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侯三這個冤大頭花掉了多少錢在請人佔位置上頭,姚舜英便向他打听。侯三不以為意地道︰「幾個小錢而已,那些人都是城里頭的地痞混混們統管著的。只要給他們領頭的銀子到位了,他就保你這幾日坐穩這位置。你放心,咱們就是中途離開,這位置也沒人敢佔。」
「不會吧,這地方是公眾的大家的,憑什麼他們就霸住不放了,還講不講道理了。」姚舜英很不理解。侯三低聲笑道︰「英娘妹妹還真是天真,這世道有幾個地方講道理。這些潑皮成日里正事不干,專門從事坑蒙拐騙敲詐勒索的勾當,一般的人除非是不想過安穩日子了才會去惹他們。」
「可咱們要是走了,那位置空著,人家中途來搶坐,他們也不知道啊,反正錢已經到手了。」「你想得太簡單了,人家每一片都留了人,專門盯著的。」「在哪里,我怎麼沒看見。」姚舜英抬頭四望。侯三道︰「你認識他們干什麼,反正你放心就是,潑皮無賴也有他們的行事準則的,拿了多少錢就辦多少事。」
姚舜英暗自好笑,這流氓行事還挺有一套的,這應該也算是後世所說的「售後服務」了吧。想不到自己穿到古代一不留神還享受了一把「VIP」待遇。
「他們這般囂張,萬一踫上高門大戶家的人又如何?」侯三冷笑道︰「豪門誰坐這日頭下看比賽,你沒看到江邊上那些船啊,那都是他們雇的。官府規定普通漁民船夫這些日子不得撐船進入這一片江面,只有那些達官貴人才有資格坐船看比賽。」
因為周圍人聲沸沸,人們必須靠近說話才彼此听得見,姚舜英和侯三說著說著不覺越靠越近。姓侯的小子挨著自家年幼的孫女坐還不算,竟然還纏著孫女說個沒完。姚承恩看得心頭火起。不禁板起老臉高聲道︰「英娘你過來和祖父祖母坐一起,小孩子家家的,今日人又多,等下當心擠散了。老二家的,你要看好五郎。」
姚舜英見祖父神色不愉,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和侯三靠得那麼近,當下坐正身子,微笑著對侯三道︰「謝謝侯三哥請人佔的好位置,我們這兒安置好了,就不用麻煩你了。侯三哥還是去陪著你的外祖父外祖母他們吧。他們年紀大了,要是有什麼事情還是要仰仗你這個熟悉縣城情況的外孫的。」
侯三看著姚承恩凜冽的眼神,哪敢再往姚舜英跟前湊。只好裝出一副老實的樣子內心實則極端失落地離開了。待姚舜英坐下後,姚承恩低聲道︰「英娘你等下回去問問侯家小子,請那些人佔這位置花了多少銀子。」
姚舜英哪能不明白祖父心中所想,當下低聲對老人道︰「祖父安心坐下看比賽就是,莫想著欠了人家的人情這回事。他家那老僕不是說侯三識字大有長進。要封個紅包答謝孫女嗎?咱就不收他的,就當還他的情了。」
「可那束修是我和侯家小子的外祖父一早商定好的,哪能額外收人家的封紅,本就不該收的。」姚承恩原則性很強。「祖父你不知道侯三之所以能進步那麼快,孫女可是額外想了好多法子的。既然我額外付出了精力,那麼他家額外的封紅就完全收得。」
姚承恩想到姚舜英苦心孤詣地給侯三在不認識的字上反切注音。有些地方甚至作畫解釋,也不知道這孩子上哪學來的作畫本事,記得光烈佷子不擅此道啊。那些古板的私塾先生沒有這些鬼點子。請他們來教侯三這種幾乎沒有任何根底的人,絕對教不出這種成就。這樣一想,姚承恩總算釋然了,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打量起「指揮台」來。
指揮台是一艘平頂大船,上頭極寬。為了增加喜慶氣氛,上頭掛滿了紅綢。當頭一副巨大的對聯迎風招展,上聯︰敲鑼打鼓翻江倒海只為爭魁首,下聯︰搖唇鼓舌嘶聲竭力看誰得第一。
太陽大了些,姚承恩眯著眼楮看不清楚,便讓姚舜英念給他听。姚舜英大聲念出,姚承恩听完很吃驚︰「這對子也太普通了些,啟汶的縣太爺好歹也是進士出身,怎麼就看上了這樣俗氣的對子了。」
姚舜英道︰「雖說俗了一些,但好歹將江面上參賽的選手和岸上看比賽觀眾的心理都刻畫出來了,祖父您說是不是?」
姚承恩搖頭道︰「論學問人才啟汶本就比不上南坪其他縣,這回其他縣都有船來比賽,自然也有他們的人來看比賽,縣太爺竟然掛出這樣上不了台面的對子,不是自找羞辱嗎?」
「老先生可別亂挑剔,難道你沒听到過這對子的來歷?」卻是旁邊坐著的一位山羊胡子老先生忍不住接腔了。姚承恩趕緊對人家笑道︰「鄉下人孤陋寡聞,願聞其詳。」
那山羊胡子得意地捋著胡須道︰「听說太爺本來請人包括幾個大儒擬了許多對子,引經據典文辭華美的很多,太爺挑花了眼,不知道該選哪一副。然後京里來的福王爺說,這端午賽龍舟本就是民間兒郎們的事,最上心看得最認真的也是鄉野村漢民婦,一幫子酸丁哪能寫出龍舟比賽那種彪悍的勁頭來。然後福王爺在太爺最初就撇下看不上的對子里頭選了這一副。」
姚承恩恍然大悟︰「竟然是京里的貴人選定的這對子,多謝先生告知。」
那山羊胡子身邊一名少年忽然「撲哧」笑道︰「其實老先生您說得很在理,這對子委實俗氣得緊。不過令孫女所評也不差,要說江上劃龍船的岸上看比賽的兩方人的心思,這對子倒是說了個透徹明白。」那少年說完,微笑著看向姚舜英。姚舜英出于禮貌,只好也沖對方微微一笑。
「國賢慎言。」那山羊胡子語帶警告。那少年不以為然地道︰「夏先生也太過謹慎了,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再說人家福王爺之所以選中這對子,本身就是看中其下里巴人。」
「縣太爺出來了,縣太爺出來了!」李興業忽然拍著巴掌喊了起來。姚舜英抬頭一看,果然台上一個著藍雀補子官服的人出現在台上,四周指指點點嗡嗡之聲立馬不絕于耳。「肅靜,肅靜!」一個身著甲冑的魁梧大漢站到台前大聲喊道,「恭請福王殿下!」緊跟著上來一個身著紫蟒袍服的人物,應該就是福王了。
「福王殿下。哇,想不到咱們啟汶這麼個小地方居然來了這麼個大人物。」「在哪里,是哪一個,老頭子活到這歲數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官。」「您老錯了,王爺可不是官職名稱。」「我管他,反正是極為尊貴的人沒錯。」周圍七嘴八舌議論四起。
因為隔得較遠,台上之人的五官看著模糊,俊丑妍媸也不清楚,不過姚舜英對此本就不感興趣。縣太爺說了幾句之後便請福王爺說話,這位殿下說的,起先無非是些社稷穩固聖上英明風調雨順物阜民豐之類的大年初一的話,然後就是對本次龍舟賽的規模組織情況的贊美,最後是祝願本次大賽圓滿成功。
然後縣太爺大聲宣布本屆龍舟賽正式開始,首先各龍舟隊亮相登場。縣太爺一宣布完,轟天價的炮仗聲便紛紛響起,震得人耳膜發疼,江邊立時濃煙四起硝煙彌漫嗆鼻。姚舜英又要捂耳朵又要捂口鼻,只覺得一雙手忙不過來了。又覺得眼楮似乎也些微不好受,她便干脆閉上眼楮。
緊挨著的蓉娘大聲說著什麼,見姚舜英沒反應,便掰開她的手靠過來湊在耳邊大喊道︰「快看,吳家堡的船要過來了,咱們找找三叔。」
「哪里,在哪里!」姚舜英趕緊睜開雙眼。往江中一望,才發現指揮台那艘大船已經劃開了,整個江面空闊無比。然後見起點站那邊,一只打著「啟汶吳家堡」五個大字橫幅的龍舟遠遠劃過來了。
「看見了嗎,三叔在第二個。哈,青林表哥就在在三叔後頭,英娘快看!」蓉娘指著江上,興奮地大嚷著,見姚舜英還沒看到,便大力搖晃著她的身子。「看見了,我看見了!」還是有點遠,姚舜英並沒有看得太清楚,但她還是趕緊大聲應答,不然頭都被蓉娘姐姐搖暈了。
古代龍舟隊跟現在一樣也講究服裝統一,吳家堡龍舟隊的參賽選手們穿的是朱紅色的無袖褂子,因為天氣炎熱,褲子長度只到膝蓋上頭一點。看著這些統一著裝的劃手們,姚舜英終于明白當年那富商之女為什麼會瘋狂地迷上焦三郎了。
能被選中參加龍舟大賽的人身板肯定都比較壯實,那些著短褂的劃手們光著膀子,露出了結實的肌肉。古代雖然沒有斜方肌三角肌肱二頭肌肱三頭肌這些概念,但什麼樣的肌肉代表著力與美代表著健康古今看法基本一樣,散發著強烈雄性荷爾蒙氣息的青年男子再配上英俊的五官,那種吸引力對于情竇初開春心萌動的小娘子簡直是致命的。
「三叔三叔,我們在這兒。」李興業激動地大喊著,可惜他的聲音一下便被周圍嘈雜的聲音掩蓋住了。「吳家堡的船馬上過來了,跟我一起喊,這樣三叔才听得見!」李興初也亢奮無比。「好,你起頭!」李興元有未婚妻陪伴在側,性質也很高。
PS︰對聯是霜臨時拼湊的,就顧著上聯收仄聲下聯收平聲,對仗基本工整這兩條了。行家筒子看不順眼只管拍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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