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8-08
綠如意終于回來了,彩繡衣坊的節奏也絲毫沒有慢下來。
倒是心里有鬼的柳眉處處提防著綠如意會仔細的盤查自己的工作,或者找人暗中打听主家到衣坊的情況。然而,綠如意仍是一如既往的笑的如三月春風,做事也依然是不溫不火,不驕不躁,從從容容。
柳眉的一顆心總算暫時放回肚子里了。可這顆心放下還沒持續到兩個時辰,就又被提起來了。
下午,司馬季度又來了,進了綠如意的接單房,一邊翻著客戶新下的單子,一邊和綠如意說著話。
「綠總管此次去北方,但不知走了那些地方,可有什麼收獲?」
「回主家的話,小女子只是按主家的吩咐,到了黃河沿線一帶,但覺北方服飾相較于南方簡單利索,方便游牧,南方服飾相對繁復雍容,接近禮制
綠如意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司馬季度的表情變化,但見他不形于色,反倒心內忐忑,于是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道︰「主家見聞廣博,深諳各地風土人情,但不知主家是什麼看法,又何以要差遣小女子出去考察這些衣飾習慣,是我們衣坊要改制?還是有什麼大客戶或大訂單的特殊要求?」
綠如意明知司馬季度是故意支開自己,好讓柳眉查賬,可她只能裝著不知道,她也的確不能,不應該知道,然而,他怕司馬季度再問下去自己會露陷,于是趕緊改答為問。將他的注意力引開。
司馬季度居然馬上也遂了她的緣,隨著話題說道︰「我其實也不是真想派你出去,我只是想讓柳眉好好查證理順衣坊的帳而已他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殊不知這句話差點嚇得柳眉摔了一大跤。
柳眉被司馬季度差人交過來,剛走到接單房的門口,,手提裙擺,輕抬秀腳正欲跨進門檻,听司馬季度一言,一個驚嚇,重心不穩,身子撞到了門框。
綠如意回過頭來,仍是一臉的笑意吟吟的說道︰「柳管事來了,你怎麼啦?是不是連日來累的,我不在的時候,真是帶累你了
柳眉不知這綠如意究竟是真不在意,還是話里有話。如今,這主家既然將事情挑明了說,也就是把自己和這綠總管放到了對立的位置上,不管她願不願意,這芥蒂都種下了。
司馬季度此時也是將二人的言行一絲不漏的全掃進了眼里,自己果然不是多疑,這柳眉是正常的反應,可見心理素質還有待提高。而這綠如意還真不簡單,居然一點都不震驚,這反應是不是有點過了?那她究竟是去了還是沒去?對柳眉的態度也似什麼都沒改變,平和的讓人生疑。
她們兩人既然不是一路人,那這帳查的應該是沒問題。既然沒問題,她為什麼所有的帳都要拿到年底做呢?現結的和半年結的帳為什麼要放到一起……
司馬季度有很多疑問,可他知道,問綠如意是問不出來的。
司馬季度沉思了片刻,裝著什麼都好像沒發生過似的,正待起身要走,不料這綠如意此時卻反應過來了。
她原是知道司馬季度查賬的,對已發生的事人們都有潛意識接受的本能,是以她早做好了應對的準備,沒想到,這司馬季度偏偏不問帳面的事,卻是這麼快就自己暴露了自己查賬的事實,綠如意一時沒反應過來,此時只好緊急補救了。
于是,綠如意忽然變了語調,微微不悅的說道︰「主家這是什麼意思啊,不問青紅皂白的就懷疑我嗎?等我走了才查我的帳?我本想忍,可是,主家,這可是關系到我的人品問題的,小女子倒要向主家問個明白?」
「查賬只是對事不對人,就是因為相信你的人品,所以,我們才告知你,才光明正大的查你。只有通過查賬洗清了你的嫌疑,你才是真正的清白了
「主家,小女子打從十三四歲起,就來到衣坊,為這個衣坊耗掉了近十年青春,多少心血,難道主家看不見嗎?我的人品難道只能用幾本賬冊衡量嗎?」綠如意說得眼淚泫然欲滴的模樣讓柳眉都皺起了眉頭。
司馬季度揮了揮手,讓柳眉退下。對于女人,越凶狠的女人他越有辦法,可對這種柔弱無依,采用眼淚攻勢的女人,他就沒轍了。
他在屋子里跺了幾步,又不好直接安慰她,或自己認個錯,于是說道︰「這不是余管事請辭了嗎?赫總管那邊的事多,衣坊的帳沒人核,我不就想一勞永逸嗎?反正查一次賬管個半年一年的,都只為方便罷了!」
綠如意見司馬季度口氣軟和下來,想到這一招好使。便更加將戲演的淋灕盡致︰「想當初,初到這個衣坊,也就一個成衣間,人員也就那麼十幾個人,府里那時形勢不是太好,衣坊經濟拮據,老夫人什麼都丟給衣坊,小女子跟著曹娘子,除了要做府里的衣服還要接外面的活計,衣坊就這樣一點點的擴大,到如今形成這樣的規模,,主家覺得小女子是那種圖謀主家錢財的人嗎?」
司馬季度本是打著查賬的幌子想弄清楚她的來歷和目的,至于錢財他還真沒放心里放,現在听她這麼一說,反倒覺得相比查她的來歷,錢財的問題要輕的多,于是說道︰「只是府上最近經濟緊張了點,老夫人催得緊,所以才走下過場,綠總管真不必放心上了。
「我是那種什麼都放心上的人嗎?只是這次太讓我失望了,主家,如果當初,我不是念主家對我施以援手的恩情上,也許我早離開了衣坊,因為受了主家的恩情,我才什麼苦都吃得下,什麼委屈都受得了。我從沒爭什麼待遇,講什麼要求,只要守著這個衣坊就好?
綠如意說得涕淚俱下,倒把個司馬季度弄愣住了,自己曾經有恩于她?怎麼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從何說起啊?
綠如意見司馬季度一副不解的模樣,知道他不記得那段往事,于是便講述了自己曾受恩于他的經過。
原來,八年前,正是老武陵王統領諸軍滅楚復晉的時候,司馬季度和老王妃常住在沐風城。大晉政權恢復後,老武陵王遣人來接王妃回皇城。
一日,車駕行至錢塘縣境內,忽然見前面有幾個人追著一個小乞丐,那小乞丐披頭散發,渾身髒兮兮的,看不出他的模樣,見後面人追急了就往人多車快的地方鑽。
看著司馬季度所乘的馬車近了,那乞丐擦過馬車,欲甩掉後面的人。車把式堪堪拉住馬車,那幾個彪形大漢就撲了過去,欲置那乞丐于死地。
司馬季度此時隨手飛出手中的一卷竹簡,擋下了那人一刀,然後躍出車外叫道︰「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乞丐算怎麼回事?」
那為首的大漢說道︰「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是誰?與你有何關系?你管什麼閑事?」
東晉那時剛剛恢復政權,朝廷不穩,加之到處亂軍風涌,司馬季度自是不好暴露身份,便怒道︰「你管小爺是誰?總之不準欺負這個小乞丐!」
那大漢哂笑道︰「黃口小兒,口氣倒不小,要不大爺連你一塊收拾了!」
「廢話少說,要不就來試試!」司馬季度也不跟他們講那麼多,但想想又不解氣,于是也嘲諷道︰「你們幾個是一個個來呢?還是讓小爺一塊收拾了?」
那幾個壯漢氣得哇哇叫著沖上來,但真如司馬季度說得那樣,一個也佔不到便宜。
司馬季度偷眼見那小乞丐還傻呆呆的站在旁邊觀戰,便大聲說道︰「你個小人兒,此時不走還待何時啊?」
那小乞丐方如夢初醒,拔腳就跑,一邊跑一邊還不停的回頭望著。
綠如意便是當年的那個小乞丐。追殺她的自是朝廷的人,但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于是也就讓綠如意陰差陽錯的逃過了一劫。倘若他們說是朝廷中人,也許老王妃早就阻止了司馬季度躍出車外。
當年的小乞丐記住了司馬季度展展欲飛的鷹眉,記住了他深邃漆黑的眼眸,和稚女敕卻有幾分狂妄的聲音。那個救自己于閻王爺手中的少年一直就停駐在她內心的最深處。
多年以後,當司馬季度第一次隨余管事踏進彩繡衣坊的大門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出了他,然而當她听說他就是武陵王的兒子後,她猶豫了,她不敢和他相認,不敢和他提那段往事,她是為尋武陵王復仇而潛伏進來的,沒想到他要復仇的對象居然是自己的恩人,她既不敢和他相認,也不敢告訴自己的師傅,只能一個人默默的守著這個秘密。
隨著年齡一天天大起來,也有不少人為她提親說媒的,其中不乏富家子弟,朝廷命官,可她就是一個也入不了眼,再說她特殊的身份也無法讓她放下一切去這樣嫁人。
轉眼又是幾年過去了,她已經過了最佳的適婚年齡,就這樣也是二十多歲的女子了。而此時司馬季度因回避朝中勢力的擁戴,又躲到了沐風城,與此同時,她也接到了師傅的指令,刺殺小王爺,為桓楚死去的族人報仇。
頻繁的接觸,綠如意不僅沒對司馬季度生出恨意,反倒越看越無法自拔的喜歡上了他,本來是做戲的泫然欲滴竟然越演,越帶進了自己的真感情。最後一個激動,嘴巴便不受控制的說出了那段往事。
司馬季度只是為那段往事震驚,沒想到當年瘦小的乞丐原來是這麼一個亭亭玉立的美貌女子,自己只是路見不平隨手管下的一段閑事,居然和自己有這麼深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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