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宮的事情,在場的沒幾個人不清楚。《》除去良妃之外,謹慎些的妃嬪,便依舊不聞不動裝作什麼都不清楚;沖動些的,這會兒已經看了沈蔚然好幾眼了,又無一不是抱足了看戲的姿態。這事情和她們確實半分關系也扯不上,便不擔心會被拖下水,自然是看戲便好。
良妃暗忖這事情真要揪由頭,到底是她先挑起的話,雖她也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出來,但這對錯並非是掌握在有理的一方,而是掌握在位高者手上。不過皇上在這兒呢,太後又想針對沈蔚然,怕是也不會拿她如何,不由放心了一些,也與其他妃嬪一般在旁觀望。
「孟貴妃這話是什麼意思?哀家听得稀里糊涂的,誰來給哀家說說是個什麼情況。」太後本想點徐昭儀來答話,可轉念想到這樣的事情都是板上釘釘,壓根兒做不了半分假,便疑惑看向皇後葉佩蘭問道,「皇後可知道孟貴妃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葉佩蘭暗道這孟清歌還是那般愛故意攪事,實則已是看向太後,說,「卻非值得母後掛心和在意的事情,不過是先前在鳳鸞宮,陳婕妤對淑妃出言不遜。依著後宮條律,陳婕妤待回去後便須得接受處罰,孟貴妃說的便是這事情。」
皇後這話到底是說得偏向沈蔚然,細節都略去,只道是陳雲顏犯錯了,又說依著後宮條律來罰,便是沒有誤會了她。太後听這幫著淑妃的話便覺得不喜歡,笑著再問葉佩蘭一句,「哦?是嗎?陳婕妤是說什麼話竟是對淑妃出言不遜了?」
「哀家真是好奇,陳婕妤,你來說說,你是道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兒。」太後覷一眼始終沉默著的簫晟,見他似乎也有兩分興趣的樣子,心里多了想法,可也只與他先說一句,「皇帝不會覺得哀家這好奇心古怪得很罷?」
簫晟臉上笑容淺淡,「母後多慮了,朕也有些好奇,頗想知道陳婕妤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兒,竟惹得好脾氣的淑妃沉不住氣。♀」說罷,意味深長的瞅了瞅沈蔚然和陳婕妤。他確實好奇,這話一點兒都不假。沈蔚然這般無所謂憚度,讓他一時想不通透她存的是什麼心思。
「便說說吧,陳婕妤。」
陳雲顏知道太後不喜淑妃,自然是要為自己做主,可又拿不準皇上是幾個意思。先前太後、皇貴妃與淑妃的那檔子事情,是皇上一力抗下,咬定了淑妃無罪,讓太後沒有法子,只能放過了淑妃。那件事情到最後也是不了了之,而那名自殺了的宮女,便做了替罪羊。
皇上發話要她說,她只能是和盤托出,到底自己還能辯駁幾句。
「回皇上和太後娘娘的話,妾先時到鳳鸞宮與皇後娘娘請安,良妃娘娘得知妾再升為婕妤,便說恭賀妾在兩天之類接連生了兩階,又說妾真真是‘後宮第一人’。妾甚感惶恐,心覺自己擔不起這稱號,便道淑妃娘娘擔這稱呼才可謂實至名歸,哪知竟是惹惱了淑妃娘娘,而後……」
陳雲顏委屈又無辜的望著簫晟,復低垂了頭,聲音也低下去一些,「淑妃娘娘說妾一個低位妃嬪,卻妄議高位妃嬪,犯了後宮吊律,該抄後宮條律百遍以免再沖撞了其他娘娘。妾太過笨拙,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下次萬萬不敢了。」
良妃暗咒一聲陳雲顏竟這般將她拖下水,余光注意到皇上不曾看她,心知該不會尋她的錯,可到底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懊惱。皇後都將她略過去,偏生是陳雲顏要特地提她,便以為能借著這事由報了先前罰跪的仇麼?
傅新桃再撇一眼身側的沈蔚然,還是那一副不急不躁、不怒不愁的樣子。又了然,先前那樣大的事兒,皇上都照樣是要保她無事,這麼點小事,哪里需要在意。這麼想著的時候,傅新桃不免覺得心口發悶,只怨皇上這般寵愛的人是沈蔚然而不是她。
「若是這般……」簫晟話出口卻頓了頓,好似是思索,很快又揚了揚眉,輕笑說,「淑妃說要罰你,卻並不冤枉。」
太後眉頭不覺蹙起,很快舒展,卻笑道,「一個兩個說起話來都這麼打馬虎眼,哀家都听不明白了。皇上這話,又是個什麼意思?」要罰她,總要先說個一二三出來。
「如母後這般聰慧之人怎麼會不懂朕的意思?這後宮第一人,再怎麼論起來,也該是母後才對,若撇開母後不提,也該是皇後,幾時能輪到淑妃了,是以朕覺著這懲罰一點都不冤。」
簫晟笑得無辜,陳雲顏徹底懵住,沈蔚然挑眉,施夷光、孟清歌之流皆是眸中毒辣轉瞬便逝,皇後卻成了最坦然的一個,其他妃嬪則暗自猜測皇上這番話到底有何深意。
太後一時沒有理據能駁了簫晟的話,便沉默,其他人亦都是沉默。出乎意料的是,在這個時候,陳雲暖竟出來替陳雲顏求情了。「皇上,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妾有話要說。」
皇後听見這聲音時,面色當下便肅了肅,皇帝和太後皆看向發話之人,簫晟看著陳雲暖,道,「陳昭容有何話?」
「皇上曾說妾與陳婕妤和睦友愛,妾亦這般以為,如此便不能不替陳婕妤求個情。陳婕妤確實是冒犯淑妃娘娘在先,只願念在陳婕妤為無心之過且入宮時日不長難免犯錯的份上,從輕處罰。」
沈蔚然心中冷笑,無心之過和初初入宮幾時能成為開罪的理由了?不過是先替陳雲顏認下這過錯,再找兩個囫圇的理由,讓她不得不「寬容大度」的也來為陳雲顏求情,否則便是心胸狹隘、錙銖必較。且不提,陳雲顏並非無心之過,即便真的是無心之過,她也不會讓陳雲顏輕易逃過去。今日一個婕妤可以隨意踩到她頭上來,往後她豈不得被其他人踩到丟了性命才能夠?!
「淑妃以為呢?」陳昭容這話說得刁鑽,這情求得又算合理,簫晟不想自打臉,便只有將問題拋給沈蔚然。他以為,沈蔚然應當不想就這麼放過陳婕妤吧,只要她能應付得了陳昭容的話,他便助她一臂之力。
沈蔚然糾結著起身,半闔了眼,額首微垂,不緊不慢道,「臣妾以為陳昭容所言句句情真意切,無一不讓臣妾感到萬分羞愧。臣妾與陳婕妤乃是一同入宮服侍皇上,然臣妾著實死板,竟是將後宮條律點滴謹記于心,千萬不敢怠慢。勞是如此,亦曾沖撞過太後娘娘,挨了板子教訓,自此愈發戰戰兢兢。而今早已明白,自己到底犯下怎麼的過錯,卻怎樣都見不得陳婕妤犯下如臣妾一般的過錯,他日沖撞了貴人,也挨了那樣的教訓。前車覆,後車戒,臣妾亦是不願看陳婕妤再犯下類似的錯才會如此。」
「臣妾亦是一片真心,只望皇上、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能體諒,臣妾並非故意為難陳婕妤,著實是不忍心啊!」
孟清歌听了沈蔚然的話,差點兒輕笑出聲。她以前真的不曾發現,竟然有人能這樣厚著臉皮將滿滿惡意的事情說得如此……為對方著想且痛心、憐惜,情真意切。之前在鳳鸞宮里她怒意橫生的臉,她還記著呢。在這一點上,她也算是完全服沈蔚然了。
「淑妃一片苦心,陳婕妤亦不該辜負,陳昭容你說是也不是?」沈蔚然睜眼說瞎話便算了,連皇上也是如此,袒護之意于此可見。
「皇上說得是,妾多嘴了。」陳昭容黯然退下。
大約是沈蔚然的那番話太過讓人震驚于其的無恥,以至于陳雲暖退下之後,便連太後都沉默了。正當眾人皆沉默的時候,簫晟卻于此時輕飄飄說了一句,「陳婕妤既是說自己笨拙,朕估模著抄個一百遍該是不夠完全記牢這後宮條律,不若再翻上那麼一倍,想必怎麼也該記得穩穩當當了。」
「母後,朕卻是留得有些久了,承乾殿還有許多事情理,朕這便先行告退了。」
簫晟斂起笑意,起身離開,眾妃嬪皆同樣起身恭送。
一直注意著簫晟舉動的沈蔚然,在簫晟經過她身邊看向她時,成功抬眼也看著簫晟。兩人視線交匯的時間短暫,沈蔚然卻沒有忘記露出帶著小得意的笑容,這一幕讓飛快收回目光的皇帝嘴角同樣的彎了彎。
陳雲顏欲哭無淚,這怎的最後她還得被罰抄個兩百遍了?想要求求太後,太後卻在皇上離開之後,遣退了來請安的妃嬪們,陳雲顏再沒有法子,只能等著回去照著後宮條律,抄上兩百遍。最後苦著臉跟在高位妃嬪們身後退離永福宮,偏是出了正殿不少妃嬪都不忘踩上一腳,怪里怪氣地要她保重身體,當真是可惡至極。
皇帝主動忽略陳雲顏提及自己的話,這讓傅新桃大大松一口氣之外更明白皇上還沒有對她產生厭惡,只要她不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就不會有什麼事情。只是這一次之後,她確實也該多長個心眼。皇上既然說太後或者皇後才能稱得上「後宮第一人」,如此真的想要捉她的錯處並不是不能夠,虧得她還覺得這事情與自己沒有什麼要緊。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逃過一劫,傅新桃也沒心情管其他的事情,由自己的宮女扶著上了步輦。
沈蔚然正準備上步輦,又听見陳雲暖喊住她,動作一滯,繼而利落轉身。陳雲暖看起來有些落寞,可沈蔚然沒有什麼興趣,只態度很好的問她︰「陳昭容有什麼事嗎?」
「淑妃娘娘當真……」
陳雲暖略略遲疑,才將這話說出口,卻被沈蔚然飛快打斷。
「陳昭容到了這個時候還有精力去管一個絲毫不在乎你的人,當真是讓我佩服。自身都難保的時候,還妄想著救別人,這不是善良,而是愚鈍。你以為你能救,又豈知不是拖累?陳昭容卻是以為皇上是因為什麼才讓陳婕妤多抄那一百遍條律。」
「有時間去在意別人,陳昭容怎麼不好好想想,接下來到底要如何與皇後娘娘交待。光憑著一句皇上說過的陳昭容與陳婕妤友愛和睦可是還遠遠不夠。」
見陳雲暖露出錯愕的神情,沈蔚然再次轉身,無什麼表情地被櫻桃和荔枝扶著上了步輦,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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