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然睜眼醒來,視線迷茫之中就感應到一雙溫柔似水又著急心切的眸子,待瞧得更清楚一些,便發覺那眸子里的情緒已變成了欣喜,于是她也跟著自覺露出了溫柔的笑來。
簫晟的大掌握著沈蔚然的手,眼中滿是歡喜的神色,見躺在床榻上的人笑容柔弱更加憐惜,又扭頭招呼太醫,溫柔頓時化為凌厲,語氣也不多好︰「還快來給淑妃瞧瞧!」
荔枝即刻拿了帕子蓋在沈蔚然的手腕,張太醫慌忙上前,細細的診脈,反復確認已無性命之憂才與簫晟稟報道︰「皇上不必過于擔心,淑妃娘娘現下已無性命之憂,只是有發熱的跡象,待臣開兩劑退熱之藥加上調養身體的藥方,淑妃娘娘好好服下,再好好將養身體一段時日,便可無什麼大礙。」
「那便好,快點下去開藥方罷。」簫晟輕吁一口氣,又擺擺手。
張太醫會意恭敬的行禮告退,心里松下一口氣的同時卻忍不住又嘆了一句,淑妃入宮不過月余時間,已兩次差點兒丟了性命,可憐身為丞相之女,到頭來不過落得如此境地,這宮里算是越來越不太平了,連帶著做他們這些太醫的也變得十分不好過。
沈蔚然覺得有點頭疼,嗓子干干的,又想著不知道自己到底昏了多久。垂了垂眼瞼,沈蔚然很快繼續抬眼看向坐在床榻旁的簫晟,想起不久前才剛得知皇上點了寧佛桑侍寢,而此刻他已是守在琳瑯殿。對方倒真是首先想要了她的性命,如果要不了她的性命,也要替她狠拉一把仇恨才能得到丁點安慰。
「皇上……」沈蔚然啞著聲音喊了一句,這才發覺嗓子有些疼。想到又得喝許久的藥,沈蔚然覺得萬分心酸,好不容易撿回小命還要繼續遭罪,和皇帝做的這交易真是有些賠本的感覺。
簫晟捏了捏她的手,听她聲音啞暗,便柔聲詢問,「可是要喝些水?」
這種時候沒有必要故意逞強,但同樣沒有必要故意裝柔弱,躺在床榻上的沈蔚然只是微笑著和簫晟眨眨眼。簫晟看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沒有什麼血色明明是虛弱的樣子,偏她表情俏皮,生生讓人覺得心安不少,可也更雄上兩分。
簫晟動作輕柔扶著沈蔚然半坐了起來,伸手拿了軟枕替她墊在身後讓她可以坐得舒服一些,這才取了一旁小榻上的茶杯,倒了溫水本欲親自喂她,卻不想她自然的接過了茶杯,低頭慢慢的啜吸起來,不時還拿眼偷看他。
「還要嗎?」見沈蔚然將一杯水都喝了個精光,簫晟便多問了一句。沈蔚然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輕,說︰「不用。」喝過水嗓子舒服了一點,連帶著聲音也變得不那麼沙啞。
簫晟替她將錦被拉上來些,免得她再受了涼,而後終于問起溺水的事情,這算是徹底正題了。沈蔚然想著他必定已經先從荔枝和櫻桃那里多少知曉了些情況,除此之外她的計劃應該同樣知道了吧。想到這麼一層,沈蔚然又笑著沖簫晟眨了眨眼,一副因為調皮做了不算嚴重的壞事之後撒嬌求原諒的模樣。
「皇上先答應臣妾,听了臣妾的話,皇上既不會發怒也不會怪罪于臣妾,臣妾才敢實話實說。」
沈蔚然淚眼汪汪、可憐兮兮的看著簫晟,語氣中滿是撒嬌的意味,光是這麼樣的話都能听得人怪罪不起她來,不說簫晟對她的做法沒有什麼可覺得不喜的。明明是差點丟了性命的嚴肅事情,從她嘴里說出來反倒像是小打小鬧一般,簫晟自听了荔枝的一番話就松懈下來的心弦,這個時候,又松了些。
只不想輕易如了沈蔚然的意,簫晟瞬間板起一張臉,旋即笑笑,「淑妃不先說出來,朕如何判斷這事情是好還是壞,若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隨意袒護,朕豈不就成了昏庸之人了。」語氣听著像是調侃,可含了威脅之意。
「皇上言之有理。」沈蔚然依然笑著,不甚在意,又慢慢、低聲的說著,「當時水里突然冒出個人頭來,臣妾受了驚嚇,猝不防及之下,身後又冒出了個人,力氣十分大,將臣妾往水里推。水里之人和岸上之人明顯是串通一氣的,且那個岸上的那人雖是力氣十分之大,但能明顯感覺得出來她的手掌並不屬于寬大的那類,竊以為應當不是男子。」
後面的事情,灌了滿肚子水、幾乎要溺死的沈蔚然自然不清楚,但將她救了上來的荔枝以及被荔枝領過來的小宮女小太監,連帶著簫晟都也很明白。他們到了之後,水里的人頃刻間就不見了,似乎憑空消失了一般。在沈蔚然沒有醒之前,簫晟已派人下去那荷花池里模索過,並沒有發現什麼密道之類的東西,十分怪異。
簫晟這麼想著這次的事情,猛然間反應過來,沈蔚然剛剛的話根本就沒有將事情全盤托出,出事之時的事情就說明白了,之前的那些卻被她直接忽略,狡黠得就像是只小狐狸。剛才不還是一副要全部都坦白的樣子麼?
沈蔚然見簫晟陷入了思考之中,便不再說什麼,只等他先想完了事情。只沈蔚然現下不免覺得,自己這樣說出來心里的猜測,簫晟沒有半點覺得不妥的地方,看來多少是將她當作「自己人」了,哪怕只是半信半疑,于她來說,都已經是很好、非常好的事情。
「你殿內的人借著先前的事情清掃了大半,到底還是有紕漏,這次該想辦法再清理清理。至于你說的也許是力氣大的宮女做的,可有什麼能追蹤的線索?」
既已如此,簫晟也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這些事情並及什麼機密之事倒無什麼太大的關系。而沈蔚然能一直助他自然很好,若是敢背叛他那後果亦自不必說。他承認現在自己對沈蔚然有幾分興趣,可若對方不是個知情知趣的人物,他也不會有什麼留戀。
「幾日之前,內廷送了許多盆栽來琳瑯殿,臣妾隱約記得當時搬盆栽進殿內的人中有好幾名宮女。那盆栽不算小,又是泥又是瓷器,並不會輕,能搬得動的宮女必定力氣很不小,臣妾以為可從這幾人下手。」
「嗯。」簫晟微抿了嘴,皺了皺眉又即刻松開,說,「一直潛伏在水里的人,尋不到任何蹤跡好似瞬間便從那池子里消失了,對此淑妃可有什麼想法?」
沈蔚然沒想簫晟會問她更多事情,畢竟她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但見他的表情,該是隨口一問,並沒想真的從她這兒得到什麼答案又覺得有些被小看了的意味。她更相信這不過是在故意裝神弄鬼,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突然消失?那必定是從水里遁走了。
「皇上已經派人去查過荷花池,但一無所獲?」
簫晟坦然的點了點頭,說,「什麼線索都沒有查到。」
「一次查不到,不妨再多查一次。」沈蔚然微笑看著簫晟,「對方敢出這一招便的有所依仗,想來是自信輕易不會被發現。但皇上如此英明,臣妾相信皇上必定能夠查出來。」
這樣淺顯易懂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命人好好查過一遍一無所獲到底有些心亂。簫晟輕吐一口濁氣,板著的臉終于露出些許笑意,「愛妃待會吃過藥便好好休息,朕必定會將這事情查清楚,絕不辜負了愛妃的心意。」
沈蔚然半坐在床榻上,目送簫晟離開,嘴角的笑意始終不變。
琳瑯殿的事情在妃嬪們之間才傳開不多久,第二日臨近正午時分,眾人又听聞德妃中毒之事,不由咋舌。德妃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親近誰亦不得罪誰,身在妃位,又有皇上庇佑,自入宮來從出過事,現下卻……再細細去想,不免覺得,自沈蔚然入宮以來,這後宮便頗有些不平靜,當真是不能不說是有些晦氣。
因為前一天落水而受了涼,發熱的跡象沒有好轉,沈蔚然自然而然被免去鳳鸞宮和永福宮請安。身子乏力得很,沈蔚然早膳時分被櫻桃喚醒用了湯藥和早膳,之後又一直睡到臨近午膳時間才醒來,總算是舒服了點兒。
櫻桃和荔枝準點送了湯藥和清淡粥食進來,沈蔚然半坐在床榻上,喝著素粥,听著荔枝說了說這半日的事情。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是那荷花池幾乎被翻天覆地了一回,幾名宮女被抓去了審問這一類的話。沈蔚然听著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便多問了一句,「後宮里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卻是有一件事。」荔枝本是遵著皇上的話,皇上說淑妃已是這般這後宮的事情不去過問也無妨,無關的事情便不必多說了,是以沒有主動提起,可現在淑妃問起,那麼說也該沒有什麼緊要。想清楚了,荔枝這才答,「約莫半個時辰前,听聞德妃娘娘在瓊華殿內突然中毒了,現在尚且昏迷著。」
瓊華殿便是德妃蘇瀲灩住的宮殿,沈蔚然深知在自己的殿內中毒可不是什麼美妙的事情,不免對這個沒有什麼交集的德妃有兩分同病相憐之情,到底沒有什麼關聯,便不想多去在意。然而不過是片刻之後,沈蔚然便發覺有不怎麼妙的地方。
她和德妃原本是沒有什麼關聯,但先前,德妃曾與她討要過些許露水用來泡茶。因為不是什麼大事,所以才不甚在意。只是現在自己剛剛出了事情,跟著德妃就也出了事,越想便越覺得真不是多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