傻子又一個小傻子哄他開心。
他哪里會生少卿的氣?
他只是討厭蘇復。
討厭听人提起蘇復,更討厭蘇復本人。
加之過往少卿去到何處都會帶上他,唯獨慈州卻不行。後來偶然听到葉心和葉蓮兩姐妹私下竊語,才曉得少卿是去慈州見蘇復的。
遂而對蘇復芥蒂更深。
眼下,自昭遠侯府離開,嘴角就一直嘟起,「文槿文槿,我不喜歡蘇復。少卿方才還拉著我說話,見到他就趕我走了。」
語氣還有些置氣。
邵文槿恍然記起去年十一月,有人將他當成蘇復,吱吱唔唔的那句,「蘇復,我喜歡你。」
眉頭微微攏緊。
……
其間還有一段插曲,是宋頤之和邵文槿走後的事情。
昭遠侯府不僅同睿王府毗鄰。
還同陸相府邸對門。
「阮少卿!」彼時一聲大喝,阮婉應聲回頭,听來該是陸子涵的聲音,結果環顧四周幾個回合都沒見到人影。
納悶之際,卻見身旁蘇復悠悠抬眸。順勢望去,眸間就是睥睨。敢情她先前沒見到人影,陸子涵竟是爬到相府內院臨街的大樹上同她高聲喊話,阮婉委實無語。
陸子涵卻哪里顧得了那般多,扯開嗓子哀嚎道,「阮少卿,你放我出去!」生怕他听不清。
被父親坑得在府中禁足兩月,陸子涵苦不堪言。
今日早前聞得昭遠侯回京,便吩咐人趕緊架好雲梯。
父親身為百官之首,最好顏面,要等父親拉下臉來去找阮少卿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情。
他卻等不及了。
不是禁足不能出府嗎?
那他在府中的樹上喊話總該是合情合理的!
阮婉嫌棄一瞥,「你在自己家中,要我放你做什麼?自己沒長腿嗎?」
陸子涵卻如蒙大赦,「阮少卿,你說的!」
壓抑著心中狂喜,也不待他反應,就飛快下了雲梯。
這是長期對敵斗爭以來取得的最為長足的一次勝利!
他篤定阮少卿初回京城,不明就里。這種情況之下就該主動出擊,憑借對方不清楚緣由的漏洞,誘導對方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一次,他完勝阮少卿!
許是心中激動難平,腳下一滑,還是慘烈得從樹上摔下來,嚎得就比剛才還要厲害些。
足是解了,卻眼中摔傷腿骨,一直躺到明年二月才能下床,連年都是綁著木板過的!
還不如禁足!
這些自然都是後話。
彼時阮婉眉間一蹙,只當他間歇性抽風,做了好幾年鄰居從前如何不知他有爬樹的嗜好?
心思就沒有多放在陸二身,只是將就著驚天動地的哀嚎背景聲,同蘇復一道回了府中,「你看,這京中的王侯貴族里就沒有幾人是正常的。」
小傻子暫且不提。
對門陸二是,邵文槿更是。
蘇復垂眸一笑,「听聞你這兩月不在京中,可是去了何處?」
阮婉手心微滯,緩緩斂了笑意,腳下好似萬千滕曼交織,低聲道,「蘇復,是我娘親過世了。」
蘇復驀地駐足。
阮婉同她娘親感情從小便好。長大後還同榻而眠,時常說些體己話,有時更像是交心姐妹一般。
「蘇復……」鼻尖微紅,後半句哽在喉間。
蘇復眸色一沉,倏然俯身貼上雙唇,清淺的一吻便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她眉間,復雜幾許。
……
蘇復這次竟破天荒在昭遠侯府呆了十余日,阮婉沒問,他也就沒特意提起。
她作畫,他就在一旁看。
結果有人心猿意馬,畫了好幾日卻一副都沒畫出來,窩火得很。
蘇復眼底卻不知何時沾染了笑意,攤開折扇,遞于她跟前,「替我畫幅折扇可好?我想要公子宛的真跡。」
阮婉梨渦淺笑,接過折扇輕扣,展開。
眼眸微動,心思游走。
稍許,待得胸有成竹便才落筆勾勒,隨手綰起耳發綰,羽睫修長,側顏便隱在燈火中,剪影出一抹清秀如水的輪廓。
蘇復斂了笑意,細下打量她許久。
不多時,阮婉收筆,通篇還算一氣呵成,墨跡還需等上些時候才能晾干,又掏出公子宛的印鑒蓋上。
如此,就算是名副其實的真跡了。
打開再多看幾眼,覺得滿意後遂才遞于他,蘇復伸手去接,她卻陡然收起藏在身後。趁他凝眸看她,微微揚起下顎看他,「蘇復,我喜歡你。」
蘇復似是並無意外,卻依舊怔在原處看她。
阮婉心中砰砰直跳,心頭一急所幸直接問出來,「那你可喜歡我?」明眸青睞下,秋水瀲灩。
蘇復輕笑出聲,阮婉當下也有些惱意,還是咬緊下唇道,「你若有一絲喜歡我,就親下這里。」扇端指向臉頰。
「你若很喜歡我,就親下這里。」額頭。
「你若非常喜歡我,……就親這里。」這次換了食指,在唇瓣淡淡一抹。
抬眸看他,只見他眼中噙了笑意,遂又懊惱道,「你若一點不喜歡我,」折扇塞回他手中,「就現在拿著它出府!」
緘默良久,才有折扇一端挑起她下顎,他亦俯身攬過。
溫潤的鼻息貼近,似是要吻上臉頰,又像是額頭,還好似雙唇。
關鍵之時,阮婉續像是倏然漏了一拍……
「少卿少卿!」
這種時候還能是誰的聲音!
轉眸便見宋頤之抱了個盒子自遠處歡天喜地跑來,阮婉無語!
她吩咐過今日不見任何人,小傻子又該是從狗洞鑽進來的!
蘇復緩緩松手,眸間恢復了往日淡然,「是我冒失了。」
阮婉微鄂,思忖,蘇復已躍身離開。
冒失是何意?
手心攥緊,心底卻沉甸發慌。
恰逢宋頤之氣喘吁吁跑到跟前,眉開眼笑︰「少卿少卿,上次你說喜歡青花玉的棋子。今天有人送了一副給父皇,我就管父皇要了來。少卿少卿,我們下棋好不好?」
「不好。」
宋頤之扁嘴,「少卿平時都陪我下棋的。」
「不下。」
「少卿你對我不好!」眉目間饒是認真。
她對他不好?
阮婉有些氣,「憑什麼你要下棋就偏要下棋,我今日就不想下!」
宋頤之便也跟著嚷嚷,「就要就要!」言罷扯起她衣袖就往苑里走去,阮婉惱了,搶過他懷中的盒子扔在遞上,青花玉的棋子就碎落一地。
聲音連綿不絕,就連葉心和葉蓮都聞訊跑來。
阮婉微怔,宋頤之瞧著散落一地的棋子,哇得哭出聲來,「少卿你偏心!你就同蘇復好!我再不同你好了!」
衣袖一甩,哇哇哭鬧著跑開,葉蓮便會意跟了出去,葉心才快步到阮婉身旁。
阮婉回過神來,俯身拾起一枚棋子,已然碎成兩半。
「侯爺同睿王置氣做什麼?」葉心幽幽一嘆,「睿王雖是傻子,平日里待侯爺比旁人都好,侯爺就不能讓著些?」
阮婉斂眸不語。
……
宋頤之便果真沒有再來侯府。
她也不搭理。
接連三日,宋頤之都沒有再出現過,阮婉嗤笑,傻子倒還真同她置起氣來了!置氣就置氣!
又不是沒置過!
葉心奉茶的時候就是搖頭,「侯爺,您不在京城的時候,听聞睿王就同邵公子走得近。您同睿王置氣,睿王便日日都去將軍府找邵公子。」
阮婉眉頭一皺,「他同誰好不行?偏偏要同邵文槿交好!」
她越想越氣。
一口茶就飲得不甚滋味。
翌日,宋頤之照舊來尋邵文槿,一坐就是一日,只嘟著嘴也不同旁人講話,原因是在同阮少卿置氣。
邵文槿啼笑皆非。不如我同睿王殿下去騎射?都坐了幾日了?
宋頤之眼巴巴看了看他,沒有異議起身。
行至將軍府門口,卻見席生慌慌張張跑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公子!……二公子被禁軍帶走了!」
禁軍?
即便是在京中,禁軍也不該貿然動將軍府的人也不知會一聲,更何況是將軍府的二公子。
「究竟出了何事?」
席生嘴角抽了抽,尷尬開口,「二公子同昭遠侯起了爭執,把昭遠侯的眼楮打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