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沐霖和他的那位朋友來去匆忙,次日清晨天不亮就趕著車馬離開了傅家。從頭到尾曉得商誥身份的,和這人正式打過照面的也不夠兩三人。黃思婷不知出于什麼緣故,之後再沒和商誥見面,卻自個躲在屋里哭了一整晚。最離奇的是,一晚上過去,傅家莊少了一個大活人。那個眾人眼中的白虎星,克死了自家父母雙親,又害得傅家莊好些人身死的春妮,不見了。
最追悔莫及的,是住在那兩人隔壁的趙小舍人。他半夜里听到悉悉索索的動靜,卻因為畏寒沒有起身。迷糊間只听到有個陌生女子聲音,抽抽搭搭說了句「殿下」。趙小舍人當時以為,自己是在夢境。隔日起來才猛地醒悟,必然是有人這般稱呼宗少的「成醴」叔公。宗家世居于州府,他家自然不可能和天家扯上關系。既然如此,還能有哪位殿下在此。趙小舍人心頭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過來。世間再沒第二個殿下,過著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除了他父子看上,正策劃著聯絡的那個。沒想到這人就這樣和自己失之交臂,想要策馬追出去,又不知那兩人去向何方。而且追到人後,怎麼解釋自己之前的舉動。時局尚不分明情況下,趙小舍人也不願意在父親的下屬面前,暴露他父子的真心。不如索性當做不知,先去三皇子的藩屬,向那邊的幾位殿下表了忠心再說其他。
住了一晚,他看重的人也走遠。趙小舍人無心在傅家莊待下去,叫上董清河和兩個差役便要開拔離開。林鵬舉那個書呆子倒是義氣。答應了別個的事總要辦到,即便對方是趙小舍人也不例外。向傅家人討了些布條裹住傷處,也掙扎著要跟趙蓮一道上路。傅家人自顧不暇,林鵬舉願意離開,雖然面上有些過不去。心里還是很樂意的。送了些盤纏和吃食與他帶上,大少和二少親自送了這位一表三千里的兄弟。
原還打算還借一輛車馬給他們,誰知林舉人卻是頭一個反對。之前趙蓮肯為他的事,折返傅家已經很讓林鵬舉感激。他很不願意再為自己一人,耽擱趙小舍人的行程,誤了別個的正事。二來這人是個執拗脾氣,林鵬舉在馬背上吃了虧,便和那胯下的大牲口較起勁來,非要騎乘它不可。大少還要再勸,二少傅亭笑著攔了他道︰「林家表兄雖是個讀書人。這脾氣倒是對了我的胃口。叫他騎馬吧,男子哪能不會縱馬馳騁。況且騎御也沒什麼難的,磨合一回兩回,習慣了自然便也會了林鵬舉听了笑道︰「就是這個意思眾人哈哈笑起來,便就此別過不提。
走到路上。趙小舍人默默想著心思。按說他一個少爺平日睡得死也就罷了。董清河和那兩個衙差本怎麼也這般不警覺。沒道理他晚間听到隔壁的動靜,其他幾人听不到。除非……趙蓮斜著眼看了一眼董清河,董馬快面上毫無異色,正在和林鵬舉小聲交談。趙小舍人仔細一听,董清河道︰「坐在馬上須腰背挺直,如此方好眼觀六路耳听八方。騎乘長久,也不易疲乏現在一行人都曉得林舉人是新學的騎馬,遭了一場罪後,林鵬舉也破罐子破摔,不再在這個問題上遮遮掩掩。還主動向人討教起騎御的技巧。如今依言行事,動作不似開始僵硬畏縮,果然人舒服不少。兩個差役王鐵蛋和李高竿,也在旁湊趣,指導舉人老爺騎馬。感慨的林鵬舉直呼,三人行必有吾師。
董清河才是真正的耳目聰穎,一早察覺趙小舍人在打量他。確是如趙蓮懷疑的那樣,昨晚之事他的確做了些手腳。前番他和宋蟈蟈在客棧里擒住二賊後,從那兩人身上翻出好些零碎,其中便有只剩一小截的雞鳴五鼓返魂香。董清河不敢讓趙小舍人和另外兩個睡得太久,所以掐著時辰往這三人屋里吹了些香粉。效用便是今早他們照舊醒來,只在昨晚睡得沉穩些。便是听見些動靜,沒有施解,中了迷香的人也醒轉不來。
若是趙小舍人頗有些江湖閱歷,董小哥玩這麼一手也是不成的。或者那兩個衙差做事多上心,也能察覺些蛛絲馬跡。如今事情成了,卻是僥幸的成分居多。當下,發現趙小舍人對他起疑。董清河只做不知,又教了林鵬舉幾個小訣竅。才轉身招呼趙小舍人,問他下個前進的方向。
傅景亭跟著人馬,四下查探商誥的下落。一路追究過去,雖沒有確鑿消息。可宗家父子玩的小把戲,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蛛絲馬跡匯總到了商命手上,最後確認同時在兩個方向上,發現了行跡可疑之人。一組出現在往三皇子商修齊的藩屬地去的路上,另一組卻是截然相反,尚且在趙州府的治下打轉。商命準備親自領人追蹤一路,然則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究竟他往哪個方向追過去,卻是個問題。
商命問道︰「那個新來的薛亭景往那邊去了手下有人答道︰「還在州府里商命便命一路心月復人去追趕前者,自己帶了人去了傅景亭的那個方向。一路快馬,不多久便追上了傅景亭等人。傅三少曉得自己這路,是真真切切墜在商誥後面。眼見商命跟來,心里一時間七上八下。但也無力阻止,甚至連向宗沐霖和商誥通風報信的手段都沒。到了這時,他才後悔當初和據馬山的眾位師兄弟廝混在一處時,不曾向他們討教江湖聯絡的手段和門道。更讓傅三少郁悶的是,商命一來,就把他調到了自己身邊隨侍。伺候筆墨,端茶倒水也就罷了。如何這寬衣解帶,整理床鋪的活計也讓他一並包攬。
傅景亭想起七皇孫喜好男色的傳聞,不禁心驚肉跳,膽寒莫名。商命本人卻似並不在意手下的異常,每日里只管支使傅三少做這做那。傅景亭本以為可以就這樣得過且過,在商命身邊混日子過下去。卻又常常不經意間,感覺到有灼灼目光在他周身上下逡巡,久久不去。特別是背對著七皇孫時,那雙目光更像是有形質一般。剝開他的衣裳,炙燒他的後背脊梁。有時輕柔,有時狂野。
傅三少整個人都不好了,因著這種難言的煩惱,他那張頗受女子垂青的俊臉上,渲染上了憂郁的色彩。落在某人眼中,全成了他眉梢眼角間,不經意流露的別樣風情。偏生傅景亭本人對此不甚明了,越發的郁卒不已。七皇孫享受這樣的日子,用目光調戲逗弄傅景亭,成了他緊張忙碌公務旅途中一大樂趣。若非日日有路途奔波,說不得商命早把他的爪子,伸向「楚楚可憐」的傅三少。多虧老天開眼,保佑宋蟈蟈不帶綠帽子。前方尚且有四皇孫商誥這塊香餌吊著,商命一時半會騰不出手腳做成好事。
與此同時,宋蟈蟈在宗家連打幾個噴嚏,心神難安。據馬山的人前日便上了門,要帶三少夫人離開。宗家人極力挽留,宋蟈蟈自己倒是無所謂身在何處。唯一擔心的,是怕三少回來此處找不見自己。她身為女子,不能護得夫婿周全,已是遺憾。月復中如今有個拖累的,不好和三少並駕齊驅,便留在原處等那人回來,也算是她對三少的一份心意。況且傅五爺就在不遠處道觀里住著,尊老愛幼的宋蟈蟈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曉得公公的下落,自己不照看一二,對三少和自己都不好交代。
所以宋蟈蟈對來接人的郭師兄道︰「暫時不能走郭志堅聞言,一個頭兩個大。他武功高,行事果決。堪稱師門的得意弟子,據馬山數一數二的得力干將。偏生對上了異性就沒辦法,對自幼嬌寵的師妹薛靈韻是這樣,對很有主見三少夫人宋蟈蟈也是如此。少夫人這會還是個嬌貴的孕婦,尤其讓郭師兄為難。師父一家還在山上等著消息,郭志堅只好用了個折中的法子。讓結巴帶人回去山上告知這邊的情況,自己和陶師弟等人留下,臨時照看三少夫人。
宗沐霖和商誥帶著個有身孕的春妮趕路,車程便慢了下來。他們一路也不敢把人隨便丟下,萬一把跟在後面的商命得了去,傅家的火器豈不是都要便宜了對方。車上還有個大香爐,宗沐霖按照父親宗萬晟交代的法子,果然在香爐月復中底部拓印下一張極為抽象的圖畫。再和爐外的花紋疊放在一起,對著光亮處照看,正是一幅山川地理。這張圖若是叫個尋常人看了,定然不曉得其中含義。其實便是宗沐霖這樣的「雜家」看來,一時也是辨認不出上面的點點圈圈,標注的究竟是何處州郡縣府。不過宗沐霖不曉得不要緊,他身邊不是還有一個商誥四皇孫嗎。
四皇孫自幼喜好兵事,自家練就一身好筋骨,也沒落下天文地理,這些行軍打仗不可或缺的基礎知識。宮中所藏各地地方志地形圖,應有盡有,商誥時常愛拿來翻閱臨摹。當下一見此圖,便明了寶物藏于何處。宗沐霖還沒來得及發問,商誥臉上神情忽變,罵道︰「天殺的賊囚宗沐霖見慣了商皇孫溫文爾雅的形貌,見他突然變臉,不知出了何事,又擔心寶物有失。忙問商誥道︰「殿下,可是有什麼不妥
ps︰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天氣很好,一切都是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