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被老太太留下了,張婆子卻呆不得。過一段日子房子收拾妥當,一應都置辦齊了,帶著春冬兩姐妹先搬了過去,這是後話。
且說之前,其實房子原本也不差什麼,林之孝幫著買下時,已經著人給打掃了干淨,各房里的家具也還齊全,將就將就也用得。
收拾之前因柳兒不便,張婆子和楊秀姐過去看了一回,張婆子自然是滿意的,再想不到還有住著自己房子的一日,心內十分熨帖。
楊秀姐則是有些驚訝,這房子跟她家老太太住的院子大小差不多。傅家除了老太太住的西邊正房,中間是個不大的花園子,最東側則是傅大老爺傅試兩口子的正房,帶著兩個小跨院。一個給傅二老爺一家留著,另一個住著傅試的倆通房。
讓楊秀姐驚訝的另一宗緣故是,柳兒娘兒倆買的房子,挨著傅府,跟那倆南北跨院,只一牆之隔!
想起什麼,楊秀姐不由得問張婆子,「張干娘,這房子可是國公府一個姓林的管家幫著買下的?」
張婆子笑眯眯地點頭,「正是,大姑娘也知道,老婆子和柳兒不便總出門,對這些個事情上頭,也不甚了了,索性林管家的娘子和我們娘們素日要好,就托了她家。不過得虧林管家幫忙,不然這房子,就被別家買了去,哪里有如今我們住的這麼近便,兩下里走動也便宜。」
楊秀姐撲哧笑了,她身邊一個親信的婆子更是開口道,「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了,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是,可見到底是緣分,那原要買這房子的主家,便是我們家了。」
「哦,竟然如此,這個倒真是不知曉,真真是」這麼一說,張婆子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不知說什麼好了。
楊秀姐擺手,「張干娘不必在意,之前我們原就不認得,願買願賣,實屬平常。便是已經相認了,妹子要買,難道我這當姐姐的,還跟著搶不成?少不得買了給她住去,如今倒是給我這姐姐省了銀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得眾人俱是赧然而笑,張婆子口里客氣,心下釋然。沒的姐妹剛見面,就鬧了誤會存了芥蒂。
其實傅府原本也不過是老太太正房加個花園子,其他院落,也都是從鄰居手里後買合並的。傅大老爺想著孩子越來越多,長大了總有用得著的時候,府里如今也寬裕,不如趁機逐漸添置。沒想到這家居然賣了旁人,當時傅試著實有幾分氣惱,但知曉對方是高門豪奴,也沒奈何,誰知如今被他小姨子買了去,隨後知道了也不過付之一笑,倒覺有趣。
這房子也是三進院,前院寬敞,中間有一磚砌影壁隔間隔,門房馬棚灶房俱全,並有一廳並幾間耳房,可作日間待客之用。內院也是三間正房並耳房東西廂房,庭中一棵碗口粗的桃樹,此時正是花苞累累,有氤氳成雲之勢。
張婆子見了眼前一亮,月兌口便說,「這桃樹柳兒定然喜歡,趁著半開未開之時,先得讓她瞧瞧。再栽上幾本芭蕉幾株花草在她窗下,那丫頭最喜歡雨天開了窗,坐榻上向外瞧著發呆。」
楊秀姐也笑了,「張干娘最是知道柳兒那丫頭,但凡有什麼喜歡的,只管告訴了,讓你們住外頭,我這心里已經過不去,這點子小事再辦不好,我這姐姐也真正沒用了。」
說的張婆子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能體諒楊秀姐的心思,也就不再客氣,她怎麼都好,只柳兒屋內,可要仔細了。
遂和楊秀姐兩個一路走一路參詳,別的猶可,只柳兒自己房間,家具器物,兩人頗費了一番心思。尤其柳兒平日要做繡活,必得明亮的窗下,那窗紗窗紙的,張婆子就有些看不上,只玻璃畢竟貴重,便沒吱聲兒,想來搬進來後,自家另行添換。
還有就是書房,如今張婆子可是心氣兒高的很,自家女孩兒,比那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也不差什麼。書倒不是很多,名人不名人的字畫可不老少,自家得空也要畫一些,畫案子書案子什麼的,一個也不能少
而張婆子早打定主意不住正房的,原本打算住廂房,又擔心柳兒不願意。踫巧東邊耳房連著一間小跨院,三間小正房,並兩間小小抱廈。院子雖不大,難得的是居然有一小門通街,張婆子一看就喜歡了,這出去走走也便宜。且里面用具跟正房比,也不差什麼,想來也是次一等的主子住的屋子,當即決定就住這里。此時卻不好說,只想著私下里跟柳兒商議了。
最後是後罩房,可住僕從或做庫房她家就娘兒倆,實在沒多大用場。
晚上張婆子回來,跟柳兒細細說了房子的安排。柳兒低頭想了一回,也就點頭同意了。她倒沒什麼,干媽獨居小院更自在些,不過她閑來多陪著說說話,平日當老太太敬著,也沒人敢小瞧了去。
如今賈母也不用柳兒值夜,白天不過陪老太太說話或做做針線,晚上就回家,倒也清閑自在。
不過因著府里都知道柳兒要走,倒是素日有些來往的,都過來說說話或送點兒東西,也是話別之意。上到各姑娘女乃女乃,下到受過柳兒恩惠的僕婦丫頭,一直沒斷過人。
如今听了干媽細細說起房子如何如何的,柳兒也有些心動。原本並不甚在意,想著本就人口少,有個自己的地方夠住即可,只要比如今她們住這小院好些,就知足。
如今改了主意,于是跟干媽商議,等姐姐那邊來信,便跟著干媽先去瞧一回,看看再說,回頭干媽再搬罷。
私心里,也算計著,那小跨院要是不好,說什麼也不叫干媽住。
只如今房子是有了,她們家主僕一共不過四人,都是女眷。便是算上原房主留下看門的老蒼頭,也不過五人,二三十間房子,著實有些空的慌。
娘兒兩個一合計,到底要添些人手,冬春兩姐妹在繡莊做過,索性跟著柳兒伺候,好歹也得另外置辦了上灶漿洗清掃的粗使婆子,更不用提,柳兒還想讓干媽當老太太享福,沒有伺候的丫頭婆子怎麼行。
張婆子畢竟苦日子過來的,覺著自家很不必如此。柳兒如今手里有錢心里不慌,身上有本事腰桿子硬,拍板決定,先置辦兩房下人再說,這個可以托給姐姐一起辦了。
可沒想到,不上幾日,張三媳婦帶著三七晚間找上門來,柳兒和干媽只當是閑來話別,跟素日一般招待喝茶吃點心。
誰知,張三媳婦一坐下,便對柳兒道,「今兒來卻不是為了別的,實在是,我家這丫頭,听說柳兒姑娘過一陣子要離開,死活要跟著去。我本想她小孩子家家的,不過一時舍不得姑娘,擱上兩日就忘了。一大家子都在這里,她一個人往哪里去呢。哪知道這倒是個主意正的,見我沒松口,居然跑去找了她女乃女乃做主。沒想到,她女乃女乃倒是跟她老子一個意思,隨她去!好不好的看她自己的造化,橫豎跟了姑娘這麼些年,也委屈不著她,跟著姑娘學些本事,也夠她受用的。我雖舍不得,無奈兒大不由娘。如今只求姑娘,好歹讓她跟著罷,不然成日家跟我鬧騰,這日子沒法過了。」
張三媳婦說是這麼說,到底親生女兒,心里舍不得,眼圈兒都紅了。三七站她娘邊上,從進來就不吭聲兒,撅著嘴巴低著頭,神色倔強。
柳兒和干媽目光相踫,都有些訝異,這是怎麼說的?
三七這丫頭心靈手巧,長的也有幾分秀色,在老太太身邊呆上幾年,混個二等也容易,好一好的,沒準成了大丫頭,可不比跟著自己有前途麼。
當即招手讓她過來,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柳兒才開口問道︰「好好兒的,在老太太身邊不好麼。姐姐出去,可沒這里享福了。別說多得是婆子丫頭給我們使喚,就是素日吃的點心果子,也沒老太太這里的精致,更別提其他。就是月錢,也不定有沒有呢。想想你以前在家里的日子,我可不敢說就一定比你家里好多少。你對姐姐這份情我記得了,至于跟著我,又是何必呢?」
三七抬頭飛快看了柳兒一眼,復又低下頭,聲音雖小卻清晰,「我女乃女乃總說,女孩兒都是賠錢貨,早晚是人家的。這府里再好,也不是我家的,將來配了小廝,也讓人瞧不上眼。三七只想跟姐姐一樣,到哪里都有人敬著。橫豎在這里,三七沒本事混到姐姐的份兒上去。若能跟姐姐學上幾分,也是三七的造化。若姐姐願意讓三七跟著,三七便一輩子伺候姐姐報答大恩,絕無二心,若違此言,叫我頭上生瘡」
「好了好了,什麼大事賭咒發誓的。」柳兒給弄的哭笑不得,出言勸道,「我要走也要過一陣子,到那時你若還這般想,再找我不遲,如何?」
「只要姐姐肯要我,我听姐姐的。」
柳兒也是使了個拖字訣,想著她不過十來歲年紀,想一出是一出也是有的,弄不好隔幾日,不用她媽說,她自己就銷聲匿跡了。
自此也沒大放在心上,只自此素日里當差,三七再不听旁人使喚,一心只听柳兒吩咐,叫打狗絕不罵雞,倒是讓柳兒始料未及。
且說這一日二老爺生日,府里宴請賓朋親屬,吃酒听戲甚是熱鬧。
外院大廳上招待男客,賈家子佷招待作陪,內里便有賈蓉,同著賈璉和幾個族中子弟,里外引導來往賓朋。
忽地下人跑來傳話,「神武將軍府馮三爺並傅通判來了。」
這馮紫英,雖說兄弟行三,但最喜人稱馮大爺或大公子,一些不得用或消息不靈通的僕役自然不知,譬如眼前這傳話兒的小廝。
賈蓉听了倒是一愣,暗忖,這兩人如今怎生到了一處?忽地靈機一動,問道︰「哪一位傅通判,可是傅試傅大老爺?」以前他哪里把傅試看在眼內,不過最近傅家跟著柳兒沾光,兩府沒有不知道的。
那傳話的應了是,賈蓉也不再猶疑,提腳出來迎接,如何親熱周到不提。
單說老太太內堂里,柳兒也遇到一樁尷尬事。
被賈瓊之母錢老太太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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