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不知道她是如何和季家的人一起用完齋飯的,更不知道席間吃了什麼,她只是如同嚼蠟一般麻木地往嘴里塞著東西。當一家人爬上馬車原路返回時,她似乎才微微喚回了神游的意識。
隨喜在她上車時,擔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卻回隨喜一個迷人的微笑。
坐在馬車里,她漫不經心地掀開車窗簾子,有意無意地欣賞著外面的風景。
齊康是柳家的下人,小子衿一歲。當時齊康的母親還親,但是肚子卻一天天的大了起來,在當時看來,閨閣中的女子先孕,是一件極為傷風敗俗的事情,家族之內自是容不得她,再三逼問她也不說孩子的父親是誰,族長便要將她浸豬籠以振家法。
當天夜里,齊康的母親被關在家族的祠堂里,後半夜趁大家都睡熟的時候,齊康的外婆悄悄溜了進去,將女兒放了出來,並含淚告訴她,「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齊康的母親一路逃到京城,母親給她帶的一點盤纏也花完了,饑餓難忍,又加上害喜得厲害,終是體力不支,暈倒在街頭。
恰巧此時子衿的母親經此路過,便將她救了起來,不但幫她找了住處,還給了她一些銀錢生活,最終齊康的母親平安產下齊康後,抱著他長跪門前,稱做牛做馬定要報答夫人的恩情。
夫人便同意她帶著孩子進府,做了大少爺齊墨白的乳娘,但是好景不長,在齊康四歲時,他母親便撒手人寰,臨終時她將齊康托付給夫人,又囑咐齊康,夫人是他們的大恩人,長大之後一定要知恩圖報。
後來齊康便成了柳家大少爺柳墨白的書童,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柳墨白待他也好,平時不但讓他一起習字,還贈與他一些書看。柳墨白學武的時候,師傅不許別人看,但是學了之後,柳墨白也會偷偷教他幾招。
與其說齊康是她們家的下人,還不如說是她和哥哥的玩伴,他們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想著想著子衿不禁淚盈于睫,這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可如今她與母親還有哥哥已是陰陽兩隔,無法相見了,原來昨天與今天,見與不見,生生死死離得那麼近,只有一步的距離。
元淇注意到子衿的變化,悄聲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這一問子衿才回過神來,趕忙揮袖拭了拭眼角的淚,「沒事,風迷了眼楮。」
元淇趕緊抽出帕子遞給她。
繼而馬車內又恢復了寧靜,只聞得車窗外馬蹄聲啪啪作響。
當晚季府的餐桌之上,很是沉悶,老爺和夫人都沒怎麼說話,子衿和元淇吃了幾口,便說飽了。
季夫人嘆了一口氣,稱累了,便由黃媽媽扶著回房休息了。
黃昏漸漸落寞,夜晚翩然來臨。
窗外的月兒掛在上空微微冷笑,一顆火流星拖著燦爛的火苗劃破寧謐而空靈的黑夜,亮出耀眼的奪目之光。
子衿躺在床上「翻燒餅」,翻來翻去卻還是沒有任何睡意,索性掀被起身不再睡了,找個由頭將值夜的歡顏打發走,一個人坐在回廊里看星星,看著看著竟自呆了,連身後來了人都覺。
「星星這般好看嗎?」
子衿聞聲回頭,竟是冷木易著一身白袍站在她的身後,「都說一顆星星代表一個人,我在找哪一顆是我,哪一顆是我哥,哪一顆是我娘。」
冷木易轉身坐在她對面,「那你找到了嗎?」
子衿搖頭。
「找不到為何還抬頭一直看?」冷木易問著。
「看月亮。」子衿答道。
冷木易也抬頭,雙眼死死盯著上空。
子衿奇道︰「你看什麼?」
冷木易眨了眨眼楮,嘴角含上一絲淺笑說道︰「我在夜觀星象。」
子衿詫異,「那你觀到了什麼?」
「觀到了北斗星幾度異象,忽明忽暗,四周帶紅光,五行偏位,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正在發生。」說話間冷木易一直抬頭望著上空。
子衿知他在胡說,不但不拆穿,反而順著他的話說道︰「古樹無緣無故離奇死亡算不算不可思議的事情。」
冷木易依舊抬著頭看天空,嘴上卻說︰「應該算吧。」
「鬼啊……」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
兩人各是一驚,瞬間從回廊的木椅上彈了起來,子衿首先說道︰「什麼聲音?」
「前院傳來的,去看看!」冷木易說完便縱身一躍跳出回廊,子衿趕緊快步追上。
「那聲音好像是喊鬼啊!」子衿為了追上冷木易,不得不加快腳步。
冷木易歪頭看她,「你怕?」
「才不!」
說話間,二人已快步來到前院,四周一掃空蕩蕩的,並無一人。
正在疑惑之時,卻發現牆角處有一個小身影正蜷縮成一團在不停地抖動著,但是月光忽明忽暗,看得並不是十分清楚,冷木易悄聲問︰「是誰在哪里?」
對方,依舊蜷縮在那里。
二人走過去低頭一看,竟是丫鬟雲墜。
子衿趕緊問道︰「雲墜你這是怎麼了?」
雲墜看也不看她,只是緊緊地向牆角縮去,人已抖如篩糠,口中一直念叨著,「鬼,有,有鬼……」
子衿蹲子,雙手剛欲撫上她的肩膀,她卻如同被針扎一般,哆哆嗦嗦地瞬間彈開,將頭埋進手臂里,戰戰兢兢地躲到更遠處。
「雲墜別怕,我是子衿,你看到什麼了?」
雲墜依舊不理她,把頭埋得更深了一些。
「我是子衿,我是子衿啊!」她放大了聲音,並強硬地掰開雲墜的手臂,讓她的目光直視著自己。
雲墜這才稍稍平復了一下,吃力地眨了眨眼楮,待她看清眼前的人兒時,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在子衿的肩頭叫著,「小姐,小姐,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不怕,不怕。」子衿輕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我和冷哥哥在這,不用怕了。」
雲墜目光呆滯,緊緊抓住子衿的手,「小姐,鬼,真的有鬼!」
「別急,慢慢說。」
「我,我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長長的頭發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她,她穿著一身白衣,就是大小姐平時最喜歡的那套流雲水袖白紗衣,她就在我眼前晃,她還想伸手來掐我的脖子,她,她……」
「雲墜,你是不是看錯了?」冷木易一直皺著眉。
「沒有錯,絕對沒錯,是大小姐回來了……」
子衿抬頭看冷木易,說道︰「看她現在這樣的狀況,怕是也問不出什麼來,還是先送她回房休息,明日再說吧!」
冷木易點了點頭,二人扶著雲墜回了她住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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