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和鄧香都在听到阿瓜的驚呼後,一起抬起頭來向我這邊看過來。《》鄧香倒也罷了,他看我一眼便向我搖頭,似想對我說什麼。我不理他。
阿南卻是一眼之後就將小嘴一撇,扭頭表示對我的蔑視。
我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什麼制怒,什麼計謀,我早已忘得一干二淨。我沖上去,不說話,一把拉住阿南的手臂就將他向旁邊一間小屋里里拖。
阿南發出驚叫,但她沒有掙扎,被我三兩下就帶到了旁邊的一間小茅屋里。
鄧香跟了兩步,卻又停住了,我看到他居然還笑了一下,雖然看起來是苦笑。
我腳跟一帶,很響的一聲把小屋的小門帶上了。慢慢跟上來的鄧香,和小跑來救主的阿南全都被我堵在了門外。
小屋里堆放了許多舊麻袋,想來是太醫院所棄,這使得小屋里充斥一股子藥香。
阿南穿了白裙粉紅襖子,看上去像朵芍藥化似的開在這藥香里。她的眼楮里因為生氣燙得像著了火,把眼楮里的水潤都燒干了,像是兩汪干涸的池塘。而臉蛋上已經要噴出紅來了。
我向她走去,她立刻向後退,退到麻袋垛邊,腳下一滯,索性大喇喇的坐在了麻袋堆上。那坐姿,悠悠然的顯出她的優雅,還有些向我挑戰。
她並不著急,對著怒氣沖沖的我反倒是一副︰「你能拿我怎麼樣?」的坦然。
我氣的夠嗆,發覺自己的手都在抖。
「你……你竟敢去出家!」我本想好好向阿南表示我的憤怒,可真的開口質問她時,說出的語氣卻更像是埋怨。曾幾何時,面對阿南我連發脾氣都不會了。
阿南揚起她的下巴,用她的眼神反駁我︰「我想走你攔得住我嗎?」她坐在那里,我站著,不知為什麼,我一點也沒感覺到居高臨下的優勢。
我上去抓住她的肩,用了力氣,想搖搖她,卻又不能下手,「你竟還敢想剪掉頭發,這好好的長發!你,你敢!」我的手上捏著她的肩卻發使勁兒了。♀
不對!我好像又沒抓住重點。我覺得我好像有些說不清楚了,和這小東西絕對說不清楚了。此時我才意識到我嘴笨,到了此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向阿南表達我的不快。平日里腦子里有一萬個想法,一千種糾結,到了些時全都說不出來。
我索性閉上了嘴,呆呆看了她一會兒。
阿南還是那表情,疏遠和冷淡,自尊又驕傲。
許久,阿南冷笑了一聲。「皇上有話請快些說。妾還有事要辦……都是皇上的事。」
小屋的破窗有陽光照進來,星星點點的打在她的臉上,又為她的臉增加了變幻莫測。
「你還笑!」我一用力,一把將她拖了起來,動作粗魯的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阿南一個趔趄,一下子撞在我懷里。我的聲音在小小空間里有些怪異,連自己都把握不住,听起來又像是在吼她了。
阿南的小手拼了命的撲打我,試圖拍開我抓她的手臂,「動手啊,又想打人了是嗎?利用完了裝不下去了是嗎?」她的聲音干澀而單薄,無助和絕望全在里面。
我閉上眼楮,任她一下下無力的拍打我。原來她是這麼想的,終于說出來了,以為我是在利用她,利用她解決了南北矛盾,如今不想要她拋棄她了。難怪她說南北貿易一開,她便要離開我。她以為我和她之間就只有這一點情誼嗎?
阿南身上的氣息與我如此接近,軟軟的身子一下下撞擊著我,我的手慢慢放松,只柔柔的輕撫著她的肩頭。她沒有覺察。
懷里的阿南終于累了,她咻咻的喘著動作慢了下來,最後終于停住了。她沒有逃掉,不知道我已經放開了她。
小屋里又安靜下來,陽光中飛塵在打著圈圈。
「皇上想愛誰就愛誰,可是不要拿她來羞辱我。」阿南倔強的說。
我摟著她,輕輕的拍她的背。把我的歉意化入我的動作中。我早該想到,阿南是寧折不彎,在感情上是不肯委屈自己的。雖然她也知道後宮有後宮的樣子,但本能的,她就是不肯放低了自己去和別的後宮女人一樣。
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倔強的扭動,不肯讓我好好的撫慰她。
我只得將她緊緊按在自己的胸口,讓她的心貼著我的身體。現在是她的身體在發抖了,一定是因為剛才激烈的反抗。
我倒有些平靜下來,開始想阿南的委屈。終究還是我的不好。
慢慢地,她終于累了,伏在我懷里不動了。我只听見她微微的喘息,和兩個人錯落的心跳。
「我不會允許阿南去任何地方。」我也倔強,先向她申明,免得她心存幻想。
我的手撫模她的頭發,她的發絲柔滑如綢。她是什麼時候開始不簪我給她的那支白玉簪的?決絕與剛烈,我給她的信物也被她摒棄了。
「不許剪頭發出家。」我警告她。
此時鄧香和阿瓜應該還在外面,有些話還是不能直接說出來。「阿南對你自己要有信心,」我咬著她的耳朵,輕聲對她說,「對我也要有信心。有些事不像你想的。」我只能這樣勸她了。
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僵硬著無動于衷。
「我從來沒想過要利用阿南,」我說,「一直以來,我都把阿南當成我心里的一滴淚,在我的心窩里和我連為一體,是這世上唯一幫我支撐我的力量。這一回阿南就當和我一起演戲好了,時間不長,阿南再配合我幾日。」
小腦袋在我懷里掙扎著揚了起來,毛絨絨的眼楮有些狐疑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懂了,反正她現在不掙扎了,只是半眯起了眼,似乎是因為照在她臉上的光線有些晃眼,又好像是在評估著我。
這小東西真是不愛哭,到了這種時候也還是一滴眼淚都沒有。她的眼楮里只有火,能將我燒成灰燼的火。這我越來越感覺到,當初,她給我的那一滴淚水是多麼的珍貴。
我突然想,阿南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若是她不喜歡,應該也不會這樣難過。我真想問問阿南,可……做為一個男人,真的很難以啟齒。
阿南,你愛不愛我?我用心問了她一遍。
「皇上到底想說什麼?」阿南先問我了。她的眼楮里全是疑惑和小心翼翼。
「我……」我很想說出那一個字來,可是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心阿南應該知道啊,」我說,「這里面只有阿南。」我沒法再多說,只能靜靜的回視她,我的目光交接,我讀懂了她的擔憂和她的脆弱。我也努力的讓阿南看到我的眼底,把我的心門向她打開,讓她明白我。
門外傳來如意焦急的聲音,「太後到處找皇上,」他說,「前面宴席快要散了。馮大人提議立太子,太後不知該如何是好,請皇上快去。」他的聲音里帶著不得不打擾我的抱歉。
我嗯了一聲,用額頭抵著阿南的額頭,悄聲對她說,「不管你明白不明白,再忍耐幾日,和我一起演下去。其它的以後我再告訴你。」我得走了,沒法再做更多的解釋。
我放開了阿南,面對她眼楮里多多的疑問,我笑了一下,又強調了一遍,「阿南陪我演下去。」相信阿南這麼聰明一定會懂的。
我出來時,鄧香向我搖了搖頭。好像很不以為然。
我回到宴席上,孩子已經被抱下去了。
母後向我打著眼色。
我笑著坐下,「我去更衣片刻,听說眾卿家又有新的建議了?」我已經收拾好了剛才的心情,面對這莫名出現的難題,立儲是大事,為何馮驥要如此輕率的提出來?
「是臣提議皇上早立太子。」馮驥倒是鎮定,將他的理由一五一十的例了出來。說來說去,不過是個穩定的意思。
「依哀家說孩子還小,」母後開口,「可馮卿家還是堅持。」
「不是臣固執堅持,」馮驥說,「皇上只要想想九候爺那事就明白臣的苦心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轉頭看了一眼二哥。
二哥也是來喝滿月酒的,就坐在馮驥上首,一直悶頭喝酒,很少抬頭看人。
「皇上早早立儲也免人覬覦。」馮驥說。
砰!一聲巨響。二哥桌子上的碗盤亂跳。
所有人一起二哥。
二哥大胡子後的臉紅紅的。「對不起,想搛菜,撞了一下案子。」二哥大著舌頭說。
「湘王穩著點。」馮驥說,「別忘了皇上這回對您委以重任,別壞了皇上的事。」
「小王不敢壞皇上的事。」二哥搖著腦袋,「小臣絕不辜負皇上的信任。」
我點頭,「二哥說的好,朕相信二哥。」我向二哥舉起了酒樽。
我知道馮驥的意思,他是不願看我用二哥罷了,以二哥在戰場的威名,他這個大將軍大司馬一比便有些掉價。老九被我弄在代郡形同囚犯,還能有什麼力量覬覦皇位?其余幾個兄弟中,就二哥有些聲名。他這不就是指著二哥嗎?
再說,什麼立太子,其實是馮驥導演的一出鬧劇,這麼小的孩子,哪里知道當不當得儲君。馮驥好像覺得我只能生這一個孩子了似的,他故意惡心我呢吧。
好在支持他的大臣也不多。大部分人在這一點上唯唯諾諾,不敢多說什麼。
想到宮中的馮嫣兒,我突然想︰馮嫣兒當初沒能弄掉這個孩子,如今怎麼像是死了心似的。她對這孩子也和阿南一般,通常只是回避,從來不主動談起。難道她是學乖了?還是和我想的一樣,又要弄出什麼事來?我突然有些緊張,為我的兒子緊張。
我推了桌站了起來,「行了,朕長子的滿月酒,眾卿家已經喝過,此事就到此為止,朕想來以後還得常請眾卿家吃滿月酒,大家就別貪著這一回不走了。散了吧。」這個話題我和他扯下去,就是我傻了。
我的話說的滿座哈哈大笑。眾大臣都識相的起身。有人說︰「皇上再多生幾個。我們等著喝酒。」
這下好了!今後阿南的任務重了!
「湘王留下。朕想起一事來。」我最後說,叫住了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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