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留下了,他坐在那里,兩只大手緊緊抱著小小的酒杯,樣子很是滑稽。《》
我降階而下,坐到他的對面。
「皇上知道了?」二哥悶悶地說。
我的確是在盯著二哥,所以也就懶得否認。「該怎樣就怎樣,朕知道二哥此時的難處。別人說什麼二哥不必放在心上。朕請二哥來做這次兩科院監,就是為了保證考試的公正性。文武兩科,十年才好不容易盼到這一回機會,已有將近萬名士子入京趕考。朕不用想也知道是個什麼情形。听說京中旅社已無空床,娼家舞榭寺廟一概住滿。干謁求進踏破官員門檻。二哥那里想來也好不了。」
話說到這里,我停住了。
二哥便有些緊張,「我原先在確接待了一些客人,只是覺得所有人一概不見也不太好。何況我又和鄧小將軍往來喝酒。但後來皇上宣布要我監督這回春闈,我便知道了厲害,再不敢見那些人了。」
我笑,「所以二哥得罪馮大將軍了?」
二哥尷尬,「只是昨天我拒絕了馮家兄弟入門。」二哥說,「畢竟他家少公子也要參加這科。」
「是啊,他們當然會先找二哥。」我到現在還沒公布考題,武孝楷也還在半路上,蔣捷閉門謝客。這回他們無處下手了吧。
我站起來,要大殿里走動。二哥緊張的看著我,「我與馮……馮家小姐並無任何……」他以為我在暗示什麼。
我走過去拍拍二哥的肩,「知道!」我笑起來,二哥其實比我幸運,沾上馮嫣兒那種女人不會是什麼好事。「今天留下二哥,其實是想打听另一個女人。二哥可記得以前金陵楚宮中,有一位李夫人?我記得當初是二哥與父皇一起先入的楚宮。」
「是,是我先入的楚宮,」二哥忙不疊的承認了,「可我不記得有什麼李夫人。那時父皇說,那些都是禍水……」二哥不說話了,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連眼楮都變得直起來。
這回二哥回來,我原以為二哥的小心謹慎表明他變得成熟了。♀現在再看他那神情,我便忍不住有些好笑,二哥還是二哥,不會掩飾自己的那個直性子的二哥。
「那女人漂亮嗎?」我問二哥,「父皇留她過夜了?」
二哥一下子跳了起來。「你……皇上……」
「不然父皇為什麼沒殺她?」我不放過二哥。
二哥喝了太多的酒,大概有些口干舌燥,他拼命的咽口水,兩眼直直看著我。
「你不會也和那女人睡了吧?」我試探著問。
二哥更震驚了。看我的眼神像是見了鬼。
我明白了,是二哥放了那女人,我把事情的順序弄反了。二哥放了那女人,父皇才會對二哥說女人是禍水。我就說嘛,以父皇之縝密,攻下南楚時,怎麼會讓那*潢色小說
「那個女人和馮嫣兒比,哪個美?」我問。如果她們相像,二哥一定會認出來。
二哥搖了搖頭,「臣現在這麼大把年紀了,已經看透了。」他嘆了一口氣,又開始喝酒,「女人的美不在這里,我在湘地還有老妻,這幾年她為我照看著幾個年幼的孩子,日日操勞,因我而不能安眠。比起那些會享樂的女人來,她早已容顏先老,鬢發早衰。可對我來說,這才是彌足珍貴。」
我呆了呆,看著二哥,二哥失卻了他當年的意氣風發,卻變得成熟了。
二哥又想了很久,「原來皇上都知道了,」他說,「那皇上一定也知道,那女人當年在父皇宮中曾生過一個兒子。」二哥說著看了我一眼,「我那時已經是練習騎踏雪的年紀了,我原以為我又多了個弟弟呢。」
原來是個兒子!我松了一口氣,心里確定了目標。
二哥比我大了七八歲,那女人生子時的確應該是有些心眼的年紀了。他一定悄悄的打探過,也許還有些小孩子特有的嫉妒心。這一點,我早該想到的。
二哥問︰「皇上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那女人的孩子可能都有皇上大了。」
二哥可能有些誤會。我卻懶得解釋。
「二哥可知道當初那個孩子到哪里去了?」
我假裝不經意的問二哥,他既然早留心過,一定知道的更多。
二哥的臉便也有些紅,「我其實也不是有意……」他結結巴巴,「那時候我很小呢,只記得跟著宮中的幾位老嬤嬤走了不少路,去了一個很多漂亮姑娘的地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那種地方。」
妓院!一定是妓院!虧得父皇下得了手,才生下的孩子送到妓院,除了當龜公,也只能做相公。父皇的本意正是如此,卻不想有人讓那個男孩改變了命運。原來一切從那時就已經開始布局,真是非常的深謀遠慮啊!
二哥有些不解的看著我,「那時我是年經,荒唐不明白……那個女人……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他有些語無倫次。也許想到自己是和父皇的女人。
我拍拍二哥的肩,安慰他,「父皇說的對,女人是禍水。」
我對美女也沒什麼興趣了,只覺得天下最美的應該是那個為願意為我流淚的女人。
這一方面,我倒是和二哥又不謀而合。
二哥說當年那女人生的是個兒子!那就不是馮嫣兒,這下我確定那種被人仇恨的感覺的來源了。我活了兩世,利欲燻心想當皇帝的馮驥不算的話,就屬那個李逸看我的眼神最狠毒。
至于馮嫣兒,她若足夠聰明,就該早些把那個男人交到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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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我會在摘星閣看到阿南,我進去時,阿南正拿著她的小扎子向馮嫣兒讀著什麼。阿南自然是正襟危坐。馮嫣兒卻半倚在榻上,懶洋洋的听著。
我本就沒讓人通報,猛然走進去時,讓兩個女人都嚇了一跳。
阿南忙站起來向我行禮。馮嫣兒只向我甜美一笑。
「真難得,」我打著哈哈,「好像在談什麼要緊事呢,朕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哪能呢,皇上來的正好,奴家正說楚賢妃呢,紫榴宮中現在一個月的用度比母後那邊都高了。這算是個什麼體統。楚賢妃也不管管。」
紫榴宮是林美人的宮殿
我不予置評,笑著坐到馮嫣兒身邊去,「因剛吃了滿月酒倒讓朕想起來了,淑妃好像快過生日了吧,想要什麼?」我用手指去勾馮嫣兒的發絲,笑著問她。
阿南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母後那邊在叫臣妾,臣妾該過去了,臣妾告退。」她目光躲閃,根本不願意看我。
馮嫣兒的目光斜看了一眼阿南,又不經意似的轉向了我。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但我知道,這座中三個人全都明白阿南的生日也在這兩日中。
阿南沒明白我早先對她說的話嗎?她現在看我和馮嫣兒怎麼還是這種冰冷的眼神?
馮嫣兒笑著瞥了一眼阿南,「皇上說笑,這麼些年過來,皇上還能不知道?母後早幾年就說再也不過生日了。這宮中奴家這樣的,哪里還敢過什麼生日。有母後面作個榜樣,咱年小再不懂規矩,也還得求個壽呢。皇上折殺奴家了。」
「不相干,是朕為你一個人單過,不驚動宮中。」我將馮嫣兒的鬢發繞到了手指上。
「臣妾告退!」站在一旁的阿南又一次很響的說了一句。好讓我听到。
我這才好像注意到了她似的,「哦,楚賢妃,你這是要走了嗎?那好,去母後那里別忘記幫淑妃取了那團扇來。」又回頭對了馮嫣兒笑,「是朕前天在母後那里看到好多白團扇面,專為淑妃畫了一把。一時忘記帶過來了。」
阿南的眼楮低垂,看不到她的心思。她只是向我襝衽,也不多言,轉身便向外走。
我皺眉看這小東西,她究竟明白我早先對她說的話沒有?她本就沉默退讓,不喜在宮中爭斗,此時就算是心中有委屈也不會讓我看到。
「等等,楚賢妃留步,我還有事呢。」馮嫣兒卻還不放過阿南,她咯咯笑著,半支起身子,把已經走到門口的阿南又叫住了,「听說你那陪嫁小子,叫什麼來著,給你弄了一船南方的稀罕東西來了,其中有什麼紫金掐絲點翠的全套頭面。妹妹什麼時候戴了出來,也讓眾姐妹見識一下。今天上午姐妹們游園,全都在說這事了。」
馮嫣兒說話總是有些嬌滴滴的,听著讓人不忍拒絕的嬌弱。不過,我猜想,她這種嬌弱對女人應該沒什麼影響。
至少此時阿南的表現就很有趣,她只低垂著頭,「宮中奴才眼皮子淺,讓姐妹們見笑了。」她說,想了一下,又說了一個「好」字。看起來似乎有些逆來順受。但這個好字分明又大有學問,更像是冷淡的抵制。
她這個態度讓馮嫣兒的挑釁也變得沒趣起來。
我趁此機會哄馮嫣兒高興,「對了,朕那里倒有一套什麼鏍絲金銀瓖瑪瑙的頭面,工細得很,是濟州才供上來的。等一下叫他們給淑妃送過來。」
「喲,皇上還是留給賢妃妹妹吧,妹妹年經……」馮嫣兒嘴上說著客氣話。卻一雙利目里卻是言不由衷的快意。這女人最愛出風頭佔上風,此時又在阿南面前贏了一局。
阿南已經轉身走了。
馮嫣兒咯咯笑起來,撲到我的懷里。「皇上以後注意點,妾看賢妃妹妹這是不開心了。」
我捏馮嫣兒的下巴,「不過是些小玩藝兒,她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只要淑妃開心就好。」我的腦子里盤算著怎麼從這女人嘴里套出話來,「馮嫣要什麼朕都給你,只有一樣,這兩天朕可不許淑妃向朕開口。」
馮嫣兒一下子警覺起來,她的眼楮精明地盯著我,似乎是一付早就料到的樣子。
我笑,「朕說的就是邁兒的事,」又捏捏馮嫣兒的下巴,「如今邁兒在進京應試的舉子中已經有些樹大招風了。朕听說許多攻擊他的言論。不少還關涉到朕。」
馮嫣兒緊張的盯著我,「邁兒並沒有……」
「朕知道,這不關邁兒的事,」我趕緊安慰馮嫣兒,「其實只因他是馮家的子弟。這樣吧,嫣兒向朕提點別的要求,只要不讓朕為難,朕都答應嫣兒。」
她現在可以向我推薦李逸了,他不姓馮,沒關系的。我心里期待著。
馮嫣兒卻還是一臉緊張,「妾從不敢干政,就算對自家弟弟有些私心,也不敢為此事打擾皇上。」她很小心的樣子。「皇上說到哪里去了,妾對皇上本無所求啊,只是心里希冀著能得到皇上的愛憐。」
這女人又在撒謊了。
「其實,妾知道,皇上最近想重用南人。」馮嫣兒突然自作聰明的笑起來,「看皇上前一陣對楚賢妃就知道了。」她用指尖點了我的心窩處,「妾一直都很理解皇上的決斷,妾也以為皇上應該重用一批南人才好。」
我的心加快跳起來,馮嫣兒竟有這樣深明大義?不,不對,這事肯定有什麼不對,馮嫣兒慣會裝腔,尤其是在她顯得無懈可擊可擊之時恰恰是最可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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