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巧丫鬟 第24章 老婆子畢竟貪財

作者 ︰ 仟佰禾

日子倏忽而過,自打不讓繡花只許打線結子之日起,轉眼快四個月了,柳兒就沒模過繡布。

不是她不想,自打打了兩個月線結子後,董師傅又給她加了差事,磨針、上繃、上稿,都到花樣子上稿上繃的地步了,眼看就可以拿針線,可眼睜睜的看著繡布被董師傅收走,或是她自家做幾針,就是不叫柳兒動一針。

至于原本每天的差事,端茶遞水、伺候起居、劈線跑腿兒的,活越發的多了,每日里被支使的團團轉。

因每年繡莊就指望著春夏秋三季出活,所以這一陣子是最忙活的,別說柳兒,絹兒和胖丫兩個也每天腳不沾地,就是粗使的婆子媳婦們也沒得悠閑,一般請假劉嫂子都輕易不許。

雖說柳兒是專門伺候董師傅,可能力所及的,求到面前也不好很推卻,以致她每日里忙的更沒工夫偷偷做些針線,晚上也是疲累,倒頭便睡,好在早上仍然能早起練字,到底算是沒扔下,又因為每日里描畫樣子的緣故,字倒是大有進步,其間董師傅發了回善心,她不用的筆墨紙張給了她一些,一時倒也不必去買。

這日到了重陽節,想出去登高逛逛是不能了,府里也體諒大家這半年的辛苦,賞下酒席,繡房自己歇了半天,吃酒吃蟹賞菊送來兩盆金絲蟹爪。

董師傅喜歡清靜,吃了晚飯便進去里間臥房,告訴柳兒不許打擾。

沒回家的繡娘擺了兩桌在後院,柳兒推了高師傅的邀請,去了廚房,和胖丫絹兒並灶房里的幾個婆子媳婦,一起吃了。

王媽娘兒倆不必說,就是絹兒現在和柳兒關系也是不錯的,何況還有個便宜表嫂多姑娘兒。

絹兒單身一人在此,某次兩人說話,偷著告訴柳兒,家里哥哥娶了嫂子,日子漸漸好過了些,等上一兩年,手上寬裕了些就要把絹兒贖出去,到時候她就自在了,再不必看人臉色。

絹兒的處境確實不太好,跟胖丫和柳兒沒法比,那幾個月錢大部分是要拿回去貼補家用,所以平時也很節儉,從不買零嘴兒吃,府里賞下的還要巴結胖丫,也落不下幾個到自家肚里。

自此,柳兒對她倒是多了分憐惜,倒是個懂事的,雖說嘴碎了些。

自打那時柳兒專門伺候董師傅後,過了年,胖丫逐漸伺候師傅們針線上的活計,看在王媽的面子上,也沒人難為她,再說針線上的事兒,都不是什麼急事,早一會兒晚一會兒,不礙著什麼,真忙了還有個絹兒呢。

可絹兒就不行了,四位大師傅飲食起居都歸她管,雖有粗使婆子打下手,可貼身的事物還是得她親自來,四主一僕,可想而知如何忙碌了。

且四位大師傅,可不都是大劉師傅那種脾氣好的,小劉師傅和錢師傅,那可都是難伺候的主兒,雖說跟董師傅比算是和氣人了,可跟一般人比,也是夠挑剔計較的,所以絹兒平時也沒少受氣。

也是因為柳兒偶爾得空也幫她一把,兩人關系才正經好轉道,能偶爾說點兒悄悄話兒的地步。

所以听說她要贖身出去,柳兒想起自家,回去不過是再被賣一回,到時自己大了,不定落到什麼人手里。如今無親無靠的,即便自己將來贖身出去,也如飄萍一般,沒個依仗。有感而發,雖心內黯然惶惑,看別人倒是清楚些,便提點絹兒一句,學點兒針線,出去也有個糊口的本事不是。

絹兒倒是听進去了,也真上心了,平時做事起早貪黑的更勤快了。

可惜,雖說勤能補拙,可也要講究個悟性。絹兒在繡莊也呆了有幾年了,每天耳濡目染的,都沒燻陶出個靈巧來,可見沒長這方面的心眼兒,即便偷著做了些針線,別說柳兒,就是跟胖丫一比,也沒好多少。

不過她這回倒是下了心思,差就差吧,有空兒就做兩針,倒是讓柳兒羨慕的不行,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針線繃子一起模了。

好幾回倒是想趁著老人家不注意,鼓搗鼓搗,可惜,老人家眼神兒忒好使,她這邊針還沒扎進布里,那邊又開始罵上了,好幾次都直接扎手上了,那個疼。

也不知這老狐狸怎麼想的,讓她做點兒能死麼?

其實柳兒急著做活,還有一個緣故,上次憫恩寺上香,她勾搭了一下小商販王婆子,總擔心那婆子啥時候尋她來。她還想把自己那些繡件拿出去換點兒銅錢兒,積少成多,先攢點私房。

雖說對將來沒什麼細致的打算,可潛意識里也知道,給人做奴才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說不得要贖身出去自在過活,端看有沒有好機會罷了。

如今倒好,王婆子沒來也就罷了,自己還是那十幾條帕子,一條沒多,桃兒翠兒她們過生日,送出去幾條,還少了。

可萬一哪天王婆子來呢……她這一點兒存貨也拿不出手,王婆子一點兒好沒落著,以後勢必不會再來往了,想想都愁人。

一時無法,柳兒索性撂開手,走一步看一步吧,這一混便是重陽節。

如今一起吃酒,稀里糊涂的,架不住胖丫和絹兒聯手灌了她兩杯,吳貴家的在一邊緊著喝酒吃螃蟹,也不管。王媽更是和另幾個媳婦婆子猜拳熱鬧,哪里搭理她們小的這邊,所以柳兒朦朧便有了三分醉意,身上燥熱,推說喝多了,回房安歇。

回房倒頭便睡過去,半夜不老實踢了被子,早上起來渾身冷颼颼的,便有些鼻塞聲重,自恃一直以來養的壯實,並不在意。

誰知,剛用過午飯,前院便有人找,過去一看,嚇,這不她念念不忘的王婆子麼…….

王婆子這一陣子可是忙的很,原本回去跟當家的一說,依她的意思,可以過去探探路,繡莊里指頭縫里漏出來點東西,就夠她們賣了。

她男人倒是個有算計的,讓她別忙,他如今正和人合計要合伙開個針線鋪子,若事成了,自然要些好東西壓鋪子,若不成,就是有好東西,他們這等走街串巷的小販,也賣不出好價錢來,沒的白忙活。

所以這王婆子便擱下了,直到她家和別人合伙的小鋪子開起來,忙活了一陣子,當家的點頭了,這才跑來找柳兒探路。

她也是個有心眼的,只說是柳兒的遠親,看一眼孩子罷了。哪知踫巧遇上吳貴家的,這可是柳兒正經的親戚,听王婆說話,當下打量了王婆子一番,撇了撇嘴道︰「遠親?怎麼個遠啊?我可是柳兒的正經表嫂,怎麼不知道她家城里還有什麼親戚,莫不是半路認的打秋風的吧?」

王婆子陪著笑不說話,直到柳兒過來,兩人找了個背人的地方,嘀咕了幾句,王婆子這才不怎麼樂意地離開了。

柳兒也是無奈,是指望賺點外快,哪知今天早上伺候董師傅用餐的時候,老人家不知又是哪根筋兒不對了,耷拉著眼皮訓她︰「你就這麼急著做針線?晚上該不是偷著動針了吧,听這聲音,點燈熬油的,不著涼才叫奇怪呢!讓我猜猜,你這麼想做針線,到底為著哪般呢?唔,一則呢,可能是真喜歡,就想鼓搗鼓搗;二來呢,想送人,可你也沒什麼要緊的人可送的;三來呢,就是有點兒小心思,打算賣上幾個銅板攢私房錢吧……看你那樣就知道,想攢錢呢!沒出息的東西,就你那點兒手藝,三瓜倆棗的,攢一輩子能攢幾個錢!不夠我一只茶碗的!話說回來,跟一幫市井俗人講買講賣的,三文五文錢地掰扯,沒的掉價!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面的東西,便是說你這樣的吧!你……」

柳兒一看,老人家一時半會的罵不完,趕緊斟茶遞水伺候著,潤潤喉,以利再戰,她老人家不說痛快舒坦了,沒個完。

果然,董師傅呷了口茶水,略歇口氣繼續道︰「不說我,只說劉師傅她們四位,你知道她們月例銀子多少麼?」

這個柳兒倒是知道,繡莊上大師傅每月五兩銀子的月例,不可謂不高了。

「哼!那你知不知道,她們每完工一幅繡品,根據賣價,還有分成呢?」

這個,柳兒約略的听到點兒風聲,具體的還真不了解,乖乖听訓。

「分成多少,就要看各人手藝高低了,這麼說吧,這最差的,分成也要比月例銀子多些,多的就不必說了。至于你,每月幾百個大錢的月例,是不是覺著這輩子也攆不上大師傅們的本事了?豈不知,大師傅也是從小時候過來的,小繡娘也不是沒當過。所以眼光放長遠些,多用些心思在正經事兒上,真有了本事,自然不差銀子。我說的話,你可明白?」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柳兒把董師傅的話翻來覆去的想了想,得出一個結論,董師傅這是點她呢,且有意指點她的手藝。

再想想,自她病好以來的作為,交代她做的事情,可也都從沒離女紅的。想通這一節,當下心里釋然。

還有一則,以董師傅的眼界,那些大屋里的一般繡娘自然不放在眼里,可便是她們,每月也有二兩銀子月例,至于年底分紅,又要另算,這個倒是人所共知的。

所以對王婆子來不來的,柳兒真沒那麼盼著了。可人就是這樣,你不在意,她倒是巴巴地來了。

柳兒沒法,只得以繡莊規矩嚴、現今活又多不方便搪塞了過去,得罪人是免不了的,可也沒辦法。

誰知禍不單行,當天晚上柳兒風寒加重,第二天掙扎著沒起來,發熱了。

迷迷糊糊中,大約知道有大夫來模過她的脈,然後被灌了苦藥湯子,發了汗,躺了一天,第二天倒是能勉強吃下一碗粥。也是她身子壯實,沒個三兩天,生龍活虎的又是好漢一條。

這兩天不知誰伺候董師傅,老人家適應不,感覺能起了床,急沖沖過去伺候著。

她現在身心輕松,自打董師傅給她透了點底,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很多疑慮,忽地煙消雲散了,重新有了干勁兒。

學手藝,學好手藝,其它都是浮雲。

像她們繡莊的繡娘們,哪個在家不是被供著,一點兒粗活不叫做的,人家靠手藝,飯吃的挺自在的。

董師傅看著里外忙碌的柳兒,喉嚨一癢癢,罵人的舊疾又犯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當心,好沒好利索只你自己知道,別以為現今多干活少挨罵,下次再不當心,耽誤我的事兒,你就躺床上等死吧,我可沒那閑心給你找大夫熬藥,我雖不是你正經主子,可自來也不是伺候人的…….」

「師傅您喝水。」柳兒笑嘻嘻地遞過去一杯茶,頭一次被罵的如此舒坦。

生病這兩天,一向脾氣不好又愛干淨的董師傅,沒少往她那小房里跑,嘀咕著她什麼時候能起來伺候。更是沒少給她灌藥湯子,那個苦哇。倒是讓柳兒想起,自己和王媽曾給她老人家灌藥的事兒來,這位,不是報仇來了吧。

王媽也說,這兩天她病了,董師傅沒少叮囑廚房熬粥給她喝,里面都是加了補品的。

柳兒暗暗嘆了口氣,就這樣吧,都是畸零的,相互照應著過吧,將來有機會,再報答一二。

想是這麼想,倒也沒想到報答的機會其實真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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