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遭小人
愣了兩秒,宋頤之反應過來之後便「哇」得哭了出來。
「少卿你打我!嗚……少卿你對我不好!嗚……我是傻子嘛,你打傻子做什麼!」哭得旁若無人,撕心裂肺。葉心和葉蓮就都上前來哄,葉心語氣里就略有責備,「侯爺!」
阮婉不以為然,扯了他的衣袖到鏡子面前不耐煩指了指。
誰知宋頤之方才還哽咽著,對著鏡子里的兩個人,抽著抽著便又開始咯咯笑起來。
他和少卿的右眼都是青色的好大一只。
就忘了他的眼楮是誰打的了。
葉心無語到了極致。
……
晚些時候,葉蓮拿了糕點來房間給他二人用,是宋頤之最喜歡的栗子糕,有人便低頭胡亂吃了許多。
「你日後少同那個邵文槿一處。」阮婉還是心頭不舒服,「我不喜歡他。」
宋頤之愣了愣,好似有些為難,連栗子糕都不吃了。
這才幾日,就這般向著邵文槿了?阮婉端走盤子,「你要再同邵文槿一處,便不準來我這里吃栗子糕。」
宋頤之有些怔。
「那少卿我能不能想吃栗子糕的時候就不同文槿一處,不吃栗子糕的時候就同文槿一處?」問得饒是認真,眼巴巴望著她。
「不行!」青色的好大一只就險些瞪出來。
能不能有立場些!
宋頤之一臉為難。
「小傻子!」阮婉的直覺向來很準,「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傻子哪有演技?
一語戳穿後,一副愕然表情,然後拼命搖頭。再不就是拼命往嘴巴里塞栗子糕,塞了又不嚼不咽,這是他能想到不說話的最好方式。
臉頰便塞得像只倉鼠。
連嘴都合不攏。
阮婉啼笑既非。
只得搬出殺手 ,「宋頤之,你若有事瞞著我,我就搬出京城再不同你當鄰居!」
宋頤之徒然僵住,片刻眼底碎盈茫茫,才將栗子糕盡數吐了出來,委屈道,「文槿說,我若告訴了少卿你,他便不帶我去騎射了。」
越想越傷心,「我若說了,文槿日後就不帶我去騎射;我若不說,少卿就不準我來這里吃栗子糕。可是我既想吃栗子糕又想去騎射!」
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哭是沒哭,就是一臉垂頭喪氣。
阮婉微微攏眉,懊惱道,「邵文槿給你吃了什麼迷藥!」
宋頤之無辜搖頭,「沒有吃迷藥,就吃了一回紅燒肉!」
「……」
「真的就吃了一回紅燒肉!」鑽進牛角尖里出不來,嘴角嘟起,雙目囧囧有神。
「好了,不問你就是,只是這栗子糕不能多吃,忘了上次鬧肚子。」阮婉輕嘆一聲,只得作罷,同傻子也講不清楚。
宋頤之才又咯咯笑起來。
葉心臉色也跟著舒緩了幾分。
阮婉便將栗子糕還給他。
許是心中有愧疚,許是吃得開心了,阮婉替他擦嘴邊糕點削的時候,他也吱吱唔唔開口,「少卿……其實……是我讓馬建將邵文松放了……」
什麼!
阮婉臉色一變。
怪不得小傻子原本同邵文槿一處,眼下卻來了自己這里!
京中禁軍一半劃歸睿王,另外一半才在自己麾下。
若要深究,自然都是听命睿王的。
她讓人將邵文松扣在禁軍大營中,即便邵文槿親自前往,也不會有人敢冒大不韙送將軍府這個人情。
馬建是禁軍統領,直接听令睿王。
自己扣下的人,宋頤之一句話,馬建當然能放。
有人是拿了宋頤之口諭去禁軍大營,又特意讓宋頤之來了侯府里,自己才會無暇顧忌。
「邵文槿!」阮婉氣得咬牙切齒,眼下又被他算計了一回,實在可惡至極!
葉心輕哼兩聲,伸手指了指自己右眼處,提醒某人大夫說過不要動怒,動怒是會留疤的!
阮婉就惱得不輕,瞪了宋頤之一眼,搶過他手中栗子糕就開始啃。
她平素是不喜歡吃這些糕點的,也沒吃慣。一時節奏沒掌握好,兀得噎住。臉色瞬間漲紅,喘不上氣來,揮手喚了葉心,眼淚就濕了眼眶。
葉心連忙去倒水,葉蓮手忙腳亂拍她後背也無濟于事。「少卿!」宋頤之見狀大驚,以為葉蓮力道不夠,便一掌劈下。
栗子糕是吐出來了,卻也連帶著眼冒金星。
耳畔旁的嘈雜聲中,隱約想起早前阿蓮優哉游哉翻著黃歷,「侯爺,今日九月二十,易遭小人,忌出行。」
邵文槿!
……
邵文松長得更偏像邵母,個子較邵文槿相差一些,卻更為白皙俊美。加之常年待在家宅府邸,風雨不侵,身上就少了幾許邵文槿那般自軍中磨練出來的硬氣。
整個人略顯柔弱。
倒也不是真柔弱。
能當著諸多禁軍的面將昭遠侯打了不可能全是意外,這一點,邵文槿心知肚明。
阮少卿向來機靈古怪,卻心思聰穎。
惹事生非從來都有分寸,也有考量,絕對不會冒險吃虧,次次拿捏有度。譬如會給他的馬喂巴豆,卻決計不會帶著人同他正面沖突。
此次怕是不識文松,以為文松是同陸子涵一樣的文弱書生,才吃了啞巴虧。要是再听說是將軍府的人,只怕……
馬背上,邵文槿就不禁笑出聲來。
同行的睿王近侍官不明就里,也只得跟著賠笑。
邵文槿卻越笑越朗聲。
他是不得不佩服,阮少卿真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本事,竟將文松逼得開口爭執,甚至動手打人!
文松當時該是怒成什麼樣子!
早知如此,還四處走訪名醫作甚?
早些讓文松見見阮少卿就是!
近侍官笑得實在尷尬,也所幸不再賠笑了。前去禁軍大營的一路有多遠,將軍府的大公子便笑了多遠。
自己的弟弟被死對頭扣押了,這事真有這麼好笑嗎?
況且這麼笑自己的弟弟,真的好嗎?
……
即便睿王的口諭,近侍官同邵文槿趕往禁軍大營時,邵文松已被關押了些時候。
消息傳回邵母耳朵里,邵母就一直提心吊膽。
昭遠侯她素有耳聞,其父在世時便同將軍多不對路,文槿也同他相處不恰。哪里的軍中沒有些貓膩,邵母就怕小兒子在阮少卿那里吃虧。
直至邵文槿領了邵文松回來,邵母懸著的心才放下一半。
「松兒!」一把攬進懷中,看了又看,「禁軍中沒有人為難你?」除了些許,近乎沒有重一些的傷痕,邵母疑惑歸疑惑,懸著的另一半也就放下,「沒事就好。」
邵文槿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豈止沒有為難?
奉為上賓還差不多。
他趕到的時候,禁軍之中有不少人圍著文松說話,大抵都好奇他如何將昭遠侯打了。
這些年來昭遠侯在京中如何胡作非為,大家都有耳聞,要命的是這樣的人還掌管著半數禁軍,禁軍將士紛紛以此為恥。
卻敢怒不敢言。
是以邵文松的仗義之舉就多得贊譽,邵文松匪夷所思。
一路回來,邵文槿更是不時就突然笑出聲來。
邵文松見慣了兄長嚴肅模樣,覺得他同父親一樣,是有些怕人的。加之父親的斥責,他就不像幼時那般同邵文槿親近。
甚至避著他。
邵文槿也會有這般笑的時候?
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亦如眼下。
邵文松便也跟著嘴角綣起一絲笑容,邵母盡收眼底,眼中閃過一縷錯愕,「松兒?」
「娘……親……」他竟也應聲接話,雖是生疏了些,但確確實實開了口。邵母腳下微顫,眼中喜悅難掩,「再叫一聲?」
邵文松卻有些呆住,不肯再開口了。
……
邵母親自送胡大夫出府,邵文槿一路陪同。
胡大夫的醫術在京中享有盛名,從前將軍府就請他來替文松把脈看過,只是那時文松不似現在。眼下有了些起色,就開了一些調理的方子輔之,又多加叮囑,先前如何讓二公子開口的,最好就以此法繼續。
下一劑重藥!
邵母應聲謝過,回府時臉上就有難色。
席生已將今日的來龍去脈向她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勿說讓昭遠侯幫忙,只怕松兒前腳才將昭遠侯打傷,文槿後腳便將松兒接回,單憑這兩點就足夠惹惱阮少卿了。
陸相家二公子的事就是前車之鑒。
加之將軍府同昭遠侯府原本就不是深交,莫不是要去趟宮中求陛下和陳皇後?
陳皇後帶昭遠侯親厚,昭遠侯也一貫對她尊敬有加。是陳皇後開口,應是有法子的。
將軍在外,邵母就同邵文槿商量此事。
阮少卿若是不情願,陳皇後出面他也會陽奉陰違,邵文槿唇瓣微挑,不過娘親勿需擔心,阮少卿雖是頑劣了些,本性其實不壞。
……
翌日清晨,邵文槿前往昭遠侯府,門口小廝見了他就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尷尬。
「實在對不住了,邵公子,侯爺說了不見外人。」掌事的小廝只得硬著頭皮,這謊委實撒得有些心虛。
話是點到為止,目光卻特意瞥向一側,邵文槿是聰明人,順勢望去,宣旨上的字跡還算清秀。
——邵家與狗不得入內。
難怪眾人方才都是那般尷尬眼色。
邵文槿啼笑皆非。
也不多做為難,徑直繞道到了側院後,待得四下無人,躍身而起。不想剛至高牆處,便赫然見到趙榮承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邵公子,請回。」多的一句都沒有。
邵文槿只得原路返回。
思及此處,略微蹙眉,要見阮少卿,只有……
這一笑便夾雜了十足無奈。
葉心熬了她最愛的桂圓紅棗粥做早點,阮婉吃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葉蓮照例翻著黃歷,興致勃勃念道,「九月二十一,宜出行,易遭小人。……」
阮婉頓時沒了胃口,怎麼日日都是遭小人?
她昨夜就遣了禁軍來府中守衛,怕是連只蒼蠅都放不進來,她倒要看看在府中如何遭小人?
遂而不理。
便又捏起調羹微微挽了一勺在唇邊吹了吹,聞得苑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葉蓮合上黃歷,嘻嘻笑道,「睿王殿下今日來得倒是早。」言笑之後,就習慣去推門相迎。
阮婉無奈搖頭,昨日就跟小傻子說過了,日後不要鑽狗洞走正門,他還是不听。一勺桂圓紅棗粥下口,卻听葉蓮愣愣吱唔,「邵……邵……」
邵什麼邵!
一大早滇「邵」多晦氣!阮婉懨懨抬眸,便見葉蓮愕然僵在一處,一旁的某人抖了抖衣袖。
九月二十一,宜出行,易遭小人。
阮婉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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