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懷淵在西鳶蘿的房里待了好一會兒,倆人說了好些話。然後,齊懷淵發覺自己好像更喜歡那個小丫頭了。雖然她才十七歲,但行止見識卻已顯大家風範。原以為她不喜讀書,但聊起天來,竟然是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凡事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不人雲亦雲,不隨波逐流。外表柔和,內心堅韌。有一種清靈秀雅又努力向上攀岩韌勁十足的藤蘿般的氣質。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西鳶蘿,很對他的胃口。
他下去的時候,西鶴明和西文暉已經走了,他並不在意,跟西固天和西崇明客套了幾句,就出了西家。一路上,嘴角上揚,心情大好,快步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大公子,請留步。」剛走到車子旁邊,背後忽然響起一個清越的男聲。
回頭一看,竟是西文暉。
齊懷淵神色淡漠,無波無瀾,「西先生,有事麼?」
月光下,兩個男子對面站立,一個挺拔傲立如孤松,一個清傲文雅如瘦竹。
西文暉走上前,從口袋里陶出一張支票遞過去,「這個還你。」
齊懷淵低眸一看,認出那是前幾天他給俞靜嫻母女的。抬起頭看向西文暉,眸光平靜中帶著幾分清冷,那神情,似乎在問︰這是什麼意思?
「從今往後,靜嫻由我來照顧,就不勞大公子費心了。」西文暉的聲音就像這秋夜里的涼風,帶著幾分寒意。
齊懷淵不以為意,淡然一笑,「靜嫻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我很為她高興。這些錢,只是為了讓她們母女生活的更好一些,並無他意。西先生大可不必介懷。」
西文暉哼地冷笑一聲︰「你以為這些錢就可以彌補你對靜嫻所造成的傷害麼?」
面對西文暉質問指責似的言語,齊懷淵不悅地沉了眉頭,不由得也寒了聲音說道︰「俞正賢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西文暉清雋的雙眸迸發出凌寒的怒意,「果然是個無情無義之人。靜嫻跟了你七年,最後你卻狠心逼死她的父親,將她推入痛苦絕望的深淵,現在還理直氣壯的說這樣的話,你簡直不是人。」
月光下,齊懷淵挺直站立,一動不動。目光深如寒潭,凝結著冷銳迫人的光芒。
「現在你又跟鳶蘿在一起,我警告你,你以後若是也敢這樣傷害她,我絕饒不了你。」
西文暉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出言警告。
因為他最後一句話,齊懷淵原本心中已經燃起的火焰反倒熄了下去,眉角微微揚了揚,「看在你是鳶蘿大哥的份上,我原諒你的無禮。」然後伸手抽過西文暉手上的支票,說︰「既然這支票你看著礙眼,那我收回。」
西文暉楞了一下。齊懷淵轉身打開車門,忽然又回頭說了一句︰「還有,我跟俞靜嫻之間的帳,清清楚楚,沒有誰欠誰。從今往後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扯,你大可以放心。」
說完,他坐上車,關了車門,發動車子揚長而去。徒留西文暉滿含慍怒地怔在當地。
車子行了沒多遠,齊懷淵掃了一眼那張支票,順手抄起,扭成一團,隨手扔出窗外。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弧度,在月夜下清晰分明,看得西文暉更加雙拳緊握怒火燃燒。
齊懷淵隨意瞥了一眼後視鏡,西文暉的身影仍然立在當地。淡淡地轉回眸,看向前方,修長而骨節分明的雙手輕巧地打著方向盤。車內的光線幽暗乳黃,齊懷淵的眸子卻是湛黑明亮,仿佛月色下的大海,泛著粼粼地深沉莫測的波光。
他齊懷淵行事向來無愧于心!俞正賢是咎由自取,俞家垮台全是因他而起,而非外人口中傳言的齊家故意打壓。而他對俞靜嫻也已經仁至義盡。給她們母女支票,不過是基于朋友的立場仗義相助。如果有人認為這是他對俞靜嫻有所虧欠的證據,那麼,他當然會毫不猶豫的收回。
西文暉回到家,遠遠就看見屋內燈光明亮,仿佛是在等待他的歸來。但是他卻感覺不到任何溫馨雀躍的情緒,反倒有些失落。因為他知道,等待他的絕不會是父母慈祥和藹的笑顏。連日來母親的各種不滿,指責,以及白眼讓他感覺十分頹喪。他*靜嫻,很*很*,*到她身上的痛會十倍百倍的蔓延到自己身上;*到他一心一意只是想要給她一個幸福溫暖的港灣。*情,是跟金錢地位無關的。可是為什麼他的母親會有那麼多的俗念?為什麼生他育他,這個世界上最應該理解並包容他的人,卻始終不能接受他好不容易苦心得來的*情?!
月光清亮,透過庭中高大濃密的法國梧桐的縫隙斑斑駁駁地灑落,晚風寒涼,梧桐葉沙沙作響,零碎陸離的月光跟著一跳一跳,有種支離破碎的幾近蒼涼的淒美。
「你們父子兩個真的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果然,一走到家門口,就听見母親尖銳的嗓音從屋內傳出來。
「西鶴明。文暉瞎胡鬧,你也跟著腦子進水了是不是?」戴美玲沖著西鶴明尖聲叫嚷︰「俞家如今那副德性,敗得連個伴娘都沒有,還得要我們出面去請。這也就罷了,好歹西鳶蘿也是身份尊貴,有頭有臉,又是文暉的親妹子,讓她做伴娘,合情合理。我們面上也有光。可她到好,非要尋那個拖油瓶來做伴娘,這分明就是故意讓我們難堪。」
西鶴明坐在沙發上翻看報紙,面對老婆的河東獅吼,有些無奈,卻也鎮靜,嘟囔道︰「行了行了,文暉都這麼大了,他的事,就讓他自己去處理。」
「文暉?」戴美玲哼哼冷笑兩聲,「他早被那個小賤人迷的沒魂了。不然以他文雅知禮的性子,豈會放著自己妹子不請,去請白恩秀?這一切,還不都是那個破落千金在暗地里搞鬼。」
「媽——」西文暉嘆息一聲,走了進去。如果他再不進去,不知道她還會說什麼難听的話來。
戴美玲轉過身,霎時怒氣更甚了,「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媽?」她千叮萬囑伴娘一定要請西鳶蘿,但最後他還是自作主張請了那個白恩秀。氣得她七竅生煙,都快要吐血了。原本她就一千一萬個不同意這門親事,但架不住西文暉執拗決絕,只好勉強答應。現在她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媽——」西文暉無奈地叫了一聲,解析道︰「伴娘的人選,本來就應該是女方那邊定的。」
只是他的解析顯得無比的蒼白無力,同時也更加激怒了戴美玲,「既然是女方那邊訂的,為什麼又要你們父子兩個出面去請?啊?不過就是個破落千金,她還當自己有多高貴呢?」
「媽」西文暉加重了語氣,「你不要總是這樣侮辱靜嫻好不好?」
戴美玲怔愣了一瞬,隨即氣得渾身發抖,顫顫巍巍地手指著西文暉,「你……你……好,從今往後,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戴美玲說罷,甩手上樓,蹬蹬蹬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異常的沉重而憤怒。
西文暉將希望的目光轉向西鶴明,弱弱地叫了一聲︰「爸!」
西鶴明抬頭看他一眼,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嘆息著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就上樓了。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西文暉從他的眼眸中,分明看出了失望的神色。
寬敞寂靜的客廳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仿佛世界也只剩下了他一個。無力地頹坐到沙發上,頭向後仰去,剛好對著天花板上明亮璀璨的吊燈,那光線太過刺眼,刺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西鳶蘿發現齊懷淵這個人雖然平時看著嚴肅刻板,但是居然也有非常可*的一面。
她手托著腮,看著面前琳瑯滿目的一大堆禮物,感覺有些好笑。尤其是那幾件款式新穎,色彩不一,比起昨天晚上那件伴娘禮服更為精致華貴的紗織禮服。他是覺得她會因為那件事情心情不好,所以才送更多件給她,來逗她開心麼?做法雖然幼稚了點,但是不可否認,她感覺很甜蜜。
冉在青將禮物一件件撥弄過去,抬眸看向一直傻笑著的西鳶蘿,忍不住逗趣︰「這大公子是要把齊家都搬過來給你麼?」說話間隨手拿起一個盒子瞧了一眼,頓時眼楮一亮,驚道︰「喲,這可是正宗的印尼血燕。」
西鳶蘿沒有她那麼驚詫,撫模著一件女敕*紗裙,隨口應道︰「燕窩西家不是有很多。」
「傻丫頭,這個可不一樣。」冉在青拿著血燕走到她身邊坐下道︰「這印尼血燕可是燕中極品,產量稀少,珍貴非凡。市面上的那些十成十都是假的。尋常人家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這些,想必是齊主席出國訪問的時候,人家送的國禮呢。」
「有這麼珍貴?」西鳶蘿也有些驚訝了,笑了笑說︰「那什麼時候炖了我們嘗嘗好不好吃。」
「好啊。」冉在青高興地應承,「我這個老婆子還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兩人說笑間,忽听對面白恩秀的房間里傳來一陣悅耳的歌聲,像是心情極好。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心情這麼好?」西鳶蘿看向冉在青淡聲詢問道。
冉在青冷笑一聲,擱下燕窩,不屑地瞥了一眼對面房間,說︰「不就是當個不被人待見的伴娘,也值得樂成那樣。她是沒看見大公子送你的這些東西,要不然,又該氣得摔東西了。」
西鳶蘿頓時明白過來。白恩秀是在為伴娘的事情高興呢,自認為又越過她一頭,所以興奮得意地非要讓自己知道。只可惜西鳶蘿壓根就不在乎。反倒是白恩秀,處處計較得失,反倒將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操控在了別人手中。真正是可悲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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