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女子群起調戲元寶,把傅庚羞得避無可避。突然人堆後面有個少年聲音道︰「都散開,把路都堵上,還讓不讓大爺走道了他們身處二樓的游廊上,但也不至于堵塞了整條道路。听到這樣蠻橫的話,就曉得這少年根本是個刺頭。但來的都是客,姑娘們不好和他計較。龜公上前打圓場,滿臉堆笑,彎腰弓背地為來人清道。人都四下走開,傅庚看清楚來人,卻是個神氣活現的少年人。看年歲似乎和自己差不過,看身量卻是比自己高了一頭有余。面容雖俊朗,卻憑空有種煞氣。身後還跟著兩個高大威武的漢子,一看就不是好來頭。
傅庚在外見過的此類人不少,曉得這種大爺不是官面上的大老爺,就是道上的豪強,總之遠遠避開方為上策。誰知那少年轟散了眾人,卻沒有就此離去,而是徑直走到傅庚身邊。一把把人拎起來道︰「我且問你,這屋里面可是你家大少傅庚搖搖頭,少年不耐煩道︰「你不是傅家的小廝嗎傅庚又點點頭。少年惱了,怒道︰「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個啞巴傅庚總算反應過來,口中忙道︰「我……我是跟著我家二爺來的,您又是哪位少年放開傅庚,自言自語道︰「沒找到小的,找老的也成轉過臉,拍了拍傅庚的肩膀道︰「這不就得了,去把門給我拍開。跟你家二爺說,我要見他
傅庚不曉得這位小爺是敵是友。正在猶豫要不要去請二爺出來,廂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原來傅惠義負氣之下招了姑娘進門,也不怎地,姑娘們依舊一水的青春嫵媚動人。他坐在那一盞茶水下肚。卻漸漸對眼前的美景失了興致。想起離家前和孟氏的爭吵,便想到昏迷不醒的長子。兒子性命垂危,自己卻跑來這種地方尋歡作樂,也委實沒個為人父為人夫的樣子。二爺心中一時興味索然,叫了姑娘過來,其實什麼也沒做,就是讓她們一個彈琵琶,一個唱小曲,一個給他斟酒倒茶。二爺坐在那,無心享樂。曼妙聲樂沒有一句入耳入心。反倒是外面鬧哄哄的聲音。惹得他豎起耳朵。關注傾听。听到元寶的窘迫,二爺不禁笑了。自家幾個兒子,除了小七年歲小。其他三個大約也經歷過這般的窘境吧。
傅惠義想了許多,決定吃完這壺茶水,就帶著傅庚回去莊子。家里現在離不得他,孟氏的要求固然無禮,卻也情有可原。小五與她只是庶子,大少卻是她的親兒。又是一直養在身邊的,情分甚至超過自小送到廟里的二子。如今佳亭成了這個樣子,她心里難過,有恨意也是在所難免。只是自己又能好受到哪里去,難道大少不是他二爺的親兒子。孟氏一心要找小五的晦氣。此事卻並非一定便是斌亭做的。夫人可能恨錯了人。但不是小五,便是阮姨娘,這個也是二爺心中一直愛著的女人。可憐她痛失愛子後,人便有些瘋癲。即便確定這事是她做下的,又能怎麼辦呢。反倒是二爺,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如何做這種覺著,割舍哪個心里都難受的厲害。
二爺到底是二爺,也是一番人情世故里歷練過來的。心里為孟氏的不合作想了個理由,也是為自己找了個和老妻和睦的台階。想到猶自昏迷的大兒,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老淚。準備起身招呼傅庚,和店家結了銀子,跟自己回莊子上去。
便在這時,外面動靜又變了,听到有人先要見大少,見不到又要見自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傅二爺便起身打開了房門,頓時門里門外的情形一目了然。少年領著兩個漢子大搖大擺地進了屋,又叫那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子速速離開。這幾人來勢洶洶,姑娘們哪里還敢多做停留。不用那少年說第二遍,全都抱著樂器急匆匆走了。傅惠義瞧著這陣勢,也叫傅庚出屋在門外站著。卻是為了以防萬一,復興帝收攏了一堆打家劫舍的潑皮無賴手下,時局面上平靜,私底下的小打小鬧還是有些。不然怎麼會冒出來個神秘人,高價收了二爺手里囤積的那麼些糧食。又不是災荒年景,也不是囤積居奇,又不是官倉出面募集。這些人這樣緊缺糧食,那只有一個可能,是要無事生非的,鬧出點大動靜。
二爺接過錢時心驚肉跳,之後好久心里才太平下來。如今見這少年和兩個彪悍隨從模樣,不禁心里打鼓,莫非這幾人與那事有關。
二爺臉上掛了笑容,先向這三人中的少年行禮道︰「這位公子,在下姓傅,在家行二,卻不知閣下如何稱呼二爺心里明白,在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該擺譜時就要擺譜,該放低身段時就要放低身段。那少年受了二爺一禮,受之泰然,笑著點了點頭道︰「好說,咱們也算是老相識。前些時日,閣下才和我家做了筆大買賣,家父對二爺的爽利勁贊頌有加。我與大少也有一筆買賣要做,定下今日在城中相見。等到現在也沒見人,正好巧遇二爺。這事不和大少說,和二爺討論一番也是使得
傅惠義面上差點維持不住笑容,這些都是什麼人啊。傅家如今不幸走了下坡路,又連遭幾番劫數,已經是夠倒霉的了。哪里還敢和這樣的亡命徒打交道,上次買賣糧食那也是不得已。不過是看在三少媳婦的一個朋友,徐老二牽線搭橋的份上,他又正好找不到更合適的下家,才答應了那場買賣。如今這家老的找過,小的也找上門來,還背著他找了大少聯系。傅二爺心中隱隱不快,卻又不敢對著面前幾人發作。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對那少年道︰「小兒昨個在家里出了點意外。頭疼腦熱神志不清,起不了床。不知公子找他,有何貴干
少年顯然不大相信二爺的話,但只要這事傅家有人擔著就成。少年一擺手。跟著他的兩個力士,一個站在窗邊,一個守住門戶。他自己先撿了一張椅子坐下,又叫傅惠義和他對面坐了。傅二爺心中驚疑不定,奈何主動權在堆放在對方手上,只得老實坐下。少年開口,這會說出的話,讓二爺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位便是天家宗室里,排行第八的八皇孫商貢。也是到了這會,傅惠義才曉得前番來向他采買糧草的。正是先帝爺的三皇子商修齊。
當然皇子皇孫一股腦往他家莊子上跑。不是因為他家風水好。祖上墳頭冒青煙。而是因為之前有跡象顯示安平帝的三子,即四皇孫商誥曾經來過此處。商修齊作為叔叔,又是最愛這個佷兒。兒子和佷子一道出門歷險。結果兒子回來了,佷子不知去向。商修齊這樣的暴躁脾氣,怎麼能著急上火。又聞听,對商誥緊咬不放的七皇孫商命,近日專在此處州府打轉。心知佷兒必定就在左近,哪里還耐得住性子,在家坐等消息。把藩屬的事物托付給另個佷兒商訓和長子商謨,自己胡亂帶了些人馬,便潛行出來找商誥。
結果處處落後一步,等他找到傅家莊。商誥早和宗沐霖,帶著香爐和春妮走了。不過也不算勞而無功,商修齊打探傅家時,額外得到個好消息。傅家不做鹽務生意後,轉行做了糧食買賣,家里囤積了好些糧草,都在傅家莊上。傅家老爺又有個武狀元的兒子,把那個莊子治理的水桶一般,亂兵每逢過境都要侵擾大戶。附近四里八鄉,唯獨傅家莊完好如初。商修齊大喜,他那里如今正缺糧食。本來先帝分與他的那塊屬地,也是個風雨保收的好地方。可是因為連番的被復興帝的兵馬圍攻,商修齊這個王爺又忙著窮兵黷武,不免懈怠稼軒之事。現下不光他的軍中缺糧,屬地的百姓也缺糧。
當即商修齊喬裝改扮,找人牽線搭橋找到了二爺。不光買光了傅家莊的存糧,還與傅惠義簽訂了個長期的供糧協議。至于運送,一般情況下交給傅家也不是不可以。可商修齊這個客人比較特殊,他是和當今聖上明火執仗干仗的人,一般人還真不敢和他做買賣。果真讓傅家把糧食遇到他的地頭上,可就什麼都露餡了。再一個也是防備傅家的意思,傅家雖說莫名受了太子的牽連倒了霉,但直到現在他家也還有一個官兒在任上。又跟據馬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所以商修齊定下的方案是,讓傅家把糧食運到指定地點,然後便由第三方接手。便是徐耳朵聯絡的一班武林同道,由他們轉運到商修齊的藩屬地上。
說起徐耳朵怎麼會做起這個營生,也還和宋蟈蟈當初讓他組織人手救傅家有關。那些人事成之後,從徐耳朵手里領了剩下的銀子。很多人都表示對這種營生感興趣,讓他日後若是有類似的活計,千萬聯系他們。一方面是這種事來錢快,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適逢亂世,正經營生難以維持。比如挑豆腐挑子的小乙哥,不但錢財沒賺到多少,若非徐耳朵兄弟義氣,只怕連命都保不住。兩相比較,大伙不如放開一搏。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大不了便是個死字。若是僥幸存活,那日後的日子可就多了。因此徐耳朵也不在茶館做事了,憑著自己消息靈通,四下里走動,專門聯絡此類事物。
商修齊找到他,做成了糧食買賣,一事不煩二主,干脆把運送的生意也給了他。徐耳朵也是個好樣的,猜出和他打交道這人的來歷。出言試探確認後,也不如何驚慌,討價還價一點不手軟。商修齊見他明知自己是誰,還如此大方坦蕩,不禁笑了。徐耳朵見這位王爺為人爽直,不像傳聞中暴戾,也覺得有趣。兩人一來二去,倒有些知己的味道。這卻是時事造就的緣分,不然一個小跑堂難能和一位天家貴冑攀上交情。
且說傅二爺見到商貢,商貢不知他父王的心意,在二爺面前泄了自家老底。傅惠義心中叫苦不迭,自己真是叫錢財眯了眼,怎麼和天底下最危險的一家子,攪和在了一起。之前只是和京中的安平帝,前太子爺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利益關系,便被人圍堵住了祖宅,險些全家燒死在里面。如今倒好,糧食也已經盡數出完,對方買糧的錢財也已經落入囊中。一切塵埃落定,坐實了和逆賊勾結的名聲,便是跳進黃頁洗不清。對方一再提及大少,傅二爺想到傅佳亭操持的工坊事宜,心中暗自揣測,莫不是和火器有關。
下一刻,商貢的話便證實了他的想法。八皇孫得到了商誥傳回來的訊息,曉得他和傅家莊的這筆交易。商貢也是曉得火器厲害的,當下有了堂哥的消息,又得了火器這樣好的東西,興高采烈。趁著他父王尚未轉還,只稟明兩位兄長,便自己帶了些人馬和銀錢,跑來與大少聯絡具體事宜。截止昨日,他們才只見過一面。約好了今個在城中會面細談,商貢在自己的下榻處,過了約定的時間,還是久等那人不至。心下煩躁,便走到了桃花巷,這里一條街都是桃紅柳綠的景致。商貢年歲小,卻是見多識廣,當下進了最高大最繁盛的一座樓。
听人議論傅家大少身邊的小廝靦腆,商貢上前順手解救了傅庚。還以為大少就在這處屋里,心里郁氣,暗道好你個傅佳亭,明知我是哪一個,還敢如此慢待。仗著身高,揪起傅庚放出煞氣恫嚇了一陣。才鬧清楚,原來今兒進城的不是兒子,而是老子。商貢性子像極了三皇子商修齊,也是個性急如火的,喜歡直來直去。當下也不和二爺繞彎子,三兩句話,便直奔主題。直把對面坐著的傅惠義,听得驚出了一聲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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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還寒初春日,三日晴空半月雲。夜半常听落檐雨,辰醒尤見昨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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